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灵溪阿莹 > 第一章

我是一只修行五百年的灵猫,今天是我第三次渡劫,只等渡完雷劫就可以化形飞升。
紫雷在云层里炸的噼啪响,原本该来的雷劫,却突然停了,一点落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不仅如此,这时凝聚起来的云层却突然散了,突然间就晴空万里了。
五百年修凝成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褪去兽形。
为什么我气的炸毛。我愤怒极了,问天道,可天只往山下指了指山下。
云雾散开的地方,隐约能看见山下村落的灯火里,一个女子正趴在案前写写画画。
我认得她,三百年前是这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救了我,我那时候还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猫,在雪地里,被猎狗咬断腿骨,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是她用粗布衣裳裹住被猎狗咬断腿的我。她用省下的米汤喂我,夜里揣我在怀里暖着,直到我一瘸一拐的跳上灶台偷鱼干。
后来我修出人形,总往她窗台放着亮晶晶的东西,她收进木匣子,以为是山精显灵,每次都都双手合十拜一拜,去年我感觉天劫要到了,就往她枕头下放了片凤凰羽,这凤凰羽能保她百病不侵,长命百岁。我以为早已还完恩情。
天道说,要等她六十岁寿终正寝。你才能还清因果。我着急下山,没听天道叹息道:这次渡劫也是死劫,自求多福吧
正想着怎么做完任务渡劫,山下传来呼救声。我纵身跃下山顶,正看到三个持刀大汉堵着一姑娘,她怀里紧紧抱着给爹抓药的布包。我认出是三百年前救我那个小女孩。
小娘子,跟我们走一趟,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去抓她胳膊
她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的抓住怀里的布包。后退:放开我,那是给我爹抓的药……
话音未落,我已挡在她身前,月光落在我新换的素色衣袍上,灵力惊退了几个凡人,那几个人屁滚尿流的跑了,还喊着仙长饶命。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多谢仙长……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忽然呀了一声,我认得你!每年往我窗台放东西的是不是你
我没说话,只是往他布包里看了一眼,
里面用纸包着的草药。是他爹去年采药时,不小心摔到了腿,看来还没好利索。
我叫阿莹,仙长呢
我随口一说我我叫灵溪。
小姑娘不怕我,她仰着脸笑,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双丫髻上的红头绳一晃一晃的。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玉佩,递到我面前:这个给你,我娘说这是祖传的,能保平安。仙长总帮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
那玉佩是普通的和田玉,是以前她自己在河边捡的。上面是她雕的歪歪扭扭的一只猫,我认得,是她自己用小刀刻了半个月。现在旁边多了阿莹两个字,不过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我收下了,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进茅屋,心里突然软了一块。突然觉得,晚六十年飞升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这六十年里,我能看她把木匣子里的宝贝摆满整面墙,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的孩子也像当年那样,在山里追着蝴蝶跑。
至于恩情……或许早在她把我裹进粗布衣裳那一刻,就不是还清二字能算的清楚的了吧。
有一日我躲在树上,阿莹端着药碗从屋里跑出来,看着院子里晒着的草药,忽然间抬头往树上看。
灵溪仙长她仰着脸看着他笑,双丫髻上的红绳被风掀起,我爹说药里有股清甜味,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我从树上跃下,落在她面前带起一阵风,吹的她鬓边碎发飘起来。她手里粗瓷碗还冒着热气,药香里混着淡淡的灵力气息。普通草药罢了。我往她身后看了眼,茅屋的门虚掩着,能看到土炕上躺着的老汉正往窗外瞧。
仙长莫不是住在山里阿莹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娘说山里有精怪,可是我觉得仙长比精怪好看多了。
我愣了愣,指尖的灵力差点失控,修行五百年,听过修士夸我修为深厚,见过妖物惧我圆形可怖,倒是头一次被人夸说好看。
她的脸颊带点婴儿肥,眼睛亮的像浸泡在水里的黑曜石,眨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扑闪扑闪的蝴蝶。
我住在山顶。我不自在的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身上的热气,若有难处,可往山顶寻我。
她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真的那我能不能找仙长玩我会编草蚂蚱,还会爬树掏鸟窝——
不可,看着她瞬间气垮下去的脸,不忍心,又补充道,凡人靠近修行之地,易染灵气,恐生祸端。
她哦了一声,低下头抠着药碗的边缘,声音闷闷的:好吧。那仙长会来看我吗
我没说话,天道只说要守着她六十年,没说要时时相见。可是看到她耷拉下来的红头绳,心里忽然有些发涩。三百年前她也是这样,把米汤倒进碗里递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问:小猫小猫,你什么时候能好呀
月圆之夜,我会来。我终是松了口。
她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道:拉勾!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小拇指,指尖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犹豫片刻,终是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她的手暖暖的,带着点草药的苦味,触碰到我微凉的指尖时,像有细小的电流划过。
说定了!她笑得露出小虎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进屋里,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这个给你。
布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的麦饼,还带着余温。我娘烙的,可香了。
她把布包塞我手里,仙长住在山里,总不能天天吃野果子吧
我捏着温热的布包,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跑回屋子里,忽然觉得这六十年,或许真的不难熬。
月圆之夜,我如约而至。她早已在院里,看我落在墙头,立刻举着个木匣子跑过来:仙长你看!
她对我道!: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东西。
木匣子里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我送的水晶石被擦的锃亮,我送的灵草也被她做成了书签连同凤凰羽一起,被小心地夹在书页里面,箱子有会发光的各种石头……箱底下是压一块猫形的玉佩。
我把仙长送的东西都收着呢。她摸着那块猫形的玉佩,忽然抬头看我,仙长是不是认识这只猫
我看着玉佩上歪歪扭扭的线条,想起三百年前自己瘸着腿跳上灶台的模样,喉间有些发紧认识。
那它现在在哪儿她追问,是不是也成了仙长
嗯。我望着天边的圆月,轻声道,它就在你面前。
她愣了愣,忽然笑起来:仙长又骗我。
我没有再解释,有些事,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懂。就像三百年前她不懂为什么野猫会突然消失,就像现在她不懂,为什么月圆之夜总会有个白衣人落在墙头。
夜风拂过槐树,落下几片叶子。她忽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仙长,我困了
睡吧,我往她窗台的石台上面放了颗夜明珠。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夜里不会再有老鼠了。
她点点头,抱着木匣子跑进屋里,临关门前还探出头来:
仙长晚安!
不知不觉待在阿莹身边待了几年了,看她从一个九岁的小丫头,长成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阿莹,除了身量长高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从婴儿肥的脸变成了一个鹅蛋脸,跟以前一样,笑起来两边还是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她总爱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在槐树下说很多事情,我心想这丫头真是一个话唠,不过这感觉也不错,五百年没日没夜的修行,好久没人跟我说过话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知道我在树上,可是明明我都藏好了。
小丫头也不闲着,每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要给我留一份,我每次带了东西给她就放在窗台上,小姑娘收了东西,第二天那总是会放着给我的回礼。
我以为日子就这么宁静的过下去的时候。
这天,阿莹捡回来一个男人,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待他如当年救我一样尽心,把他扶回茅草屋,用我送的灵草给他治伤,省下口粮熬粥喂他,我心想,这傻丫头,据我多年经验来看,捡男人多半是负心汉,心疼男人倒霉十年,同情男人倒霉一辈子。
咳咳,我我是一只猫,我当然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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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说自己是遭了劫匪的书生,名叫沈昀,说话温温雅雅的,字里行间满是真诚。说自己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所以想在小姑娘这里留宿几天。
小丫头没什么心眼,我必须防着这人。
我才不承认,打心眼就觉得这男人不是好人。
我蹲在槐树上看半月,沈昀伤好后,天天帮着阿莹劈柴挑水,他会教阿莹读书写字,给阿莹从外面买来好吃的点心,知道阿莹的爹手脚不好,就去镇上做教书先生,还帮忙照顾阿莹的爹,替他寻找治腿的药材,说阿莹心地善良,是世界上顶好的女子。
他说阿莹,我心悦你。
但是阿莹并没有答应他,而是说,她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我还在想这小丫头喜欢谁。
是镇上药材铺的张伙计每次阿莹去卖药材看他都会笑的好甜,我心里有些吃味。
还是隔壁村赶牛的刘二每次拉阿莹去镇上都不收她铜板。不过好在每次阿莹都会偷偷包在布里,塞在牛车坐垫下。
阿莹拒绝沈昀后,他也不恼。
只是那时候我注意力在阿莹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沈昀眼里的恶毒和算计。
两个人闲时,沈昀也会笑着问她手里木匣子里这些亮晶晶物件是哪里来的,会在月圆之夜替她往窗台上摆上朵野菊花,说仙长若有灵,该盼着阿莹好。
渐渐入冬,天气开始冷起来,槐树叶子也掉完了。
阿莹好久都没来槐树下找我说话了,我又生气,但是更气槐树叶子掉光了没有地方可以躲,不过我会隐身,想一想,又不气了。可是好多天了,阿莹还是没来。我还是希望我守护的小姑娘能幸福顺遂。
但是越看这个沈昀越不顺眼。
这天,听说雪莲开了,阿莹找这味药好久,听说能治好她爹的腿。这是我听她今天说的
倒是也不远,二十里外的祁山,雪算不得多厚,但是山很高,雪天路滑很危险,我怎么会让这傻姑娘冒这个险,阿莹想要,我就去帮她采回来,等她看到窗台上的雪莲的时候,肯定会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我才不是让她高兴,只是为了让她寿终正寝,我这只是…为了完成我修仙渡劫的任务罢了。
这个决定让我后悔了无数次,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离开阿莹半步。
为了她的安全,我在她身上放了我的灵力罩。也相当于我的一缕神识,有危险我也能及时感知。
我到雪山脚下的时候,正好三四个时辰,凡人走路少说得三四天。正准备飞上山顶,没有由来的心很慌,脑海里闪过阿莹的脸。我急忙往阿莹家飞过去。
阿莹院子里,突然一群人闯入了阿莹家里,是一个穿戴珠翠的女人,眉眼狠戾。来的人是县主女儿。带了一个道行颇高的道士,她倒是没找沈昀闹,在路上堵住去给爹送药的阿莹。难怪阿昀说被一只妖精缠住。
狐媚子,也配抢我的人阿莹被两个下人抓了起来。柳雪两个巴掌打到了阿莹的脸上,没有伤到她。你就是用这张脸勾引的沈昀是吧
来人,给我划花她的脸,阿莹撕心裂肺的叫不出来,因为嘴里塞了帕子,挣扎不开。我的保护罩触发了,道士出手了,小小猫妖,也敢造次,只见道士迅速画了个道黄符,用符咒强行破开了防护罩,我猛的反噬,吐了一口血。
因为没有防备,想着很快回来,我在阿莹身上下的防护罩不强。
强行提升速往阿莹家里赶去。
我不要命的提升修为,想马上飞到阿莹身边。
没有我在,小姑娘肯定害怕极了。
阿莹被困妖锁困住。脸上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咕咕冒血,毁了容我看她还怎么勾引人。
柳雪手里银簪淬了毒,狠狠扎进阿莹心口时,沈昀却静静站在柳雪的身后,眼神冷漠,像在看个不相干的物件。
沈昀把地契递给柳雪,柳雪拿着地契冷笑。阿昀说,你还说有仙长护着你,你的仙长在哪里呀
据说阿莹家那片地藏着一座矿脉。为此,不惜找个借口,杀人灭口…
他会来的……
为什么……这句话,是对沈昀说的,阿莹的血混着雨水淌进雪里,染红大片雪。阿莹手里握着半块我去年送她的月光石,在雪地里闪着微弱的光。
我的心脏越来越疼,我感知到阿莹一定出事了。强行提速使得我功力紊乱。我刚到院子里,就看到躺在地上的阿莹。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见是我,忽然扯出极轻的笑,气若游丝:仙长……你来啦……
别说话!我咬着牙,灵力在她体内凝成屏障,试图堵住不断流失的生机,我救你,我能救你!
她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想摸我的脸,可手刚抬一半就垂下去了。木匣子里……有我给你的东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慢慢失去神采,他们拿到的地契……是假……的,我不给……他们……我……给……你
阿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的眼睛望着我,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我这才看到柴房外躺着个男人,是阿莹的爹,早已没了气息。
怀里的人彻底冷了下去。
啊……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掉了一块,疼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痛的快要死了!
我像疯了一样,五百年的修行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狂风卷着暴雪,我身后的猫影在雷光里面暴涨,我知道是天道对我的警告,不能干涉凡人,伤害凡人。天道劝我,你可以下一世轮回再守护你的恩人,不然五百年的修为,可就毁于一旦了。不必要遭受十这道雷罚。轻则丧失修为,重则灰飞烟灭!
我不顾天道警告,獠牙滴落涎水。
你说要我守护她六十年,可是她死了!
你要我怎么算了!!!
我一把抓起道士,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我一爪子拍成了灰。
你们……怎么敢,伤害我的人!!!
若飞升要以她枉死为代价,这仙不修也罢。
柳雪尖叫着被我卷入半空,我向来不会给人痛快,咬断她四肢,看她在地上乱爬。
沈昀想跑,被我用灵力钉在雪地上,眼睁睁看自己被我的利爪一片片刮下他的肉。
血腥味漫过鼻尖时,我低头看着掌心的血,忽然明白天道所谓的恩情从来不是等待。它是三百年前她裹住我的粗布衣,是此刻我为她染血的爪牙。
此刻我站在沈昀的旁边,他已经血肉模糊,听我在他耳边复述阿莹最后的问题:为什么。
他的惨叫声被雷声吞没,直到两人都变成了肉泥,我才坐在阿莹身边。我用灵力擦干净她脸上的泥污,用灵力把她的脸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阿莹是小姑娘,爱漂亮肯定不能留疤,我喃喃自语。
我把她抱进屋,放在了新铺的稻草床上。
我站到院子里时,乌云密布,压顶而来,沉闷的雷声轰隆隆的。云层间紫色的闪电忽隐忽现。是对我伤害凡人的惩罚。天道偏爱凡人,因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我问天道,那么凡人就可以伤害凡人了吗
天道说:死后自有判官会罚,你不该插手,我说我不,我偏要现世报。
天道说你杀了三个凡人,渡劫无望了。尔今天降下雷罚
第一道天雷降下,带着神威,手臂般粗细的紫色雷电劈下来我猛的吐出一口血
第二道:我运起灵力抵挡,血肉模糊,血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
第三道……
第五道……
第八道……
第十道……
天道还是放水了,我可是见到过之前千年的妖精,被八道雷罚,劈成渣,最后灰飞烟灭了,我张嘴无声对天道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经历过雷劫的我已经奄奄一息,维持不住人形。化成一只秃毛猫,浑身焦黑,掉在了院子里,阿莹看到我这么丑会不会嫌弃我啊……
我一点不后悔,只是后悔没能早点到阿莹身边。
我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慢慢的爬到了阿莹身边。用最后的力气吐出我的内丹,还好没完全碎。我要用它救我的阿莹。
意识消散前,我想这样也好,至少能死在她的身边。
我望着屋梁,仿佛看到那个举着木匣子的小姑娘笑着问我仙长,你看这石头亮不亮
那天,她倒在雪地里,鲜红刺痛我的眼。心脏,太疼了我还不懂,原来这种心痛的感觉凡人叫做爱啊。疼得我宁愿碎了五百年道行,让这世间,再也没有敢欺负她的人!
一年后,我睁眼,就看到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在小溪边,蹦蹦跳跳的走过来,那个双丫髻的红头绳一甩一甩的。
咦,这里有一只小猫唉,捡到一只猫,小姑娘笑起来甜甜的,嘴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小猫咪,我叫阿莹,你是不是被遗弃了,那跟我回家好不好呀,小姑娘把猫咪抱在怀里,那我以后叫你灵溪,好不好呀
……
能陪在阿莹身边,五百年道行算什么,我再也不会离开她,默默守护着她,直到生老病死,直到一世又一世……
天道也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