高考查分夜,继妹的尖叫刺穿屋顶:过一本线啦!
父母抱着假千金又哭又笑,完全忘了亲生女儿还在刷新查分页面。
我默默关掉显示712分的手机,藏起清华录取通知书。
他们逼我把保送名额让给妹妹,我笑着签下放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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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分系统崩溃第七次时,苏薇薇的尖叫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穿了别墅挑高客厅里凝滞的空气。
过一本线啦!爸!妈!我过啦!
客厅中央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被这声尖叫震得似乎都晃了晃。苏国栋和林美娟像是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瞬间从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弹了起来。
真的!我的宝贝!林美娟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一把将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的苏薇薇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她的眼泪真的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苏薇薇蓬松的卷发上。
苏国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激动得在原地狠狠跺了两脚,昂贵的鳄鱼皮拖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又突兀的咚咚声。他张开双臂,把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整个圈住,声音洪亮得震耳:好!好啊!我就知道我苏国栋的女儿不是孬种!薇薇,给爸长脸了!真给爸长脸了!他用力拍着苏薇薇的背,震得她一阵咳嗽。
一家三口紧紧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空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膨胀着,几乎要把天花板顶破。
水晶灯冰冷的光线边缘,阴影浓重地笼罩着角落的欧式单人沙发。我坐在里面,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遗忘的、落满灰尘的雕塑。膝盖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页面再次刷新。
那个小小的、固执旋转的加载圆圈,终于消失。一个简洁的数字跳了出来:
**712。**
视线在那个数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指尖在触摸板边缘轻轻一敲,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沉入一片纯粹的漆黑。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那一家三口的狂欢还在持续。
妈!我要那个限量版的包包!你答应过我的!苏薇薇挣脱母亲的怀抱,脸上还挂着泪,声音却已经扬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娇纵,手指几乎戳到林美娟的鼻尖。
买!买!薇薇要什么都买!林美娟胡乱抹着眼泪,迭声应承,眼里只有女儿那张因兴奋而发红的脸。
苏国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岂止包包!爸爸给你换车!那辆你看中的跑车,明天就开回来!他转向我,目光扫过,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语气理所当然地吩咐,苏砚,去,把你妈珍藏的那瓶拉菲开了!今天必须庆祝!薇薇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对对对,快开酒!林美娟立刻附和,注意力一秒都没在我身上停留,又转回去捧着苏薇薇的脸,哎哟我的小心肝,真是争气……
我站起身。真皮沙发发出轻微的、泄气般的声响,但迅速被客厅中央巨大的声浪吞没。走向酒柜的几步路,脚下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坚硬,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中。酒柜的玻璃门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一张平静无波的脸,眼底深处却像结着冰的海。
那瓶沉甸甸的、瓶身标着1982字样的拉菲被取出来。开瓶器旋入木塞,发出细微的啵一声轻响。深红色的液体注入醒酒器,像沉滞的血。
我端着醒酒器和几只高脚杯回到那片喧嚣的核心。苏薇薇正夸张地比划着考场里的惊险瞬间,父母的目光牢牢粘在她身上,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酒杯递过去,苏国栋接得漫不经心,手指甚至没碰到我的。林美娟更是看都没看,全部的感官都沉浸在苏薇薇的表演里。
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粘稠的痕迹。他们三人碰杯,清脆的响声刺耳。
祝贺我们家的小公主!苏国栋的声音洪亮。
宝贝真棒!林美娟的赞美毫不吝啬。
苏薇薇得意地仰起脖子,猩红的酒液滑入喉咙,嘴角翘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我退回到那个被水晶灯光遗忘的角落,重新坐下。阴影温柔地接纳了我。笔记本电脑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手心。指尖在键盘边缘无意识地划过,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混沌。
快了。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静静躺在那里。
【苏砚同学:经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最终审核确认,你已被正式录取……录取通知书已于今日通过EMS寄出,单号……】
屏幕的光映着我的眼睛。没有波澜,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指尖轻点,将那条信息彻底删除。
几天后,一个平平无奇的牛皮纸文件袋躺在了小区门卫室的快递架上。没有烫金的校徽,没有引人注目的标识,混杂在一堆电商包裹里,毫不起眼。我签收,将它塞进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最里层,带回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家。
晚餐时间。巨大的长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苏薇薇正用叉子挑剔地戳着一块鹅肝,抱怨酱汁不够浓郁。林美娟立刻紧张地让阿姨去重做。
苏国栋清了清嗓子,目光第一次带着点刻意为之的郑重,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女儿,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苏砚啊,他放下镀金的刀叉,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商量口吻,有件事,爸爸想跟你商量一下。他顿了顿,像是在给我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你看,薇薇呢,这次是过了一本线,不容易,但分数……咳,你也知道,距离顶尖的好学校,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苏薇薇立刻撅起嘴,把叉子往盘子里一扔,发出刺耳的响声。
苏国栋赶紧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我,语气加重了些:但你不一样!你是保送生!清华啊!他脸上挤出一点虚假的赞叹,这保送名额,对你来说,其实……也就是个锦上添花,对不对
林美娟适时地插话,声音又软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是啊砚砚!你成绩那么好,凭自己本事再考一次,清华北大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薇薇这次要是上不了好大学,她这辈子可就……她眼圈一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就当帮帮你妹妹,帮帮妈妈,好不好把保送名额让给薇薇!你明年再考,肯定更风光!
空气凝固了。餐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过分明亮的光,照得桌上银质的餐具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点。苏薇薇停止了摆弄叉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精心描绘过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笃定——笃定我会屈服,笃定父母的意志就是我的命运。
苏国栋和林美娟的目光也紧紧锁在我脸上,带着压迫和不容置疑的催促。他们像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过来,要将我碾进尘埃里,去垫高他们心爱小女儿的锦绣前程。
帆布书包就放在我脚边的地板上,里面装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录取通知书。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餐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像某种压抑的喘息。
然后,我缓缓地、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持。
林美娟脸上猛地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她甚至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随即又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哎哟!我的好砚砚!妈妈就知道你最懂事了!最心疼妹妹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国栋也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堆起满意的笑容,仿佛解决了一个重大的商业难题。他拿起酒杯:好!这才是我苏国栋的女儿!识大体!来,爸爸敬你一杯!
苏薇薇更是得意地扬起下巴,嘴角弯成一个胜利的弧度,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理所当然。
不过,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他们刚刚升腾起的喜悦泡沫。
三张笑容满面的脸同时僵住,疑惑地看向我。
既然要‘让’,就得有书面文件吧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苏国栋和林美娟,空口无凭。学校那边,还有录取程序,都需要正式的放弃声明和……身份转移文件。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苏国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我这话里是否藏着别的意思。林美娟则有些不耐烦,急于把这件事敲定:哎呀,手续肯定要办的!国栋,快,让张秘书弄一份声明过来!赶紧让砚砚签了!她催促着,生怕我反悔。苏薇薇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装模作样……
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一份打印好的《自愿放弃清华大学保送录取资格声明》和一份《身份信息使用授权及确认书》就摆在了我面前光洁的红木餐桌上。苏国栋的私人张秘书垂手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声明书措辞严谨,大意是我苏砚,因个人发展规划原因,自愿放弃该保送名额,并承诺永不追究。授权书则明确写着,我授权苏薇薇使用我的身份信息及录取资格完成清华大学入学手续,并对此无异议。
砚砚,快签吧。林美娟把一支昂贵的签字笔推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我拿起笔,冰凉的金属笔杆握在手里。目光在永不追究那四个加粗的黑体字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笔尖落下。
沙沙沙……
我的名字,苏砚,两个字,清晰流畅地出现在两份文件的签名栏上。
笔迹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好了。我把笔轻轻放下,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林美娟几乎是抢一般把两份文件抽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签名,脸上绽放出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把文件宝贝似的递给张秘书:快!收好!立刻去办!薇薇入学的事情耽误不得!
苏国栋也彻底放松下来,重新拿起酒杯,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愉悦:好!这下圆满了!砚砚,你虽然放弃了保送,但你的牺牲,爸爸记在心里!放心,明年,爸爸一定给你找最好的补习老师!花多少钱都行!
苏薇薇则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终于完成了使命的、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封般的讥诮。
帆布书包静静躺在脚边。
那里面,除了那张真正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另一份薄薄的、几天前就准备好的文件——一份抬头印着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标题为《定向捐赠确认书》的东西。在捐赠事项一栏里,打印着清晰的一行字:自愿将本人所获清华大学录取资格(保送)及相关权益,无偿捐赠予希望工程助学项目,用于资助贫困地区符合条件的学生。
我的签名,苏砚,早已端端正正地落在捐赠人那一栏。日期,正是今天。
张秘书拿着那两份签好的放弃文件匆匆离开餐厅。我弯腰,拿起我的帆布书包,动作很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多余的注意。
我吃饱了,先回房了。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林美娟挥挥手,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如何为苏薇薇筹备更风光的清华入学事宜上。
苏薇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转身离开这片虚假的温馨和喧闹,走向楼梯。帆布书包的带子勒在肩上,里面两份薄薄的文件,一张通往云端,一张通往深渊。
深渊的入口,已经由他们亲手打开。
九月,京城的阳光带着一种不同于山河省的、近乎锋利的明亮。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某间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却依然驱不散开学第一课特有的那种躁动和新奇。
苏薇薇坐在教室中排靠过道的位子。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牌连衣裙,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完美,指甲是新做的水晶甲,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里闪闪发亮。她微微扬着下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睥睨周围同学的神态,享受着那些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她身边坐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女生,正压低声音恭维着她什么,引得她嘴角得意地上翘。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舞台。属于苏砚的舞台。
讲台上,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打开了花名册,开始进行例行的新生点名,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教室。
李思睿。
到!
王浩然。
到!
……
名字一个个念下去。苏薇薇的心跳随着花名册的翻动,微微加速。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放在桌上的最新款手机。快了,快了……那个名字……
苏砚。老教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来了!
苏薇薇几乎是立刻举起了手,同时用她自认为最甜美、最得体的声音回应:到!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极力掩饰的兴奋。
整个教室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聚焦到了她身上。带着名牌大学新生特有的那种探究和好奇。苏薇薇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满足感。她,苏薇薇,现在是清华的学生了!是那个光芒万丈的苏砚了!
然而,讲台上的老教授却没有立刻念下一个名字。他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在花名册和苏薇薇脸上来回扫视了一下,带着一丝明显的困惑和审视。
教室里细微的交谈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苏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苏砚同学老教授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确认的意味,目光锐利地穿过镜片落在她脸上,学号TH2023XXXX
是我。苏薇薇努力维持着镇定,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教授没有回应,而是拿出手机,低头快速地操作了几下,似乎在查阅什么。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的低鸣。上百道目光都集中在苏薇薇身上,那目光里的好奇渐渐掺杂了怀疑和探究。
苏薇薇坐不住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感觉后背开始冒汗,精心打理的头发有几丝黏在了颈后。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两个新朋友,却发现她们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和尴尬。
就在这时,教室那两扇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是三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色的行政夹克,表情严肃,目光如电。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表情同样凝重的女性和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高大青年。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带来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讲台上的老教授看到他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机,神情也变得异常肃穆。
为首的中年男人径直走上讲台,没有看老教授,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直接锁定了坐在中排、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苏薇薇。
苏薇薇同学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寂静的教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苏薇薇像是被这声音烫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膝盖撞到了桌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她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层死灰。
我……我是苏砚!她几乎是尖叫着反驳,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这是我的课堂!她试图用愤怒来掩饰恐惧,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举起来,朝向全班。文件抬头鲜红的印章和调查通知书几个大字,即使在教室后排也能看清。
苏薇薇同学,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我们是教育部专项调查组。现根据实名举报和初步核查证据,依法对你涉嫌冒名顶替他人身份、非法获取清华大学入学资格一案进行现场调查取证。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立即离开教室,接受询问。
轰——!
整个教室彻底炸开了锅!震惊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声,手机拍照的快门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所有的目光,震惊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难以置信的,像无数根针,狠狠扎在苏薇薇身上。
不!你们胡说!我是苏砚!我是被保送的!我没有顶替!我没有!苏薇薇彻底崩溃了,眼泪和鼻涕一起涌了出来,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试图去抓桌上的手机,我要给我爸打电话!我爸是苏国栋!他会让你们……
她身边的两个女生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惊恐地挪开身体。
穿保安制服的青年上前一步,动作利落而有力,不给她继续撒泼的机会,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苏薇薇像只被拎起来的鸡仔,徒劳地踢蹬着穿着名牌高跟鞋的脚,昂贵的裙子在拉扯中皱成一团,狼狈不堪。
放开我!你们这是犯法!爸!妈!救我啊——!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崩溃。她被强行架离座位,拖向门口。高跟鞋掉了一只,孤零零地留在过道上。
教室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哭嚎。
阶梯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嗡鸣般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讲台上,那位教育部调查组的负责人转向面色沉重、一言不发的老教授,微微颔首:王教授,打扰了。后续处理结果,学校会正式通知。
老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
千里之外,山河省省会。市中心地标性的国栋大厦楼下,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午后的平静。几辆蓝白涂装、车顶闪烁着红蓝警灯的税务局稽查车辆,如同沉默的巨兽,猛地刹停在气派的玻璃旋转门前。车门打开,一群穿着深蓝色税务稽查制服、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迅速下车,动作干练地拉起警戒线。
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穿着笔挺西装的大厦保安队长惊慌失措地跑出来阻拦,声音带着色厉内荏。
为首的一位面容冷峻的稽查队长亮出证件和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税务稽查通知书》及《查封扣押决定书》,声音洪亮,不容置疑:我们是市税务局稽查局的!现依法对国栋集团涉嫌重大偷逃税款一案进行立案稽查!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对国栋集团总部办公场所及相关涉案财物实施查封!请配合执行!
什么!保安队长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训练有素的稽查人员迅速行动,控制出入口,张贴盖着税务局大红印章的封条。巨大的、写着税字的封条,像耻辱的烙印,一张张贴在公司大门、财务室门口、档案室……在光洁如镜的玻璃和大理石墙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大厦内瞬间乱成一团。职员们惊恐地从工位上站起,伸着脖子张望,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慌乱地收拾东西,有人试图打电话,但很快被维持秩序的稽查人员制止。
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苏国栋正对着手机咆哮,额角青筋暴跳:……什么!账户全冻了!怎么可能!给我找李局!王局!不管找谁!立刻!马上解冻!公司资金链不能断!听见没有!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扭曲变形。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张秘书面无血色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苏董!不好了!楼下……楼下税务局的人……封……封楼了!
什么!苏国栋如遭雷击,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猛地冲到落地窗前,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黑压压围满了人,几辆醒目的稽查车堵在大门口,穿着制服的身影正在张贴刺目的封条!巨大的封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完了……全完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双腿一软,肥胖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死死抓住窗框才没有栽倒。
林美娟的电话就在这时疯狂地打了进来,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凄厉。苏国栋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手机,刚一接通,林美娟那哭天抢地的、完全走调的尖叫声就炸裂开来:
国栋!国栋啊!出大事了!薇薇……薇薇在清华被……被教育部的人抓走了!说她是冒名顶替!是苏砚那个小贱人举报的!她完了!我们薇薇这辈子都毁了啊!你快想办法啊!快救救女儿啊——!
苏国栋听着电话里妻子崩溃绝望的哭嚎,又看着楼下那一片刺眼的蓝白制服和封条,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前猛地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像一堵被抽掉地基的墙,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手机脱手飞出老远。
电话那头,林美娟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在持续:国栋!国栋你说话啊!你听见没有啊!薇薇她……
无人回应。只有手机听筒里传来空洞的忙音,和办公室里张秘书惊恐到失声的尖叫。
市税务局稽查局的小会议室里,空气带着一种文件堆积特有的干燥气息。深棕色的会议桌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节能灯管苍白的光线。
我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牛皮纸文件袋,轻轻地推到对面一位穿着深蓝色税务制服、肩章显示着局长身份的中年男人面前。
张局,这是您上次提到的,关于国栋集团近五年在几个大型市政工程项目中,利用关联交易和虚假成本列支进行系统性偷逃税款的补充材料。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里面包括原始合同复印件、实际施工方与账目列支方的资金往来流水、以及几份关键经手人的情况说明复印件。
张局长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他拿起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我,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复杂:苏砚同学,这些材料……非常关键,也非常敏感。你确定,这些都交给我们了
当然。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打击偷税漏税,维护税收公平,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语气平淡得像在背诵教科书。
张局长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掂量着什么。他最终点了点头,拿起文件袋,语气郑重:好。我代表稽查局,感谢你的正义感和提供的宝贵线索。这些证据,我们会立刻移交专案组,依法彻查!
应该的。我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任务。
起身,告辞。走出税务局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时,外面秋日的阳光正好,明晃晃地洒在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停下。
我刚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坐进去,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旁边围堵了过来,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苏砚同学!请等一下!
苏砚同学!我们是省教育电视台的!请问你就是那位匿名向‘希望工程’捐赠了清华大学保送入学资格的‘山河省神秘状元’吗
请问你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初衷是什么是什么让你放弃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清华资格
刺眼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起,摄像机镜头黑洞洞地对准了我。
我站在车门边,脚步顿住。秋风吹起额前几缕碎发。面对着那些急切、探究、充满敬仰或不解的目光,我的脸上,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缓缓地、清晰地漾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浅,很淡,像初春湖面上刚融开的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通透。
我对着离得最近的那个话筒,声音清晰地透过镜头,传向未知的远方:
比起一张名校的入场券,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镜头,看到了某些更遥远、也更不堪的东西,我更想用这个机会,给我的妹妹,上一堂深刻点的人生课。
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瞬间炸开的哗然和更加疯狂的闪光灯。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汇入车流,驶离这片喧嚣。
阳光透过车窗,安静地落在我摊开的掌心上。
温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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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尘埃落定后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