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殿囚凰
乾元殿,龙椅空着。
沈砚斜倚在旁边的金阶上,一身黑底金线蟒袍,像团化不开的浓墨。殿门轰一声被推开,光刺进来。
门口站着个人。素白孝服,头发散乱,嘴唇却红得扎眼——萧云期。亡国皇后,现在是他沈砚的阶下囚。她一步步走进来,步子稳得吓人,眼神却像冰锥子,直直捅向沈砚。
啧,沈砚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玉器磕碰,阶下囚皇后殿下这身白,是给周珩哭丧,还是哭你萧家满门啊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她面前,蟒袍上金线流动,压迫感扑面而来。
萧云期抬眼,那眼神能把人冻穿:沈砚,弑君篡位,屠戮忠良,这龙椅,你坐得安稳吗血还没干吧
安稳沈砚一把捏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她骨头生疼。他凑近,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冷香,比起当年我沈家三百七十一口被活活烧死的安稳,这算什么嗯萧大小姐,你爹踩着沈家的尸骨爬上高位时,可想过有今天
萧云期瞳孔猛缩。沈家大火……那是京城的禁忌。她听说过,可那会儿她才多大她用力想挣开:那是先帝……
先帝沈砚猛地打断,眼底翻腾着黑沉沉的东西,像要把人吞没,你萧家就是帮凶!你爹递的刀!他甩开她,萧云期踉跄一步,差点摔倒,硬是挺住了。
血债嘛,沈砚背对着她,声音冷得掉冰渣,当然要血偿。周珩死了,你萧家男的死绝了,老的也快了。至于你……他转过身,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上来,我的皇后殿下,你的债,慢慢还。
做梦!萧云期啐了一口。
呵。沈砚嘴角扯出个残忍的弧度,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进来两个铁塔似的黑甲卫。送皇后娘娘去‘琼华阁’。他顿了顿,补充道,好好‘伺候’着。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提头来见。
是!黑甲卫声音洪亮,上前就要架人。
滚开!我自己会走!萧云期甩开伸来的手,脊背挺得笔直,像根宁折不弯的竹子。她最后剜了沈砚一眼,那眼神,恨不能把他撕碎。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在铁甲卫的护送下,走向那座名为琼华阁的华丽囚笼。
琼华阁名字挺美。可进去才知道,全是陷阱。门窗紧闭,外面黑甲卫的影子晃来晃去,跟鬼似的。屋里倒是奢华,熏香、锦缎、玉器……样样顶尖,可萧云期只觉得冷。透骨的冷。
她走到窗边,想推开。纹丝不动。外面加了铁栏。她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疼得指关节发白,一声没吭。沈砚!这混蛋!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沈砚自己来了。他没带随从,径自坐到那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倒了杯酒。
怎么皇后娘娘嫌这儿不好他抿了口酒,目光在她砸红的手上扫过,没什么温度。
萧云期背对着他,不理。
说话。沈砚声音沉了点。
她猛地转身:放我出去!
出去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笑起来,笑声瘆人,出去让你联络旧部,再给我来一刀萧云期,你当我傻
他放下酒杯,一步步逼近。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他捏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她挣脱不了,我想让你活,你才能活。我想让你死……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冰凉的手指贴着跳动的脉搏,也容易得很。
萧云期浑身绷紧,像拉满的弓弦。杀意在她眼里翻涌。那你现在掐死我!
沈砚盯着她,眼神深得看不见底。手指在她颈动脉上慢慢摩挲,感受那急促的搏动。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和熏香甜腻的味道。
死沈砚突然笑了,手指松开,转而拍了拍她的脸颊,动作轻佻得像逗弄宠物,太便宜你了。活着……才有意思。他松开手,转身就走,留下冰冷的一句:好好待着。别找死。
门在他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刺耳。
萧云期靠着冰冷的窗框,慢慢滑坐到地上。刚才被他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还在。疯子!真是个疯子!她抱住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周珩死了……父亲……哥哥……都没了……萧家……完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死死憋回去。哭哭给谁看给那个疯子看笑话吗她用力擦了下眼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血债她萧家就活该被屠戮殆尽吗沈砚,你等着!琼华阁囚笼好!我就把这儿变成你的坟墓!
夜深了。外面传来规律的梆子声。萧云期蜷在软榻上,毫无睡意。月光从铁窗缝隙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惨白的一线。
她坐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但依旧明艳的脸。她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这是她做太子妃时就悄悄弄的,本以为用不上了。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小截烧了一半的炭笔头,和一张泛黄的、叠得极小的素绢。她颤抖着手打开素绢,上面用极小的炭笔写着几个名字,还有一些暗号。这是……东宫旧部最后留下的联络点居然没被搜走还是沈砚故意留下的陷阱
萧云期的心狂跳起来。她攥紧了那片薄薄的绢布,指尖冰凉。用,还是不用沈砚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又在盯着她。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
窗户纸被无声洞穿!一点寒芒,快如闪电,直刺她后心!
萧云期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躲,身体却僵住了!
完了!
那点寒芒在她瞳孔里急速放大!
是谁!沈砚的试探还是……真的有人要杀她
第二章:血色棋盘
寒芒刺背!
萧云期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锵——!
火星四溅!
一道黑影鬼魅般挡在她身后!沈砚的贴身暗卫,黑七!他手里短刀精准格飞了那点要命的寒光——是根喂了毒的细针,钉进柱子,瞬间腐蚀出个小洞,滋滋冒烟。
萧云期腿一软,差点瘫倒,后背全是冷汗。黑七像块石头,挡在她前面,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门砰地被踹开!
沈砚冲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蟒袍都没穿齐整,显然来得急。他目光扫过柱子上的毒针,又扫过脸色煞白的萧云期,最后停在黑七身上。
人呢
跑了。黑七声音干哑,身法诡异,像…宫里的影子卫。
影子卫沈砚眼神更冷了。那是先帝豢养的死士,只听皇帝一人号令。周珩都死了,谁还能调动他们冲萧云期来的灭口
他几步走到萧云期面前,一把攥住她胳膊,力道大得她骨头疼:谁派来的说!
萧云期疼得皱眉,火气也上来了:我怎么知道!你的人守着,苍蝇都飞不进,倒来问我
你不知道沈砚冷笑,猛地把她拽近,脸几乎贴上她,萧家倒台,多少人想把你挫骨扬灰还是…你跟旧主子,还有联系他指的是可能还活着的皇室余孽。
放手!萧云期用力挣扎,沈砚!要杀要剐随你!少给我泼脏水!她心跳如鼓。影子卫…难道真是父亲留的后手还是…别的什么人
沈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破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惊魂未定,有愤怒,还有…一丝他抓不住的疑虑。不像装的。他猛地甩开她,萧云期踉跄两步扶住梳妆台才站稳。
看好她!沈砚对黑七低吼,声音像冰渣子,再出岔子,提头来见!他扫了眼那根毒针,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满室压抑和萧云期剧烈的心跳声。
日子像在油锅里煎。琼华阁成了金笼子,外面黑甲卫影子更多了,窗户缝都被人盯死。沈砚时不时来,有时半夜,带着一身血腥气。
吃饭。他扔过来个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
萧云期看都没看:毒死我算了,省心。
沈砚嗤笑,自己捏了块栗子糕塞嘴里:没毒。要你死,用不着这么麻烦。他吃得慢条斯理,眼睛却像钩子,粘在她身上。听说,你这两天吃得很少想绝食
没胃口。萧云期背对着他,声音冷淡。
怕我下毒沈砚走到她身后,气息拂过她耳廓。萧云期浑身一僵。放心,你死了,我找谁讨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萧云期攥紧了拳头。疯子!天天来撩拨她,就为了看她炸毛她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忽然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脆弱的笑:沈砚,你赢了。萧家没了,我什么都没了。你留着我,到底图什么
这表情太陌生。沈砚眯起眼。示弱想麻痹他
图什么他抬手,冰凉的指腹擦过她微红的眼角——干涩的,没眼泪。假的。图你活着,提醒我当年沈家是怎么没的。他收回手,语气淡漠,好好吃饭。别把自己折腾死了,那多无趣。说完,转身又走了。
萧云期看着关上的门,脸上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冰冷。赌对了。他果然吃这套。示弱,能降低他的戒心。
几天后,沈砚又来了。萧云期坐在窗边,对着铁栏外灰蒙蒙的天,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褪了色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小香囊。那是很久以前,她宫里的老嬷嬷做的。
沈砚脚步一顿。他认得那香囊。当年他躲在暗处,看见萧云期贴身佩戴过。
哪来的旧东西他走近。
萧云期像是被惊醒,慌忙把香囊藏到身后,眼神躲闪:没…没什么。声音有点哑,带着刻意的掩饰。
拿出来。沈砚命令。
萧云期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手。那个旧香囊躺在她白皙掌心,显得格外寒酸。一个…故人的东西。她声音低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前…宫里的老人了,对我很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她没说完,眼圈却真的有点红了。
沈砚盯着那香囊,又看看她微红的眼眶。故人宫里对她好的老人他脑子里迅速过滤情报。萧云期在东宫时,确实有个姓秦的老嬷嬷很照顾她。后来…似乎被周珩找了个由头打发去守皇陵了难道她还活着萧云期想找她
一个老奴,也值得你惦记沈砚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不一样!萧云期猛地抬头,声音拔高,带着真实的急切,又像是意识到失态,迅速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算了,你这种人,不懂。她紧紧攥着香囊,指节发白。
沈砚没说话。他看着她攥紧的手,那点真实的急切和后面的脆弱不像全装的。这女人…心里还存着点柔软对个老奴才他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但很快被警惕压下去。试探想借机传递消息
省省心。他冷冷丢下一句,她要是还活着,也是罪奴。说完,转身离开。
萧云期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攥着香囊的手慢慢松开,眼底一片冰冷。鱼儿上钩了。沈砚,你查吧。查得越深越好。
机会来得比萧云期想的快。
一场秋雨,寒气逼人。琼华阁点了熏炉。侍女端来刚煎好的药——沈砚赏的,说是安神。萧云期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胃里一阵翻腾。安神怕是监视吧。
侍女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萧云期端起药碗,滚烫。她走到熏炉边,暖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窗外雨声淅沥,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心上。父亲…哥哥…周珩…还有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沈砚那双冰冷的眼睛…
恨意翻腾!
就是现在!
她手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又像是心力交瘁没拿稳!
哗啦——!
整碗滚烫的药汁,全泼在了她右手腕上!
啊——!剧痛让她瞬间惨叫出声,碗摔在地上粉碎。手腕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皮肉烫得发亮!
侍女吓傻了,噗通跪下: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门被撞开!沈砚几乎是瞬间冲了进来!他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惨叫。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目光扫过地上碎片,最后定在萧云期烫得吓人的手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肿和水泡。
侯爷饶命!侍女抖得筛糠一样,娘娘…娘娘不小心…
滚!沈砚一脚踹开侍女,那侍女连滚带爬出去。他几步冲到萧云期面前,一把抓住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烫伤,眼底翻涌着萧云期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喷出来的暴怒!
你故意的他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的低吼,每个字都淬着冰。
萧云期疼得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如纸。她抬头看着他,疼出来的生理泪水在眼眶打转,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嘲弄:是…又怎样你不是…就想看我生不如死么这点疼…算什么…她疼得抽了口气,身体微微发抖。
沈砚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张惨白的脸,疼得发抖的身体,还有那该死的、强撑的倔强…和他记忆中那个雪坡上递给他锦帕的少女影子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闭嘴!他猛地低吼,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动作粗暴,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烫伤的手腕。
来人!拿烫伤药!最好的!冰水!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内室,声音暴躁得像要杀人。琼华阁所有当值的,拖出去!杖毙!
外面瞬间响起一片哭喊求饶声。
萧云期靠在他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心里却一片冰冷。代价很大。但沈砚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强烈。这疯子…到底在想什么
沈砚把她放在软榻上,冰水很快送来。他抓过布巾浸透冰水,动作极其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可怕的专注,小心翼翼敷在她烫伤的手腕上。
嘶…刺骨的冰凉和剧痛让萧云期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缩。
沈砚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疼得蜷缩起来的女人,眼底的暴怒不知何时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痛么他问,声音哑得厉害。
萧云期疼得眼前发黑,听到这话,反而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眼泪终于没憋住,混着冷汗滚下来。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又虚弱:
这点痛…怎么比得上…你心痛的…万分之一
沈砚敷在她手腕上的冰冷布巾,瞬间被滚烫的眼泪砸中。
空气凝固了。窗外的雨声、远处的哭嚎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手腕上刺眼的红,她脸上冰冷的泪,和他眼底那片骤然掀起的、连自己都猝不及防的滔天巨浪。
沈砚捏着布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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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禁忌之缠
沈砚的手指僵在半空。
布巾还敷在她烫伤的手腕上,冰凉刺骨。可被她眼泪砸中的地方,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那句这点痛…怎么比得上你心痛的万分之一,像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捅进他心窝最深处。二十年来筑起的、被血与恨浇筑的冰冷堤坝,竟因为这女人的一句话,裂开了一丝缝隙。
空气死寂。
窗外的雨声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敲得人心烦意乱。
萧云期也愣住了。她看着沈砚瞬间僵住的表情,眼底那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惊涛骇浪,心里咯噔一下。玩大了这疯子不会当场掐死她吧
沈砚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眼泪烫着了。他霍然起身,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剧烈晃动的影子。他胸膛起伏,呼吸粗重得吓人。
闭嘴!他再次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戳穿心事的狼狈和暴怒,再敢胡言乱语,我拔了你的舌头!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布巾掉在地上都没管,大步冲出内室,厚重的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萧云期躺在软榻上,手腕火辣辣地疼,心却砰砰狂跳。刚才沈砚的反应…太奇怪了。那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慌乱恐惧她费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却沉了下去。这疯子,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接下来几天,琼华阁安静得可怕。
烫伤药每天按时送来,是最好的宫廷秘药,涂抹后清凉镇痛,效果奇佳。但送药的人换了,是个哑巴老妪,只会比划,眼神空洞。黑七的影子在窗外晃得更勤了,像道幽灵。
沈砚没再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云期心里那点疑虑,像野草一样疯长。他怕了怕她窥见他心底的旧伤呵,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也会有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手腕的伤慢慢结痂,留下狰狞的暗红色疤痕。她看着那疤,心里冷笑。很好,这就是提醒。提醒她和沈砚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什么示弱,什么试探,都太天真了。只有彻底毁了他,才能解脱。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琼华阁的每一寸角落,寻找可能的破绽。那个旧香囊的试探,似乎石沉大海了沈砚没再提。是没查到,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深夜。
萧云期被一阵粗暴的推门声惊醒!她猛地坐起身,黑暗中,心脏提到嗓子眼。谁!
浓重的、几乎能熏死人的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晚秋的寒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一个高大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反手砰地甩上门,落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是沈砚!
他根本没点灯,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跌跌撞撞地朝软榻走来。一身玄色常服揉得皱巴巴,衣襟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颈项。那双平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迷离的雾气,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滚出去!萧云期厉声喝道,下意识往榻里缩。这疯子,深更半夜喝醉了闯进来,想干什么!
沈砚像是没听见,几步就跨到榻前,沉重的压迫感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将她完全笼罩。他俯身,双手猛地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榻沿,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恨我他盯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疲惫,继续恨我。像这二十年来…我恨你们每一个人一样…恨我。
萧云期浑身绷紧,像拉满的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砚!你发什么疯!滚开!
发疯沈砚低低笑起来,笑声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疯狂,对!我是疯了!从看到沈家满门焦尸那一刻起…我就疯了!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额头重重抵在她微凉的颈窝里,灼人的气息烫得她皮肤一颤!
萧云期瞬间僵住!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顶!这混蛋!
她想推,想踢,想尖叫!
可下一秒,她浑身猛地一颤,彻底僵住了——
颈窝处…传来一阵冰凉濡湿的触感。
那不是酒水。
是…眼泪!
沈砚…在哭!
这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疯子…竟然在哭!
这个认知比刚才他闯进来时更让她惊骇!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颈窝处的灼热呼吸和冰凉的泪水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诡异又危险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云期…沈砚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滚烫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肌肤,恨我吧…用力恨我…别停…别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我他妈还活着…
云期
他叫她…云期!
不是皇后,不是阶下囚,是…云期
萧云期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这太荒谬了!太…可怕了!
放开我!沈砚!你放开!她终于找回声音,带着恐惧和极度的愤怒,用力挣扎。可他的手臂像铁箍,死死困着她。
挣扎间,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他敞开的衣襟下,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她看清了。
那是一枚玉扳指。
通体莹白,温润无瑕,但边缘处却刻着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
萧云期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扳指…她认得!
是她祖父的!当年祖父最珍视的遗物!后来…后来据说在沈家大火后,被先帝赏给了某个平定沈家余孽有功的官员…
它怎么会…在沈砚手里还贴身戴着!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和瞬间的僵硬。他猛地抬起头,迷离的醉眼对上她惊骇欲绝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最深沉的痛苦、最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毁灭的脆弱和…渴望
看到了他哑声问,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带着一种残忍的自嘲,这…是你祖父欠我沈家的…血债!
话音未落,他眼底最后一丝迷离彻底被汹涌的黑暗吞噬!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酒气、痛苦和某种可怕执念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
他低头,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压在了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唇上!
唔——!萧云期脑中轰然炸响!
冰冷!滚烫!酒气!血腥!还有他唇上那近乎绝望的力度!
所有感官瞬间被这狂暴的掠夺炸得粉碎!
杀了他!
这个念头尖锐地刺穿她的脑海!她剧烈挣扎,手胡乱地抓挠着他结实的后背、肩膀!指甲划过他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沈砚闷哼一声,不但没放开,反而将她死死箍进怀里,吻得更深更凶!像要汲取她所有的氧气,将她拆吃入腹!一只手强硬地扣住她的后脑,让她无法逃离!
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被那绝望气息勾起的、诡异的战栗!
她恨!恨得想撕碎他!可身体深处,却因为那枚冰冷的、带着裂痕的祖父的扳指,和他此刻毫不掩饰的脆弱痛苦,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撕裂感!
沈砚的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有纯粹的掠夺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发泄。他粗重的喘息喷在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混着酒气,沿着她的脸颊滑落,砸进两人纠缠的唇齿间,咸涩无比。
就在萧云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沈砚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唇上还沾着她的气息。他死死盯着她,眼神混乱而暴戾,像是终于看清了身下的人是谁。
萧云期趁机狠狠推开他!力气大得惊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甩在沈砚的脸上!
沈砚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指印。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萧云期嘴唇红肿,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他,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和冰冷的杀意。她扬手,还想再打!
沈砚却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她再次扬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转过头,眼神里所有的混乱、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比寒冰更刺骨的阴鸷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怒!
你敢打我他声音嘶哑低沉,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打你又怎样!萧云期声音尖利,毫不退缩,沈砚!你就是个疯子!禽兽!!
沈砚盯着她,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猛地将她往怀里狠狠一带!萧云期惊呼一声,再次撞进他坚硬的胸膛!
疯子禽兽他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滚烫的气息交织,对!我就是!从你萧家和周家联手屠我满门那天起!我就注定要做个疯子!做个禽兽!!
他看着她因愤怒和屈辱而涨红的脸,红肿的唇,还有那双燃烧着恨意却依旧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种更深的、更扭曲的渴望,混合着无法消弭的恨意,疯狂撕扯着他。
萧云期,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记住了,你活着一天,就是我的。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吼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雕花柱子上。他粗重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扫过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更深处的地狱。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脚步虚浮地拉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浓重的夜色和冰冷的秋雨里。
门大敞着,寒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
萧云期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嘴唇火辣辣地疼,手腕也疼,心口更像被剜掉了一块,又冷又痛又…一片混乱。
颈窝处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泪水和绝望的气息。
唇上是他粗暴的烙印。
而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门,和外面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沈砚…你到底是恨我入骨还是…疯了
第四章:棋局之外的心动
门大敞着,冷风呼呼往里灌。
萧云期还僵在原地,嘴唇火辣辣地疼,颈窝那冰凉的泪痕还没干透。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疯子!禽兽!她心里骂了无数遍,可沈砚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嗡嗡响——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带着血腥味的占有欲,还有…那该死的扳指!
她猛地冲到门口,砰地一声狠狠摔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不行!得冷静!沈砚就是个疯子!跟他硬碰硬,死路一条!
得找到破局的办法!那个香囊试探,石沉大海了…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几天后,转机来了。
哑巴老妪送来新熏的衣物。萧云期麻木地翻着,指尖突然碰到裙角内侧一处极细微的凸起!
她心猛地一跳!来了!
趁老妪不注意,她迅速用指甲划开一道小缝,抽出一张卷得极细、薄如蝉翼的素绢!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字!
是琼华阁外萧家仅存的暗桩,拼死传进来的!用的是只有她和父亲才懂的密语!
她飞快扫过,心越来越沉。
…旧部串联…以太后寿礼为名…兵变…目标:靖安侯…必要时…灭口萧氏女…
灭口!
萧云期攥紧了绢布,指尖冰凉。果然!那些打着救她旗号的,不过是拿她当幌子!成功了,她是诱饵;失败了,她就是第一个被清除的污点!
绢布最后一行字,让她瞳孔骤缩:
…内应:御前司总管高德忠…
高德忠!
那个圆滑世故、在先帝和沈砚之间左右逢源的老太监!他居然是萧家埋得最深的钉子!连父亲都……
她闭上眼,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沈砚…知道吗这个高德忠,现在可是沈砚眼前的大红人!这局…太险了!
怎么办
告诉沈砚
萧云期猛地睁开眼,眼底寒光闪烁。告密那她算什么背叛家族苟且偷生沈砚会信还是会趁机给她扣个更大的罪名
不告诉
沈砚死了…她呢那些旧部会救她别傻了!灭口两个字不是写着玩的!就算侥幸逃脱,她一个亡国皇后,能逃到哪去沈砚的势力遍布天下!
或者…等他们两败俱伤
她攥紧了绢布,指节发白。沈砚死…她或许有渺茫生机。沈砚赢…她依旧是笼中鸟,还要面对一个可能知道她知情不报、更加疯狂的疯子!
沈砚那张冰冷暴戾的脸,醉酒后埋在她颈窝落泪的脆弱,还有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强吻…混乱地在她脑子里冲撞。恨他吗恨!巴不得他死!可…为什么想到他可能被刺杀,胸口某个地方会像被针扎了一下
该死!她狠狠甩头。乱想什么!
吱呀——
门被推开。
萧云期浑身一紧,迅速将绢布塞进袖袋深处,脸上瞬间恢复一片冰冷。
沈砚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蟒袍笔挺,眼神冷峻。只是脸上那淡淡的指印还没完全消下去。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萧云期,在她微肿的唇上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看来恢复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冷茶。
萧云期没吭声,背对着他。
过几天是太后寿宴。沈砚啜了口冷茶,慢悠悠地说,宫里热闹,你就在这儿…安生待着。
太后寿宴
萧云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是那天!高德忠他们选的日子!
怎么怕我出去给你丢人她转过身,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沈砚放下茶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是怕你出去…找死。
气氛瞬间紧绷。
萧云期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知情的破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沈砚,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你信命吗
沈砚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命我只信手里的刀。
是吗萧云期扯了扯嘴角,一丝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闪过,那你的刀…够快吗够斩断所有想杀你的人吗
沈砚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牢牢锁住她:你听到了什么
萧云期心头猛跳!差点脱口而出!她强自镇定,移开目光:听到这琼华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我能听到什么只是觉得…你仇家那么多,哪天死了,也挺正常。
呵,沈砚冷笑一声,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放心。我死之前,一定先送你下去…给我沈家三百七十一口,磕头赔罪。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威胁和警告。
那熟悉的冷意让萧云期瞬间想起了那晚的强吻,胃里一阵翻腾。她猛地拍开他的手:滚!
沈砚眼神一寒,却没再纠缠。安分点。他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开。
萧云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手心全是冷汗。刚才…太险了!他起疑了
寿宴前一天,晚膳。
沈砚破天荒地在琼华阁用饭。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
萧云期食不知味。那张要命的绢布像块烙铁,烫着她的心。高德忠…兵变…灭口…沈砚…
啪嗒。
她心不在焉,筷子掉了一只。
沈砚抬眼,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怎么琼华阁的饭菜,不合皇后胃口
萧云期没理他,弯腰去捡筷子。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
沈砚面前的汤碗里,一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裹着油花的肉片,被他的筷子夹起。
萧云期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片肉片下面压着的一小块、被汤汁浸泡得几乎看不见的——姜末!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
高德忠!她父亲最信任的心腹!没人知道,高德忠有个致命的习惯:他经手的特殊菜肴,喜欢用极细微的姜末做标记!这是父亲私下告诉她的秘密!
这碗汤…有问题!
沈砚的筷子,正夹着那片肉,就要往嘴边送!
别喝那汤!
萧云期几乎是尖叫出声!身体比脑子快,猛地扑过去,一把打翻了沈砚面前的汤碗!
哗啦——!
滚烫的汤汁和碗碟碎片溅了一地!
沈砚反应极快,瞬间后撤,但蟒袍下摆还是沾湿了一大片。他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像被激怒的猛兽,一把攥住萧云期打翻碗的手腕!
你干什么!
萧云期手腕剧痛,惊魂未定,对上沈砚暴怒的眼神,脑子一片空白。完了!冲动了!
我…我…她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滩狼藉的汤水和若隐若现的细微姜末,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高德忠…动手了!就在琼华阁!就在沈砚眼皮底下!
她该怎么解释说她认得姜末标记说她知道有人下毒
沈砚会信还是会立刻杀了她这个发疯的前朝皇后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汤里有虫子!她胡乱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到了吗那么大一只!恶心死了!
沈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地上除了汤汁碎片,哪有什么虫子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她惊慌失措的脸。
虫子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怀疑和审视,萧云期,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萧云期心沉到了谷底。完了。
深夜。
萧云期蜷缩在冰冷的床角。手腕上被沈砚攥出的淤青隐隐作痛。
桌上,放着那张摊开的、写着兵变计划和灭口二字的素绢。
沈砚暴怒离去时那充满怀疑和杀意的眼神,还在眼前晃动。
告诉
风险太大。他根本不信她。打翻汤碗的事,他肯定觉得她疯了或者别有用心。
不告诉
明天…就是太后寿宴。高德忠…兵变…沈砚能躲过吗还有那句灭口…
她闭上眼。沈砚那张脸又浮现出来。冰冷暴戾的…醉酒落泪的…强吻时带着绝望的…还有他掐着她脖子说活着才有意思的…
恨,是真恨。可…
她猛地睁开眼,走到窗边唯一的烛火旁。微弱的火苗跳动着。
她拿起那张写着所有阴谋、包括高德忠这个名字的绢布,凑近了火苗。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来。
高德忠三个字,在火焰中迅速扭曲、焦黑、化为灰烬。
萧云期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眼神冰冷而决绝。
沈砚,你我之间的账,还没算完!

太便宜你了!
这场刺杀…就是我萧云期破局的第一步!
你们,都给我等着!
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也映亮了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光芒。
棋局,才刚开始。
终章:血色同心
太后寿宴,宫里热闹得快炸了。丝竹声吵得人脑仁疼,舞姬的袖子甩得跟要飞起来似的。
萧云期坐在沈砚下首不远。位置挺扎眼,四周的目光跟针一样,刺得慌。她攥着酒杯,指节发白。高德忠那张老脸在对面晃悠,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眼神却时不时往沈砚身上瞟。
沈砚斜靠着,蟒袍金线晃眼。他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抿,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隼,扫过全场。萧云期的心提到嗓子眼,又被他强行按回去。冷静!别露馅!
太后在主位上,笑得一脸慈祥,赏赐流水似的往下发。轮到高德忠献礼了。
老太监捧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躬着身子,一步步走近御阶。
老奴恭贺太后娘娘千秋,特献上南海紫珊瑚树一株,万年祥瑞,佑我大周……
吉祥话还没说完——
异变陡生!
托盘下寒光一闪!根本不是珊瑚!是一把淬了蓝汪汪剧毒的短刃!
高德忠脸上的谄笑瞬间变成狰狞!动作快如鬼魅,直扑主位旁的沈砚!同时,殿内好几个乐师、舞姬猛地撕开伪装,抽出兵刃,一部分冲向沈砚,另一部分——竟直扑萧云期!目标明确:灭口!
护驾!
有刺客!
尖叫声炸响!大殿瞬间乱成一锅粥!
沈砚反应快得吓人!几乎在高德忠暴起的瞬间,他手里的酒杯就砸了过去!同时一脚踹翻身前的桌案!
砰!酒水菜肴四溅!
高德忠被酒杯砸得一偏,毒刃擦着沈砚的肩膀过去,划破蟒袍!但他身后,另一个刺客的刀,已经悄无声息地刺向沈砚的后心!角度刁钻,沈砚刚躲开前面一击,旧力已去,新力未生!
萧云期在刺客扑来的瞬间就看到了!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方向!沈砚躲不开!
小心!
身体比脑子更快!
萧云期像离弦的箭,猛地从座位上扑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沈砚身侧!
噗嗤——!
一声闷响!
剧痛!冰冷的、撕裂的剧痛瞬间从她右肩炸开!那柄淬毒的短刃,狠狠扎了进去!深可见骨!血花猛地溅开!染红了沈砚半边蟒袍!
沈砚被撞得一个趔趄,堪堪避开要害!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萧云期软倒下去,脸色惨白如纸,血迅速染红了她华贵的宫装。
找死!沈砚眼底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戾!那暴怒像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吞噬一切!他一把揽住软倒的萧云期,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拔出腰间佩剑!
呛——!
龙吟般的剑啸!
剑光如同怒蛟翻腾,绞肉机一样卷向扑来的刺客!快!狠!绝!
噗!噗!噗!
血光喷溅!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刺客,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绞碎!残肢断臂飞起!
高德忠想逃!被沈砚反手一剑,剑尖精准无比地穿透他喉咙!老太监眼珠暴凸,嗬嗬两声,栽倒在地。
殿内黑甲卫也冲了进来,砍瓜切菜般收拾残局。片刻功夫,刺客伏诛,只留下一地血腥狼藉。丝竹停了,歌舞歇了,满殿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沈砚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低头看向怀里。萧云期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湿了鬓角,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为何救我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萧云期苍白染血的脸。
萧云期疼得抽气,嘴角却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却带着一股子傲气的笑:杀你…只能是我亲自动手…他们…不配…她声音断断续续,却像锤子砸在沈砚心上。
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艰难地抬起,蘸着自己肩膀上不断涌出的、温热的血,颤抖着,在沈砚那染血的蟒袍前襟上,一笔一划地写——
陈、敬、之!
字迹歪歪扭扭,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沈砚的眼!
陈敬之!那个深得先帝信任、在朝堂上道貌岸然、他追查多年却始终抓不到把柄的吏部尚书!高德忠背后的人…是他!当年沈家血案的真正执行者!他父亲最信任的幕僚!
沈砚的脑子轰地一声!原来如此!难怪线索总是断!这老狐狸藏得够深!萧云期…她怎么知道!她手里…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萧云期的手无力地垂下,昏死过去。但沈砚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黑甲卫小头目,眼神锐利如鹰,早已将血字牢牢记下,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沈砚的心腹!
传太医!!沈砚猛地咆哮出声,那声音里的暴怒和…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震得整个大殿都在抖!他打横抱起萧云期,无视所有人惊骇的目光,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抱着一团灼人的火,大步冲出混乱血腥的寿宴!
琼华阁内,药气弥漫。
太医战战兢兢地处理完伤口,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确认毒已控制,但失血过多,人还昏着。沈砚挥退所有人,包括太医。殿内只剩下他和榻上昏迷的萧云期。
烛火跳动。
沈砚坐在榻边,看着萧云期毫无血色的脸,肩头裹着厚厚的白布,还隐隐渗着血色。他伸出手,想碰碰她冰凉的额头,指尖却在半空停住,微微颤抖。
陈敬之!血字!
她救他,是为了用这个情报做交换让他替她杀陈敬之借刀杀人好深的算计!好狠的心!
他眼底戾气翻涌,手猛地攥紧。
榻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对上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时,瞬间清醒。
醒了沈砚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萧云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敬之沈砚盯着她,吐出这三个字,像淬了冰。
萧云期扯了扯嘴角,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的平静:你…知道了
你利用我。沈砚陈述,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她剖开,用你的命,换我替你杀陈敬之他是当年执行沈家血案的刽子手,也是…你父亲死后,萧家残余势力真正的掌控者灭你口的命令,就是他下的
萧云期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冰冷的疲倦:彼此…彼此。沈砚,你留我不死…为的不就是…我萧家女的身份…我对前朝势力的了解…还有…这张能牵动旧部神经的‘前朝皇后’的脸我是你清洗所有障碍…最锋利的刀…她喘了口气,伤口疼得厉害,你我…皆是这盘血色棋局的棋子…亦是…执棋人。
空气死寂。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沈砚沉默了。很久。久到萧云期以为他要暴怒掐死她。
他却忽然俯下身,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肩头的伤口附近,带来一阵刺痛和麻痒。他靠得极近,近到萧云期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里,翻涌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萧云期,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裹着沙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她的名字,你错了。
他抬起那只戴着玉扳指(祖父遗物,那道裂痕在烛光下格外刺眼)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擦过她苍白冰冷的唇瓣。
我把你囚在身边,是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力气吐出下面的话:
你是这血腥权柄之上,唯一让我觉得‘活着’…不是一场无尽复仇的所在。
萧云期猛地睁大眼睛!
他…说什么
沈砚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眼神专注得可怕:
十年前…东宫春宴…你递给我那块擦血的锦帕时…那惊鸿一瞥…他另一只手,竟从贴身的衣襟里,缓缓抽出一方折叠整齐、却已泛黄残破的旧帕!帕角,那抹暗褐色的血迹(当年她为他擦伤的血)清晰如昨!
便注定…你只能是我的囚徒…他执起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心跳得又沉又重,像擂鼓!透过蟒袍,清晰地传递到她掌心。
…亦是我心头…永不磨灭的朱砂印。他看着她惊愕的双眼,目光灼灼,如同燎原之火:
现在告诉我,你这把刀…是继续刺向我还是…
他手指收紧,将她冰冷的手牢牢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与我一同——撕开这乱世的喉咙!
烛火摇曳,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纠缠,如同共生。
萧云期的手被他按在心口,掌心下是他狂乱的心跳,烫得灼人。肩上的伤口在疼,唇上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眼前是他深不见底却燃着火焰的眼睛,还有那块染血的旧帕…
恨吗依旧刻骨。
可那无边黑暗的复仇路上,似乎…裂开了一道诡异的光
窗外,狂风骤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华丽的囚笼内,囚徒的手,与权臣的手,在血与火的棋局之上,在乱世的风口浪尖——
死死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