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邃,你可知罪
我持剑立于殿上,剑锋直指龙椅上那个让我恨了十五年的男人。
他笑了,那双暴戾的眸子里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的罪……
……是十五年前,没能护住你。
这天下,我为你守了十五年。
长缨,欢迎回家。
01
午夜的冷,像淬了毒的钢针,一寸寸扎进我的骨头缝里。
我猛地睁开眼,不是新婚夜那张铺满鸳鸯锦被的喜床,更不是御赐毒酒后冰冷的宫殿地砖。
身下,是硌得我背脊生疼的粗糙木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柴火的涩气。
我重生了。
成了东宫烧火房里,一个连名字都可能被随时抹去的小宫女。
脑海中,殷邃那张曾让我爱慕至深、最后却冰冷无情的脸,如烙印般挥之不去。十五年前,他还是我的太子哥哥,我为他披甲上阵,为他扫平六合,助他登上帝位。
可就在我们的大婚之夜,他亲手端来那杯毒酒,凤眸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凉薄。
卫长缨,他一字一句,像刀子刻在我心上,卫氏功高盖主,军权在握,朕……留你不得。
心脏骤然一痛,仿佛那杯穿肠毒药又在腹中翻搅。
咳……咳咳……咳咳咳!
殿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将我的思绪狠狠拽回。那声音稚嫩又虚弱,像只濒死的小兽,每一下都精准地揪着我的心。
那是我的儿子,殷祈。大邺朝唯一的太子。
我循着声音,从烧火房的门缝向外望去。
昏黄的宫灯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太子床边。他身着一品朝服,姿态温文尔雅,正用一种伪善的慈爱,轻抚着我儿子的背。
是晏知微。
当朝丞相,我曾经的挚友,如今我儿子的太傅。
也是当年,亲手将那杯毒酒呈给殷邃,劝他为江山社稷,当断则断的幕后毒蛇。
太子殿下莫怕,有臣在。晏知微的声音柔得像三月春风,说出的话却比腊月寒冰还毒,您要快快好起来,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那生气二字,他拖长了语调,说得意味深长。
他在告诉我那被他教养成懦弱傀儡的儿子,他的父皇,是会因他生病而生气的暴君。
恨意如滚烫的岩浆,在我胸中翻涌,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满口血腥,才勉强压下冲出去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不行,卫长缨,你现在只是一个烧火的宫女。
不知过了多久,晏知微终于离开。轮到我端着安神汤,低眉顺眼地走进内殿。
烛光下,我儿殷祈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睡梦中依旧紧蹙着眉头。他才十五岁,本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却被养得如此体弱多病。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我放下汤碗的瞬间,他忽然在梦中惊叫起来,小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
别……别过来……父皇……
守夜的老嬷嬷和宫女们顿时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却让殷祈挣扎得更加厉害。
我屏住呼吸,在所有人的慌乱中,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极低的声音,轻轻哼唱起来。
月儿光,照九州,阿娘望儿,上高楼……
那是一段源自我和他父亲故乡的童谣,简单,却也独特。年少时,殷邃受了委屈,我便会哼给他听。后来,我怀着祈儿,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抚着肚子低声哼唱。
这是独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奇迹发生了。
殷祈撕心裂肺的惊咳,竟在这低低的哼唱中,奇迹般地平息了。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酷似殷邃的凤眼,此刻却没了平日的怯懦与惊惧,只剩下全然的茫然、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他怔怔地看着我,这个陌生的、卑微的烧火宫女。
我心头一颤,正要垂下眼。
一道锐利的视线,却如芒在背,从殿门外直射而来。
我用余光一瞥,心跳骤停。
本该早已离去的晏知微,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静静地立在阴影里。他那双看似温和儒雅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第一次射出审视和探究的精光。
他没听过这童谣,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童谣的效果。
我立刻垂下头,和其他宫女一样,做出惶恐不安的模样,将自己缩回阴影里,掩去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
02
晏知微那道审视的目光,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信子几乎要舔上我的后颈。
我浑身一僵,随即像所有卑微的宫人一样,将头埋得更低,身体缩成一团,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只停留了短短数息,便转身离去,仿佛刚才那锐利的探究从未存在过。
可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
我赌对了。
一个无足轻重、能安抚太子的烧火宫女,对晏知微而言,是一枚比任何眼线都更好用的棋子。他不会立刻除掉我,反而会想将我握在手里。
第二天,太医们依旧束手无策,殷祈的低热迟迟不退。
眼看他烧得小脸通红,嘴唇干裂,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掌事姑姑急得在殿内团团转。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跪在掌事姑姑面前,用最卑怯的语气,颤声开口:姑姑,奴……奴婢乡下有个土方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掌事姑姑正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瞥我一眼:什么土方子太医们都没辙,你个烧火的能有什么办法
是用紫苏叶和生姜片,煮滚了热水,给……给人泡脚驱寒。我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奴婢的弟弟幼时也这般体弱,每每发热,阿娘都用这个法子,一泡一个准。奴婢不敢欺瞒,只是看着殿下难受,心里……心里着急。
我将前世身为母亲,为他驱寒的记忆,说成了一个乡下姐姐对弟弟的疼爱。
掌事姑姑盯着我看了半晌,眼中的怀疑和焦灼反复交战。最终,她一跺脚:死马当活马医!去,按你说的办!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我第一个剐了你的皮!
半个时辰后,氤氲着紫苏与生姜辛香气息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寝殿。
我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殷祈的双脚放入温热的水中。他起初还因病中的烦躁而挣扎,可当那股暖意从脚底缓缓渗入四肢百骸,他紧蹙的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
一刻钟后,我为他擦干双脚,扶他躺下。不过片刻,他额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原本滚烫的脸颊也褪去了不正常的潮红。
掌事姑姑伸手一探,又惊又喜:退了!真的退热了!
那一夜,殷祈睡得格外安稳。
自此,我的人生天翻地覆。
殷祈对我这个能让他舒服的乡下姐姐产生了极大的依赖,醒来看不见我便要哭闹。我顺理成章地被从那间潮湿的烧火房提了出来,成了太子殿下身边,最得脸的贴身侍女。
这一切,晏知微都看在眼里。他不仅没有阻拦,甚至在某次见到我为太子擦拭嘴角时,还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之下,是毒蛇看见猎物落入陷阱的满意。
他果然找上了我。
那是一个黄昏,我奉命去御花园取新开的桂花为太子熏香。在经过一处僻静的假山时,晏知微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叫什么他负手而立,声音依旧温润如玉。
回丞相大人,奴婢……阿缨。我用了一个前世的小名,卑微地跪下。
阿缨。他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福气的。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将来前途无量。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太子殿下近来都看了些什么书,见了些什么人,亦或是……陛下派人来问了什么话,你若能及时报给本相,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被丢在我脚边,金银相撞,发出诱人的声响。
这是拉拢,也是警告。
我惶恐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受宠若惊的狂喜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贪婪。我用颤抖的双手捡起荷包,重重叩首:奴婢谢丞相大人提拔!奴婢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晏知微满意地笑了。
我低垂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晏知微,你以为驯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恶犬,却不知,我这条来自地狱的恶犬,獠牙第一个要咬断的,就是你的喉咙。
我开始向他传递消息。
九分假,一分真。
丞相大人,太子殿下今日偷偷读了《孙子兵法》,被陛下派来的内侍瞧见,陛下大怒,斥责殿下妄谈兵戈!我将这则消息偷偷传递出去。
而事实是,殷祈那日读的是我为他寻来的《齐民要术》,一本讲农桑之策的书。殷邃听闻后,虽未曾露面,却破天荒地赏下了一对玉如意,口头嘉奖他心怀社稷。
晏知微深信不疑。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殷邃就是个刻薄寡恩的暴君,他乐于相信任何能印证他这个想法的消息。
他不知道,我正利用他的自负,在我、殷祈和殷邃之间,悄然建立起一道虚假的信息壁垒。
直到那一天,我终于在十五年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殷邃。
那是个风雨欲来的深夜,他一身玄色龙袍,不带任何仪仗,如鬼魅般驾临东宫。
殿内宫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我跪在人群中,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比我记忆中清瘦了许多,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暴戾和深不见底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昭示着他许久未曾安眠。可那双凤眼,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看见了我。
当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停顿了不足一瞬。
那一瞬间的波动,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功课做得如何他冰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殷祈在他面前,吓得像只受惊的鹌鹑,哆哆嗦嗦地呈上策论。
殷邃只扫了一眼,便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厉声斥责:不知所云!身为储君,见识竟如此浅薄!滚回去重写!
殷祈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我垂着头,心如刀绞,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
斥责过后,殷邃转身便走,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就在他与我擦肩而过时,一道沙哑的、带着一丝不正常颤抖的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钻进了我的耳朵。
手上的冻疮,记得涂药。
我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只看到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宽阔的龙袍在风中翻飞,像一只孤独而疲惫的黑色巨鸟。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03
那道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风雨中,我却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浑身僵硬如铁。
手上的冻疮……记得涂药。
耳边,那句沙哑的低语反复回响,像一根无形的针,在我早已结冰的心上,来回刮擦,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猛地攥紧拳头,新生的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股几乎要将我淹没的骇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能亲手为新后奉上毒酒的男人,一个弑妻夺位的暴君,怎么会留意一个卑贱宫女手上再寻常不过的冻疮
那丝转瞬即逝的颤抖,一定是我听错了。
一定是。
我必须这么告诉自己。否则,支撑我从地狱爬回来的恨意,将何以为继
回到东宫,我将那份被殷邃斥责的策论捡起,就着烛火细细翻看。殷祈的字迹还很稚嫩,但观点却颇为老成,处处透着晏知微的影子。
我将策论付之一炬,重新研墨铺纸。
第二日,我将一份消息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我告诉晏知微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太子殿下因被父皇斥责,心生怨怼,正偷偷与被贬斥到蜀地的言官周正清通信,似有结交外臣之意。
晏知微那条毒蛇,立刻咬住了我抛出的饵。
三日后,早朝之上,他当庭发难,痛陈周正清身在贬所却心有不甘,妄图勾连东宫,其心可诛。洋洋洒洒一篇奏章,矛头直指太子背后,意图将储君交友不慎的帽子扣死。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等着看那高踞龙椅之上的暴君如何雷霆震怒。
然而,殷邃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直到晏知微说完,他才慢悠悠地从龙案上拿起另一份奏折,丢给身旁的内侍。
念。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彻太和殿:……蜀地良田被豪绅侵占,当地官员官官相护,致使万民流离失所。臣周正清,人微言轻,唯恐奏报被中途拦截,不得已……冒死联系东宫旧人,望天听得闻……
证据确凿,条理清晰。
晏知微弹劾周正清勾结东宫,可殷邃拿出的,却是周正清冒死调查贪腐的铁证。
晏知微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这一番慷慨陈词,反倒像是在为蜀地的贪官污吏遮掩罪行,急着要将调查之人置于死地。
他碰了一鼻子硬灰,在朝堂上丢尽了脸面。
我听着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晏知微,这只是开始。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一道惊雷般的消息,从边关八百里加急传回了京城。
镇守雁门关的守将李冀,被殷邃下令就地杖毙。
消息传来,满朝哗然。
李冀乃三代将门,功勋卓著,是抵御北蛮的铜墙铁壁。人人都在痛骂殷邃疯了,竟自毁长城,滥杀功臣。
我正在为殷祈修剪烛心,听到这话的瞬间,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蜡油溅在手背上,我却毫无知觉。
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尖锐地呼啸着。
李冀……那个靠着出卖我麾下将士行踪,才得以在晏知微面前纳下投名状的李冀!
他是我前世的叛徒,更是晏知微安插在军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殷邃,杀了他
我心神剧震,还未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第二道旨意,又如平地惊雷,炸得我头晕目眩。
接替雁门关守将之位的,是陈庆。
陈庆!
那个曾跟在我身后,像个小牛犊一样,憨直地喊着将军,末将誓死追随的副将。
那个因我身死,不愿归顺新主,被殷邃一怒之下贬斥到边疆苦寒之地,放逐了整整十五年的,我的旧部!
这一杀,斩断了晏知微伸向兵权的黑手。
这一提,扶持了我当年最忠心的部将。
刀锋之精准,手段之狠厉,简直……简直就像是我亲手布局!
不,这不可能。
巧合,一定是巧合。殷邃或许只是想清洗军中异己,恰好选中了他们。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心底的某个角落,已然天翻地覆。
紧接着,第三记重拳,毫无征兆地落下。
殷邃下旨,抄了江南巨富林家。罪名荒唐得可笑——生活奢靡,宅邸逾制。
一时间,朝野上下的文人墨客口诛笔伐,骂他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来填补他那奢华的宫殿。
可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江南林家,是晏知微经营了二十年的钱袋子!他朝中一半的党羽,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全靠林家的银钱在背后支撑!
殷邃这一抄,等于直接掐住了晏知微的命脉!
我站在东宫的回廊下,晚风吹得我浑身冰冷。
杖毙李冀,是断其臂膀。
提拔陈庆,是安插自己的刀。
查抄林家,是釜底抽薪。
殷邃的每一记暴行,都如同我亲手挥出的复仇之刃,精准、狠辣,刀刀见血,剑剑封喉,完美地劈在晏知微最痛的软肋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这天下,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晏知微所有的命门
04
风吹得廊下的宫灯疯狂摇晃,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一如我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
迷茫是一瞬,复仇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我不能再等了。殷邃的暴行或许是巧合,但晏知微的威胁却近在眼前。我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砍掉他另一只臂膀。
户部尚书,王普。
晏知微的钱袋子林家被抄,他如今的每一分用度,每一次对党羽的笼络,都离不开王普在户部的暗中支持。王普一倒,晏知微便如断了粮草的孤军。
这一次,我不能再用借太子之名这种小把戏。我要设一个死局。
我闭上眼,前世身为三军主帅,审阅过的无数军报、奏章、密信在脑中飞速闪过。王普的字迹,他行文的习惯,他独特的用印方式……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我寻来东宫废弃的公文旧纸,用烛火熏黄,做出陈旧的质感。又将墨汁调得极淡,模仿出经年褪色的痕迹。
整整两夜,我把自己关在柴房,就着一豆烛火,伪造了一套天衣无缝的王普贪墨库银、私吞漕运的账本。每一笔款项的去向,都巧妙地指向了京中几处不起眼的宅院——那是晏知微豢养私兵和门客的据点。
证据,我有了。但如何将它送到殷邃的龙案上,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直接呈报,会立刻暴露我这个小宫女。借他人之手,又恐被晏知微的眼线中途截获。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御书房外那个负责洒扫的老太监身上。他叫福安,为人最是木讷,做事一板一眼,从不多看多问。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习惯,每日清晨都会将替换下来的地衣卷起,送去浣衣局。
那地衣厚重,卷起来后,中间便是最完美的藏匿之处。
一个赌上性命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我静静地在东宫等待着消息,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蜘蛛,等待猎物落网的震动。一日,两日,三日。
宫中风平浪静。
直到第三日午后,几个小太监兴高采烈地从前朝跑回来,嘴里嚷嚷着天大的喜事。
万岁爷龙心大悦!今儿在朝上,当众嘉奖了户部尚书王普大人!
是啊是啊!说他为国理财,功绩卓著,赏了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王大人当时都懵了,跪在地上谢恩,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端着茶盘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赏赐他竟然赏赐了王普
我的计划……我的死局……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殿外,恰好看到晏知微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走下玉阶。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隔着遥远的距离,朝我这个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那道目光,穿过人群,如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他嘴角依然挂着温润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的惊惶与狼狈。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通过殷邃这反常的嘉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开始怀疑了,他正在寻找那只藏在暗处的手。
而我,已经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必须立刻行动,在他将我揪出来之前,发动最后的反击,哪怕是同归于尽!
然而,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或者说,有人比我快了无数步。
就在我以为满盘皆输,晏知微即将对我下手的那个深夜,凄厉的钟声划破了皇城的寂静!
铛——铛——铛——
全城戒严!
我冲出房间,只见无数火把如赤色长龙,从皇宫深处涌出,奔腾着涌向城中。禁军铁甲铮铮,马蹄声踏碎了京城的沉梦。
东宫的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阵仗……是抄家灭门!
很快,消息如雪片般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禁军包围了户部尚书王普的府邸!
搜出了王普私通北蛮的铁证!是叛国通敌的大罪!
人赃并获!在他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北蛮使节的亲笔信和边防军的布防图!
我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
不是贪腐……是通敌叛国!
殷邃他……他根本没用我伪造的那些证据!他用的,是足以让王普满门抄斩、永世不得翻身的雷霆手段!
我正被这惊天逆转骇得心神俱裂,为首的禁军统领那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隔着宫墙,清晰地传了过来。
陛下有旨!从王普府邸夹墙内,搜出其与丞相晏知微往来密信一匣!信中详述,二人如何构陷忠良,将通敌之罪嫁祸雁门关守将李冀,又如何借江南林氏之手,将巨额军资输送境外!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杖毙李冀,是因为他早已查明李冀是被晏知微和王普联手推出去的替罪羊!
查抄林家,是在顺藤摸瓜,追查被他们侵吞的军资!
而他今天在朝堂上嘉奖王普,不是没看懂我的计谋,而是在麻痹敌人!他用那场可笑的封赏,让王普和晏知微放松了警惕,然后,在深夜里,给予了最致命的一击!
我的计谋,在他眼中,恐怕浅薄得如同儿戏。
他精准地避开了我设下的浅坑,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挖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坟墓,不仅埋了王普,还顺带着斩下了晏知微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从他留意到我手上的冻疮开始,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一直在看着我。
看着我这个卑微的宫女,在东宫的泥沼里,用尽全身力气,笨拙地挥舞着复仇的刀。
然后,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我:
你的手段,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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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扶着冰冷的廊柱,彻骨的寒意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冻僵。十五年来支撑我的恨意,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以为我是执棋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不,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我只是一个在台下声嘶力竭的看客,而那个高踞龙椅之上的男人,早已将整场戏的结局,牢牢握在了手中。
殷邃……
你,究竟是谁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我的理智。被他这样蒙在鼓里,看着他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指点我的复仇,比一刀杀了我还难受。
我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我会被这份未知逼疯!
我必须立刻、马上,亲口从他嘴里问出一切的真相!
回到那间阴冷潮湿的柴房,我一脚踢开门。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我死死抠着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指甲断裂,鲜血渗出,我却浑然不觉。
砖石被撬开,里面露出一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打开它,一枚通体乌黑的铁制鹰徽,静静地躺在里面。这是当年我亲手雕刻的,卫家军最高等级的召集令,见此令如见我亲临。
我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鹰徽的眼部。那是我与旧部约定的、独一无二的暗号。
夜色中,我像个幽灵般潜入东宫的马厩,将这枚鹰徽塞进了一匹即将运送泔水出宫的马车车轴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我悄无声息地回到东宫,重新变回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晏知微的人果然加强了监视。几个陌生的太监和宫女频繁地在殿前晃动,目光如鹰隼,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怀疑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们以为我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小可怜,正因计划败露而瑟瑟发抖。
这恰好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宫内,没人会想到,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正在京城之外,悄然张开。
宫变前夜,我照常伺候太子歇下。
殷祈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小声问:缨络,父皇是不是……要对付丞相了
我心中一痛,为他掖好被角,看着他沉睡的脸,低声说:祈儿,记住,无论今晚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娘……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我说的是娘,不是我。
殷祈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仿佛被梦魇惊扰。
我以为他只是在梦中,转身离去时,却没有看到,他紧紧握在被子下的拳头,骨节早已捏得发白。
子时,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
我脱下那身卑微的宫女服,换上早已备好的一身黑色软甲。那是十五年前的样式,紧紧贴合着我的身体,冰冷坚硬的触感,唤醒了我骨血里沉睡的杀伐之气。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院中接应我的那道黑影。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激动:将军!‘鹰’部校尉陈敬,率三百二十名卫家军旧部,已控制玄武门!恭迎将军归来!
我点点头,没有一句废话,将长发用一根黑绳束起。雨水冲刷着我脸上的伪装,也冲刷着我所有的迷茫和犹豫。
这一刻,我不再是东宫宫女缨络。
我是卫长缨。
大邺朝曾经的护国女将军。
冰冷的雨水中,三百多条沉默的黑影如鬼魅般汇入我的身后,铁甲无声,刀剑无声,只有一颗颗滚烫的忠心,在暴雨中燃烧。
我们踏过积水,一步步踏上通往太和殿的白玉阶。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十五年的爱恨情仇之上。
殿门在望,门前守卫的禁军早已被无声地解决。整个皇宫,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死寂得可怕。
我停下脚步,身后三百卫家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杀气直指前方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宫殿。
雨水顺着我的下颌滴落,我高举手中长剑,剑尖直指殿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属于卫长缨的声音。
那声音穿透雨幕,撕裂夜空,如金石落地,响彻整座紫禁城。
殷邃,我卫长缨,来取回我的一切了!
06
轰——
一声巨响,沉重的太和殿殿门被我一脚踹开,狠狠撞在门框上,震落了满天的雨水和尘埃。
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那个我恨了十五年的男人,大邺朝的皇帝殷邃,正独自一人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他穿着一身玄色龙袍,没有戴冠,墨发随意披散,竟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
他像是在赏雨,又像是在……等我。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雨水和血水顺着剑锋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肮脏的花。
身后,三百卫家军旧部鸦雀无声,只余冰冷的杀气,如潮水般涌入这座象征着天下至尊的宫殿。
我一步,一步,踏着那九十九级白玉阶,走向他。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最终,我停在他面前,冰冷的剑锋抬起,不偏不倚地抵在了他的喉结上。只要我再进一寸,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为什么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压抑的悲恸而剧烈颤抖,几乎不成调,你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十五年的恨,十五年的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剑尖的寒芒。
可殷邃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迎着我的剑锋,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帝王的威严,没有暴君的残忍,只有无尽的苍凉、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的目光穿透了十五年的光阴,落在我身上,专注而滚烫。
长缨,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我预想过他的求饶,他的暴怒,他的辩解,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句……近乎温柔的叹息。
不等我反应,他不顾还抵在喉间的利剑,缓缓抬起手,指向他身下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底座。
那里,空无一物。
我心头一凛,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厉声对手下道:抬开!
两名卫家军校尉上前,合力将那沉重无比的紫檀龙椅奋力抬起,挪向一旁。
龙椅之下,竟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凹槽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布满了灰尘的紫檀木盒。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收回剑,缓缓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拂去木盒上的尘埃,打开了它。
咯噔一声轻响。
盒子里,一支桃花形状的白玉簪,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绒布上。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支簪子……是我及笄那年,缠着他亲手为我雕的,我最喜欢的一支。我以为,它早已在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中,连同我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簪子下,是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的信纸。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第一封信纸拿起。
熟悉的、独属于殷邃的瘦金体,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我的眼底。
长缨吾妻,见字如面。今日是你‘离世’第一天,朕……甚念。晏贼已信,然朕心已死,唯盼汝安。
日期,是他赐我毒酒的第二天。
我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信纸。
我疯了一般,一封封地翻下去。
长缨,今日是你‘走’后一月。朕以‘整肃后宫’为名,杖毙了晏贼安插在你身边的所有眼线。他们看朕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可朕知道,朕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长缨,今日是你‘走’后一年。朕终于寻到由头,将兵部尚书,晏贼的亲信,贬斥边疆。朝堂上,他们骂朕是暴君。长缨,他们骂得对。没有你的江山,朕守着,与炼狱何异
长缨,今日是祈儿的生辰,他五岁了。朕不敢与他亲近,怕晏贼察觉。朕只能让他恨我,越恨,才越安全。长缨,我们的儿子,很像你。
……
一封封信,一年年血泪。
真相如最残忍的酷刑,将我的灵魂寸寸凌迟。
原来,当年晏知微早已买通太医,要在我的合卺酒中下见血封喉的剧毒。殷邃察觉,却无力在朝堂上与根深蒂固的晏家抗衡。
他只能将计就计,亲手换上能让人假死脱身的龟息散,亲手导演了那场弑妻夺权的弥天大戏,才从晏知微的屠刀下,保住了我的性命。
他背负暴君之名十五年,用最极端的方式,一点点为我拔除晏知微的党羽,肃清朝堂。
他在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亲手把这个他为我打理干净的江山,交还给我。
噗通一声,我脱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信纸散落一地。
我算计了一生,却算不到,我最恨的人,才是一直在用命护着我的人。
我以为的血海深仇,竟是一场长达十五年的、最沉默的深情。
就在我为这迟来的真相震撼到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痛到无法呼吸时——
砰!
太和殿的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当朝丞相晏知微,身披铠甲,手持尚方宝剑,带着新任的御林军统领和黑压压的兵马冲了进来。
他看着殿内持剑的我,和龙椅旁束手就擒的殷邃,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狂喜。
陛下!皇后娘娘!
晏知微得意地狂笑起来,声音尖锐而刺耳:真是感人至深的重逢啊!可惜,你们的戏,该落幕了!
07
晏知微的狂笑声,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划破了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因极致的得意而舒展开来,那双阴鸷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扭曲的火光。
我仍跪在地上,指尖还残留着信纸上未干的泪痕,心脏被十五年的深情和十五年的错恨反复撕扯,痛得几乎麻木。
我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越过散落一地的信笺,看向殿门口那个胜券在握的男人。
就是他,毁了我的一切,又让我错恨了十五年。
拿下!晏知微手中的尚方宝剑指向高台上的殷邃,又转向我,语气里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将弑君篡位的卫氏余孽,连同这个假扮陛下的暴君,一并拿下,就地正法!
他身后的御林军统领手一挥,黑压压的兵士发出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如一道铁铸的洪流,就要涌入殿中。
晏知微以为,他赢了。
他以为御林军是他的刀,太子是他的棋,这大邺的江山,已是他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我看到殷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他甚至没有从龙椅旁站起身,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表演。
就在晏知微身后的兵士即将踏入殿门的那一刻——
一个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殿宇深处传来。
丞相,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这声音!
我猛地回头。
只见殿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我的儿子,殷祈。
他不再是那个我记忆中总是低着头、脸色苍白、眼神怯懦的病弱少年。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玄色蟒袍,腰束玉带,墨发以金冠高高束起。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沉稳如山。那张与我肖似七分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稚嫩与伪装,一双凤眸锐利如鹰,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平静地走到我与殷邃的身旁,与我们并肩而立。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目光如利剑,直直地刺向殿门口脸色逐渐僵硬的晏知微。
丞相,殷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晏知微的心上,孤让你失望了。
晏知微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死死地盯着殷祈,嘴唇哆嗦着:殿……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祈没有回答他。
只听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那群本该冲进来拿人的御林军,竟唰的一声,齐齐调转了刀口!
雪亮的刀锋不再对着殿内,而是对准了他们身前的晏知微和他带来的寥寥几个心腹!
包围圈,瞬间反转!
保护丞相!晏知微的心腹惊骇大叫,拔刀护在他身前。
可那有什么用他们面对的,是整整一卫的御林军。
新任的御林军统领大步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过晏知微,走到殷祈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启禀殿下,幸不辱命!宫中奸党,已尽数掌控!
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晏知微的头顶轰然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尚方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在瞬间变得面如死灰。
他死死地盯着我们三个。
看着我,这个他以为早已化为枯骨、再无威胁的卫长缨。
看着殷邃,这个他以为被他玩弄于股掌、逼成孤家寡人的暴君。
更看着殷祈,这个他悉心培养了十五年、以为是他最大底牌的傀儡太子!
他输了。
在这一场横跨了十五年的对弈中,他被他最看不起的三个人,联手将死。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连一丝翻盘的余地都没有。
不……不可能……晏知微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彻底崩溃,你们……你们怎么会……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恨不得弑父的太子,怎么会和暴君联手。
我站起身,走到殷祈身边,抬手,轻轻拂去他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我的儿子,长高了,也长大了。他继承了我的智慧,也继承了他父亲的隐忍。
我看着晏知微,一字一句,替他解开了最后的谜题。
晏知微,你以为的父子相残,不过是他们演给你看的戏。你以为的懦弱无能,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的伪装。这十五年,你自以为是下棋的人,殊不知,你从一开始,就是那枚注定被牺牲的棋子。
三日后。
晏贼谋逆,已被满门抄斩,党羽尽除。
殷邃连下两道诏书,昭告天下。
第一道,是为我正名。
皇后卫氏长缨,乃护国良将,为国清剿奸佞,忍辱负重,假死十五年。今奸佞已除,荣耀归朝,复其皇后之位,钦此。
第二道,却震惊了整个朝野。
兹册封皇后卫长缨为大周开朝以来第一位‘皇太女’,入主东宫,参议国事。自今日起,朕与皇太女,共享龙椅,共治天下!
登基大典上,万民跪拜,山呼海啸。
金色的阳光下,殷邃亲手为我戴上那顶比皇后凤冠更为贵重的皇太女金冠。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
我转过头,看见他深邃的眼底,映着万里江山,也映着一个完完整整的我。
我们的身边,站着英姿勃发的殷祈。
这一刻,我失去的一切,都以一种更好、更盛大的方式,尽数回到了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