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岁这年,我成功上岸南城的投促局。
做投促处长。
投就是把政府的钱投给招商引资来的优质企业。
促就是让企业用税收反哺园区和政府,互惠互利。
简单来说我的工作就是花钱、收钱。
单项目1000万,尽量不要浪费我时间。
而5000万到1个亿的体量倒是刚刚好。
听上去是个指定会被人跪舔的活对吧
可我是怎么也没想到。
花钱竟比登天还难。
1
南城是近2年名气很大的招商引资洼地。
这得多亏南城领导脑子活泛提早布局转型。
现在街上随便抓个人,80%都能对具身机器人侃侃而谈。
那谁又会对南城的土质适不适合种水稻感兴趣呢
要创政绩搞出点惊天KPI,还就得干实业。
然后才有机会当金融小鳄。
转型那就得包装。
于是南城对外的宣传标语嗖地从【江南水乡美如画】变成了【轻资产光速上升孵化器】。
就冲这名头我果断接了offer。
踌躇满志准备在南城大干一场。
就在我入职前一天,我接到了发小程海的紧急SOS电话。
程海是创一代,带着厂子200号员工干贴牌衣服。
从黑黢黢的小作坊干成了亮堂堂的营收3个亿的中大型企业。
他的厂子主要做出口。
但近半年出口受阻,程海款收回不来,仓库成品堆成山。
工资好久没发了。
急需5000万周转。
实在没办法了兄弟,厂里200个家等着吃饭。我自己怎么都行,但我不能亏待员工啊。
视频那头老哥表情憨厚又局促。
人眼可见地瘦了很多。
这么多年交情,我太了解程海的脾气。
不被逼到死角是绝不会跟我开口的。
于是我当即拍板,
海子,这样,你能迁址来南城,兄弟我就帮你搞定钱的事儿。
算算他的厂。
3个亿营收,怎么的也能每年贡献个千八百万的税。
这样的话,又能给给南城带来税收,又能完成招商引资指标,又能把南城投促的钱花掉。
这不一举三得吗。
但程海还有点犹豫,
南城离我们这坐火车也得好几个钟头,我那些员工未必愿意去啊！
于是我又给他支招,
海子你也太实在了。不行高管先来,生产的话,等钱到了,就在当地招人干着不就行了老家那些员工不行就还放在当地,当地做个分公司不就行了
嗯。
这样还能顺手解决一下南城的就业问题。
算一举四得。
那我这就跟厂里人商量商量。我们要是同意,你这钱什么时候能到
我拍胸脯,
你迁址承诺函一到我马上安排打款。这事儿我还做得了主的！
电话一挂我也不耽误。
直接联系从明天开始我的直属领导。
也就是投促局局长。
徐江。
2
伴着徐江在那边呲溜呲溜喝茶的声儿。
我跟他好好说了一通这个一举四得到底是怎么个玩法。
老登听我一说。
立马在电话那头笑开了花,我感觉他假牙都快笑掉了。
他连连夸我做事利索。
人还没到岗就已经自给自足地发光发热了。
我笑着应付了一会儿直接点题,
领导,程总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把迁址承诺函给我,但他们搬迁也要钱,就等着咱们园区支援呢。您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安排打款啊
徐江答应得很爽快,
好说。我这权限都给你,就明天,你一来就去找财务和法务。咱们跟程海协议当天签完当天打款。
我兴奋得要命。
立马跟程海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这南城就是旺我啊。
第二天,我提前1个小时报道完,一路小跑去了财务。
没想到财务科长推了推老花镜,
岳总,钱刚打完了哎。
这也太积极了吧。
我傻眼了,
材料我还没交,钱就打出去了你们都不知道账号啊。
关键程海收到钱也没给我讲啊。
科长摇摇头,
我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吧局长安排的是打给那个果汁奶茶店的。2000万。您这笔又是啥
推开徐江办公室门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抖。
他看到我进门,倒是满脸笑意来迎我,
小岳来啦,第一天还适应吧有没有什么需要啊
我不需要他的嘘寒问暖。
我需要一个解释。
徐局,都挺好的,就是刚我按您说的去了趟财务室,他们跟我说投促的扶持款已经打完了,不过不是给程海的,是给另一家什么奶茶店的。您知道这事儿吧
徐江先是面露迷茫。
接着小眼睛一瞪,猛地从满脸的肥肉中挣脱出来,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儿。
奶茶店是南城上一任老领导在任期间谈好的。
老领导调走以后,这个项目的投资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轮到徐江,他总得有点契约精神。
那徐局,程海那个项目今天还能打款吗
我小心翼翼问他。
手心都出汗了。
徐江并没有马上给我答复。
而是摸了摸下巴说自己要打个电话。
让我出去等。
可我还没拐过一个墙角,就听到徐江的门响亮地吱呀一声。
开了。
我回头一看。
只见他揣着手机拿着保温杯,就往财务室走。
脸上气势汹汹的。
看样子是要去找财务的麻烦。
我这样想着,幸灾乐祸回了办公室。
没想到半小时后。
人事给我座机打电话。
声音很严肃地让我麻溜过去一趟。
我正纳闷啥时候。
结果刚进门就被人事处长塞了一坨A4纸,
岳处,我们刚都被徐局飙了。说是我们没有贯彻好咱们单位的员工手册,让您在实习期就擅自干扰投促工作。
3
叽里咕噜,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听都听不懂。
可咱也不是吓大的。
于是我当即反问她,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擅自干扰投促。
我不就催个款吗
人事冷笑,
你好好把员工手册反复读个三四万五六遍就清楚了。对了,下午还有党课,岳处不要迟到。
说着她一眼也不看我,转身就走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
也跟着他往外走。
迎面撞上了徐江。
老登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光顾着跟旁边财务科长说笑。
保温杯都快端不稳饿了。
看上去还挺母慈子孝。
我惦记着程海的款,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迎上去,
徐局,那个给程海的投资款的事儿……
我话还没说完呢。
徐江水桶一样圆滚滚的身子擦着我就过去了。
跟没听到一样。
我急了紧着赶了几步。
岳处。
突然有人扯我袖子。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对我疾言厉色的人事处长。
外面说话。
她对我使了个颜色。
也许还有点校友情深的那个味,人事也没藏着掖着,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徐江一直在推的奶茶店项目。
根本就不是什么上一任领导的遗留问题。
而是个全新的项目。
听说,是咱们徐局自己侄女儿的。
她努努嘴耸耸肩。
也就这么一句话。
其实我倒不是十分惊讶。
这年头肥水肯定不能流到外人田。
徐江对自己的亲戚倾斜倒是也没问题。
可咱们南城招商不是要讲高科技吗奶茶店科技含量高吗而且不还要迁址,人家迁址了吗
人事嘴一撇,
怎么没迁址。咱们楼下的奶茶店不就她家的。包括咱食堂。科技属性啥的,这不她说啥就是啥啊。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全方位包围垄断啊。
我眼瞅着人事科长一直紧张地往楼上看,估计怕徐江发现。
我怕她为难就道了声谢让她先走。
自己在树荫里琢磨。
还没琢磨明白呢,手机响了。
是程海。
他声音高兴得很,
兄弟,好消息！我已经说服工人了,他们都说要跟着公司一起走。确认迁址函我也盖好章了,拍给你还是寄给你你们单位收到就能打款了对吧
4
我有点头疼。
内疚之情立马涌上心头。
程海还是靠谱。
是我大话说早了。
哥,你,你那么快就协调好了啊
程海一愣,
对啊,这不等着钱到位安抚好工人就继续开工嘛。现在工厂这状况,就算停产一天都不老少花销呢。
我心烦意乱但又不能立马打击他,
哥,这样,我现在就去跟领导汇报,你等我消息哈。
听我这么说,程海在那头忙不迭回我,
行,那等你好消息啊,你先忙！
可我连着抽了2根烟都没想明白。
只能先上楼。
没想到我不找徐江,徐江却先来找我了。
他皮笑肉不笑,
在忙啊一会儿党会别忘了。
他既然自己送上门。
我就一定得问个清楚。
于是我咬了咬牙,
徐局,昨晚咱们说的程海的那个衣服工厂的事儿,咱还推进不他把迁址协议发过来了。
我喘口气,
顺便我也问了下,这不眼瞅着年中会了,咱们南城和周边几个县市比招商完成度好像还差几个。
其实我等于当面质问他了。
指标完成没你就胳膊肘子往外捣
不是我不客气。
是因为就这么短短几个钟头,我对徐江的印象已经变了。
虽然地方招商老油条居多。
但好歹人家不耽误事儿。
这徐江这滑不留手的,我就有点把握不住。
但不得不说他风度还是可以。
招商完成度这种事我已经早就跟上头汇报过了。指标嘛,也是要根据行情定的。今年中小企业都困难,搬迁又是一笔大费用。咱可不能因为急着招商就胡乱把钱往外丢,小岳啊你说是吧不然,这不就是国有资产流失吗
说着徐江习惯性摸摸下巴。
一副老谋深算,算又算不明白的样子,
程海那个项目好是好,但有个问题,他要出口的,你们老家宁波湾好歹靠海,咱们这,转运出去可是要费点功夫啊。那运输如果成问题,这公司得啥时候才能给我们上税啊
徐江顿了顿,表情得意,
奶茶店项目我也问过了。人家单个店投资小,30天就能运营起来,次月就能交税,而且小岳啊你看,咱们着很多大学生暑假也没个事儿做。它还给解决就业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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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看着徐江的大黄牙。
我心里一阵反胃。
为胳膊肘往里捣找理由,还说得一套一套。
除了他也没谁了。
可徐局,咱们不是至少5000万起投吗
徐江嗯一声连连点头,
对啊,我先2000嘛。它要是发展好,我再追加。
追加你就打水漂。
等我去市里开会怎么的也得参你一本。
我咬了咬牙。
不是我看不起大消费。
这年头,消费太卷了。
很难出业绩。
但正面我也不能跟他硬刚。
只能以退为进。
我赌徐江短期内没B方案,
那行徐局,我给程海反馈下,就说觉得他们投入回报太慢,让他们找找别的园区看。
趁徐江还没反应过来,我接了句,
那奶茶店项目的过会资料,我方便看吗
作为投促处长,这倒不算是越权。
没想到徐江一点不惧。
皮笑肉不笑地让人把奶茶店的文件夹拿给我,
小岳啊,刚来第一天先慢慢进入工作状态。党会别忘了。
此刻我已经完全把徐江的话当做反指。
他说啥,我按照反过来做就行了。
很快,我就在文件里发现了端倪。
徐江是按照科技领先行业上报奶茶店项目的。
突出亮点是研发属性强。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奶茶店的研发到底在研发个啥
可当我接着看几页纸就发现了答案。
徐江举的例子是。
这家奶茶店自主研发了奶茶杯子的包装上的字的颜色。
我差点笑死。
可等我定睛一看签名那栏。
顿时笑不出来。
还感觉自己被骗了。
居然有王旭。
极力推荐我来这的老大哥。
我跟徐江这是园区。
而王旭算是投促的集团公司。
论资排辈还是徐江的上级。
想着想着我二话不说抄起手机就给王旭打过去。
电话刚通我就没好气,
王总,忙吗弟弟我有事请教啊。
王旭在那边笑得乐呵呵,
有什么一会儿见面聊啊,我到楼下了。
啊
楼,楼下
说着我起身向下一看。
熟悉的捷达已经停好了。
对啊,5分钟以后是我复审奶茶店项目的会。老徐没通知你一起
叫我一起不就坏事了吗
徐江肯定得故意撇开我呗。
看着王旭的微信。
我心生一计。
算准了他们都落座了,就连财务都去了。
我把手里的员工手册一扔。
抱着刚才那坨奶茶店的资料就雄赳赳气昂昂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徐局,奶茶店的资料我看完了,这就给您放回来。
徐江嘴角抽搐,明显不想多讲,
放回档案室就行。
说着他扬了扬手,示意讲PPT的那个同事继续。
王旭不明所以,站起来就跟个老大哥似地介绍起来了。
老徐啊,我都忘了介绍。岳铮,小岳,是我小师弟,跟我亲弟一样。小年轻脑子活,看项目准。他在金源那会儿吧可投了3个10倍回报的项目呢。
徐江咧嘴,皮笑肉不笑,
是啊,有你老王作保,我相信小岳肯定是个人才。
他喝了口茶话里有话,
但我这要的是脚踏实地的人才,水土不服可不行啊。
王旭愣了一下,
是啊,所以要加强学习才能尽快融入嘛。老徐,小岳方便坐下一起听听嘛
徐江脸都绿了。
尴尬得要死。
但王旭开口他显然也只能认,
没问题,一起听。
好嘞。
6
可能因为有我在,整个PPT徐江一个问题都不问。
反而王旭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本来约好1小时的会,最后30分钟大家就开始打瞌睡。
我跟王旭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
哥,你脸色不太好啊。
我拍了拍他肩膀。
想必王旭也发现了端倪。
楼下车里说。
说着,他脸色一沉拉我下楼。
小岳,你怎么看,这个项目
我吸一口空调的冷气,
我不看。现在是个人都能拿项目找政府融资,政府钱那么好拿这话我该问你啊哥,我看当时这个星星奶茶,你签字的。
王旭有点哭笑不得,
当时忙,我手头10个项目要决策,这星星奶茶又是你们南城的独苗。
所以你看都不看就批预算了对吧。
我撇撇嘴,
哥,你可干了票大的。这项目2000万,你猜,回头上头查下来,你大概要在里头吃多少天公家饭才能把事儿交代清楚
王旭忍不住在我肩头捶了一拳。
满脸懊恼,
当时徐江给我的资料里面我以为是科技型奶茶店。
我嗤笑,
什么科技科技与狠活的科技我跟你讲,这项目,你能拿回本就不错了。哦不对,1/4本吧。从头到尾就是个人力密集型的行当。平时安排大学生去实习也就罢了,你还投钱进去。
说着我想起了程海。
对王旭更加没好脾气,
搞得我兄弟的公司进都进不来。正紧做制造的好企业。每年上税够你去首都邀功了都,活脱脱的典型案例。
王旭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马上让我给他好好讲讲程海的项目。
我有点心灰意冷。
因为眼瞅着我就要放程海鸽子了。
所以根本提不起兴致。
但王旭越听,眼睛越亮。
连连说好项目,好项目。
好有个屁用,徐江把投资钱用完了,我哥们这又急用钱。这搞得。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给王旭抱怨完喘口气。
程海电话就到了。
岳儿,咋说,啥时候能打钱我们正在整厂打包,就等着叫车出发了。
我叹口气,正准备想着怎么跟他缓缓。
王旭懂我。
他一把摁灭了我的电话,急急道,
那2000万刚进去对吧
我点头,
对,你肉包子刚撒出去。狗吃了多少我不清楚。
王旭不愧是老江湖。
他眼镜片后的眸光一闪,
想办法把款子撤回来,集团那边我去说。这样,我又不用担责任,你兄弟的好场子又能进来。
我忍不住嗤笑。
这老大哥说话咋跟老顽童似的。
徐江水都泼出去了,你说拿就拿啊而且你要知道南城地方自治很严重,你集团的人下来管事儿,也不怕你领导说你越权
王旭烦躁地摇头,
我都快退休了遇到这破事。我还想好好拿退休金呢。小岳这事儿咱俩一起,算你帮我。
我想了想,
你帮我,我帮你,行不行
讲道理,大家互惠互利的事儿我就想干。
王旭无奈点点头,
三天。我先从集团发函,先限制星星奶茶的款项使用。然后,你尽快找到星星奶茶不能投的理由,或者驳回理由,必须有实证,我才能上会。
他喘口气,
2000万追回,5000万让你哥们公司驻扎进来。这就妥了。对了,你这两天还得把你哥们的投研报告写给我。
我重重点了点头。
时间紧任务重,我马上就得开始查。
可徐江就跟有顺风耳一样。
我一只脚刚踩出车门。
他电话就跟着来了,
小岳啊,你没在办公室啊,你人呢
我冷冷,
上厕所。
行,那你上完厕所赶紧来找我一下呀。我这有个大礼包要送给你啊。小岳啊,你运气是真好！
无事献殷勤,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
跟王旭对视一眼,打开了外放,
我闹肚子,估摸着还要一会。咱们不拘小节,您电话里说就行了啊。
徐江哈哈一笑,清了清嗓子,
这不今天王旭老大来了,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儿。咱们南城投促每年都有个外派看项目的名额,其实就是游山玩水。我听王老大说你这过去几年也辛苦,肯定没好好过生活吧我个人拍板决定,今年这个名额,就给你岳处了!
还有此等好事
徐局,我刚来就占用大家的名额,这不大好吧
徐江笑得嗓子都快哑了,
有什么不好的。主要是我们这个外派地是确定的,在北城。我记得小老弟你就是北方人吧这地儿,就你最合适。你要不去,我们局就浪费名额了。回头上头也该怪罪说我刻薄你们。你就当帮帮我,把这个名额用掉吧！
南城北城。
飞机4个钟头。
不能再远了。
老登。
馊主意是真层出不穷。
眼瞅着王旭绝望的眼神,我咬了咬牙。
哥,你等我好消息好了。这北城,我是死也不会去的。
说着,我视死如归地走向了刚拖过的大理石台阶。
程海,王旭,兄弟我先滑一步。
7
急诊室。
徐江看着我的胳膊一直嘶啦嘶啦倒吸冷气。
跟响尾蛇一样。
我哪哪都疼,但依然很高兴。
因为骨折,医生批了半个月的假期。
我不用去北城了。
但我嘴上依然很客气,
辜负您一片好意了徐局。你看我这,年纪大了视力不大好,这就莫名其妙摔了,还工伤了。
徐江鼻子出气,
行啊,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
留给我一个气鼓鼓圆乎乎的背影。
老登。
就你,还跟我斗。
眼瞅着徐江走得远远的了,我马上跑到医务室,要求随诊。
医生直摇头,
不行不行,你这太危险,二次骨折很麻烦的,你这么年轻。
我摇摇头,
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我可以签免责书。
医生无语,
不行。
不行,那我只好自作主张自己溜了。
回家换了套衣服,我拔腿就去了最近的星星奶茶店。
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2个摇奶茶妹妹在嗑瓜子。
我站在柜台前。
低头看菜单。
突然发现菜单上有个黑点,我伸手去掸。
结果那黑点居然飞了。
你们这空姐有点多啊。
我撇撇嘴,指着苍蝇。
其中一个小妹闻言很不耐烦看我一眼,
喝什么赶快点,我们要下班了。
这才几点
我看着黑黢黢的奶茶机器,
就普通的,你们招牌就行。
招牌多了,你到底喝哪个
我沉吟一下,
那就这个,全家福。
全家福料多。
最容易发现问题。
另一个小妹手一撑,刚抠过耳洞的手也不洗就去抓蜜红豆。
我看得直皱眉。
顺手摁亮了领口的摄像头。
几分钟后,姑娘把一杯浓稠得跟八宝粥一样的东西重重砸给我。
管子自己拿。
然后转过身,不理我了。
我喝一口。
满嘴红豆。
味道让我很想吐。
我从没有喝过味道这么怪的奶茶。
而且一口下去,我居然有点头晕。
你们这些小料是总部统一配送的嘛
我问。
你谁查户口啊还是卫生局的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8
徐姐！
见到这人刚才还精神涣散的2个小妹立马原地立正。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老板。
也就是徐江的侄女。
徐薇。
她看着三十不到,吊梢眼。
眼神很犀利。
你来喝奶茶就喝奶茶,问这么细,你想开加盟啊
我奶茶差点喷了。
一看她已经警惕,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啥。
索性先撤。
别跑。
徐薇识破了我的用意,上前一步把我一拦。
眼神落在我领口,
这什么东西
我往后退一步,
衣服扣子。
啥扣子在那闪闪发光的
她逼近我,
拿下来。
凭什么啊
我心里有气,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想抢
小岳！
正在我俩顶牛得谁也不让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扯住我袖子就走。
你妈到处找你找不到,赶紧跟我走！
我一路被他扯着出了店。
是王旭。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徐江听说你跑出来了正到处找你,想抓你故意工伤欺瞒公司的证据。
我喘口气,
这入职够刺激的,哥你听我讲,这奶茶店比垃圾场还脏,我怀疑徐薇根本就没拿到食品证就无证经营了。
全靠徐江罩着。
不然,我就是瞎子也不会给这种脏店发证。
谁发谁就是自己往坑里跳。
唉。
王旭叹口气,
那你可要查得再快点。你是不把程海的公司资料给徐江了
我心里一沉,
是啊,咋了
王旭脸色难看,
他自己不晓得找谁做了套资料,给交到集团了。说这项目你推的,太传统,说你眼光一塌糊涂。正准备在集团找位子把你弄走呢！
我牙齿都快咬碎。
徐江。
干啥啥不行,搞人第一名。
他怎么升上来的
突然,我手机一阵吵。
程海给我来电话了。
他声音很奇怪,
岳儿,咱们那事儿……
我忙不迭回应好兄弟,
海子放心,你给我三天,就三天！
不用了。
程海打断我,声音透着疲惫,
西湾那边刚联系我了。说我的项目被领导否了。他们希望我们去,有一样的条件,一样的待遇。岳儿,南城这边我就不麻烦你了。
我心里一沉。
忍不住看向了王旭。
西湾,也是他管辖的范围。
而且是直管。
我眼皮一跳,
海子,你听我讲。西湾那边,没有制造业基础,当地技术工人数量根本没有我们南城多,不是你招聘了上手就能用的,去了,你更麻烦。
这已经不是影响我个人业绩的事情了。
我了解程海。
也跟西湾打过交道。
根据我对程海的了解,西湾跟他说的大概率就讲了50%。
言不尽等于骗,你真去了发现货不对板,后悔都来不及,西湾是不是让你承诺税收了
我问。
对啊,你咋知道
程海问我。
我当然知道。
西湾去年因为税收不达标已经被上头飙了。
王旭也没讨得了好。
想把程海这种纳税大户往自己那里引,他当然乐见其成。
但在我跟徐江对抗的这关口。
王旭确实不大仗义。
想到这,我冷静下来。
大大方方看了一眼王旭。
他一直没说话。
只是脸色变了。
我装作没看到,
海子,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搞定,这事儿成了,哥们请你喝大酒,你一定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挂了电话,我看向王旭。
第一次发现这老哥的心思,可沉得很。
但无论如何他是现在能帮我拖住徐江的最好,也是唯一工具人。
哥,如果程海最后没有来南城,而是去了西湾或者什么别的地方。我一定会彻查我范围内的所有利益链条。谁踏马也跑不掉。我有这个权力,你知道的。
我跟王旭一字一顿说道。
所以,我还得继续查星星奶茶。哥,你还是得继续帮我。
9
奶茶店小妹也不晓得是不是叛徒。
她给我的打包袋里,居然连小料包装都在。
这可帮了我大忙。
我一看产蜜红豆的就是本地企业,就叫红豆酿。
我开着王旭给的车就去了。
这次我学乖了。
把摄像头塞在了前胸口袋里。
到了地点一看。
是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地方。
厂区里头一块一块,我找了半天都没找找到。
只能拉住一个保洁大爷问公司在哪。
大爷抬手颤巍巍一指,
那。
我吓了一跳。
本来我还以为那个角落是废品处理站。
我谢了一声就麻溜往大爷指的方向跑。
可刚伸手推门,就被门上的一坨黄兮兮的东西吓了一跳。
真脏。
你找谁
门突然开了。
一张蜡黄的脸探了出来。
是红豆酿的梁总
梁总是老板,他不在。改天你再来。
黄脸面无表情。
而且伸手就要关门。
我,我是来谈合作的,我开了个甜品店,想从您这采购点蜜红豆。
你要多少
500斤。
进来。
我不是自己走进去的。
是被他一把揪住领口拖进去的。
我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光线,就闻到了一阵甜腻腻的香。
我研究过食品行业。
对工业糖精和白砂糖,简直到了一闻就能分辨的程度。
这个作坊用的指定不是食用糖！
草菅人命的玩意。
我拳头捏紧。
把我揪进来的人朝身后脏兮兮的麻袋一指,
一袋300,你准备卡车来拉走就行。
我吓了一跳,
这入口的东西放在麻袋里
不然呢
那价格还能讲吗
男人动动嘴,满脸不屑,
别人几千公斤地买也是这个价格。你买不起就出去。
我听着头皮发麻,
几千公斤人家干嘛的啊
奶茶店。梁老板的奶茶店。
什么奶茶店需要这么大量啊
男人一声嗤笑,
你不是本地人本地人谁不知道我们梁总背靠园区。是局……
局什么啊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你挺能查啊,岳铮。你以前对老王也是这样的嘛
听这声。
我心里一跳。
是徐江。
男人叫起来,
梁总！
天。
老登连自己姓氏都改了。
就为了给侄女利益输送。
我脑子飞速转动。
政府的钱给到奶茶店,奶茶店又给供应商红豆酿付高价蜜红豆。
这手空手套白狼,六六六啊。
徐江身边站着袅袅娜娜的徐薇。
她满脸幸灾乐祸,
叔,就他,在我店里拍啊拍的。
徐江习惯性吸了吸鼻子。
又用手抬了抬啤酒肚,
岳铮,你不是工伤了嘛不是要养病吗怎么在这
知道我来这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王旭。
叛徒。
我牙关咬紧,
徐江,你想干嘛
他冷笑一声,
你跑到人家工厂来窃取生产机密,我看你这投促处长是不想干了！
谁要做投促处长
此刻我一点也不想装,
你想怎样,随你,但曝光你,老子干定了。
如果南城投促是这幅尿性,我想都不用想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
不是我清高。
主要我本来眼睛就脆。
揉不得太多沙。
10
徐江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啰嗦。
转头吩咐身边的侄女,
报警吧,在这的大伙,都是证人！
徐薇嘻嘻一笑。
看着我幸灾乐祸地拿出了手机。
什么证人啊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惊讶地朝后一看。
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程海。
另一个是王旭。
王旭的脸色是我从没见过的沉闷和疲惫。
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突然有种感觉。
王旭像是被程海绑来的一样的。
而程海还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急急看着我,
你没事吧岳儿
我心头一热,
哥,我没事。
关键两个人不仅自己来了。
还替徐薇报了警。
我把监控器交给警察后,就去医院换药了。
没跟着去警察局。
但就在我刚换好药的时候,程海电话来了。
岳儿,你就在那别动,我跟王局现在过去找你。
我一愣,
不用,最近感染多,你们別过上了。等我回单位吧。咱们单位见。
突然电话那头声音变了。
应该是王旭接过了电话,
我跟你兄弟谈好了,这事儿得立刻马上定。
王旭的脑子还是灵光。
他最后给了一个我根本没想过的,大家都得利的方案。
程海的资金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
还能扩大地盘。
他乐于接受。
对南城也没什么损害。
王旭提出,程海目前的工厂产能利用率已经打满了。
还不如直接去西湾再盖个二厂。
西湾正好有个工业用地可以拎包入住,甲醛都除了,没味道了。
并且西湾愿意给够程海5年的成长空间。
这期间,不规定缴税,也不要求立马贡献产值,只要求做做产学研,解决一下乌泱泱大学生的实习问题。
安心发展便是。
另外,程海会在南城盖个研发中心。
这样就跟老厂形成了产-研-产三足鼎立的格局。
做大做强。
我听着,心里波澜不惊。
王旭倒是说得很诚恳,
岳铮,我也是为你好。这次南城被徐江这么一搞,投促还不知道要变成啥样,你兄弟的厂子放我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程海也接上了,
是啊岳儿,正好研发你也懂,要么你考虑跳出来给我干个研发厂长,我分你股份
我叹口气看天。
还是想看看徐江奶茶店这事儿要怎么处理法。
集团的处理也很快就传遍了。
因为星星奶茶在运营过程中处罚投资收回条款。
与当初的投研报告并没有直接关系,纯粹就是徐薇骗取政府资金。
这就完啦
我在电话里义愤填膺,
徐江就一个提前退休,加罚钱就完啦这不合适吧
王旭哼了一声,
不然呢。你要找,徐江以前的投资业绩不比你差,你俩风格也很类似。现在就南城这发展势头,直接处置了徐江,你让集团那边前期宣传南城的工作全打水漂
我有些丧气,
星星奶茶可是食品安全,你忘了当年的大头娃娃奶粉了
王旭叹口气,
没忘,但你想咋样南城的明星企业变成了食品安全源头,你想让老百姓怎么想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对星星奶茶店卖出去的东西溯源了,并且会一个个安排人过来体检。
听他这么说。
我突然反应过来,直勾勾看着他眼睛,
徐江,你保的
王旭不答。
只是退了一步,看着栏杆外的晚霞,
岳儿,你还年轻。不是什么都是非黑即白的,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能体会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反正其他的你也不要多问,至少我不会坑你,更不会让集团无人可用。
2天后。
对我的安排也下来了。
徐江走了,南城投促没头了。
我暂时主持工作。
人事高高兴兴跟我说办公室收拾出来了。
面湖。
空气好。
我扬扬手,完全没兴趣。
而集团给程海批的2000万研发费也下来了。
程海的厂子顿时转了起来。
欣欣向荣,一切都很好。
但我跟王旭的关系不知怎么的变得很微妙。
线下见面,我都躲着。
线上,我电话能不接就不接。
直到1个月后。
王旭给我发消息,
【小岳啊,有个芯片项目我在谈。方便的话周末钓鱼,我给你讲讲,你给哥哥掌掌眼】
我想了想,
【优先考虑南城我就去。】
【没问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