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发白的双肩包 > 第一章

毕业晚会上,顾屿向我表白时,整个礼堂都在尖叫。
他是身价千亿的顾氏继承人。
而我只是靠奖学金度日的穷学生。
我不敢相信童话,落荒而逃。
五年后,他成了我的丈夫,我们的双胞胎女儿在花园里奔跑。
而婚礼当天。
闺蜜递给我一个U盘:看看你丈夫的真面目。
视频里,顾屿漫不经心地说:赌三个月追到那个书呆子。
我藏起U盘,扮演着完美的顾太太。
我不想失去眼前的幸福。
女儿百日宴那晚,他醉醺醺地抱住我:薇薇,我赢了……。我连夜带着女儿逃回出租屋。
却在他送我的双肩包里摸到硬物。
拉链里掉出一本泛黄日记,写满了我大学四年的点滴。
今天苏晚对我笑了,像颗裹着糖霜的星星。
暴雨夜,刺眼车灯突然逼近。
顾屿扑来的瞬间,我看见他背着同样的旧双肩包。
病房里,管家递来染血的日记本:少爷从十九岁背到现在。手机突然弹出闺蜜的消息:完整视频发你了。
我打开视频,顾屿对镜头轻笑:赌注是我全部身家,赢来的钱都给她开图书馆。
我还没回过神儿来。
顾屿突然抓住我手腕:老婆,包里有新买的星星糖……。
双胞胎女儿翻出旧书包:爸爸,这个破包为什么不能扔呀
顾屿掏出一张褪色的糖纸:这是妈妈给爸爸的第一缕阳光。
我吻上他颈间的疤痕。
原来最昂贵的奢侈品,是十九岁那年的真心。
1
礼堂穹顶高悬的水晶灯,流淌着过分奢侈的金色光芒。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槟、香水。
以及某种属于上流社会的、令人轻微窒息的味道。
顾屿好像看出我的窘迫,别害怕,有我呢。
谁怕了,我很好。我低声道。
我身上的婚纱,据说是巴黎空运来的古董蕾丝,价值七位数。
沉甸甸地压着我的肩膀,像似一件偷来的华服。
缀满碎钻的裙摆铺开在红毯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摇摇欲坠。
哎呀,我差点绊倒,慌乱中喊出声。
无数道目光黏在我身上,探究的,艳羡的。
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镁光灯此起彼伏,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每一次快门声,都像是提醒我身份的鸿沟。
一只温热的手稳稳地握住了我的,干燥而有力。
我抬眼,撞进顾屿深邃的眸子里。
他穿着笔直的黑色礼服,嘴角噙着安抚人心的笑意。
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声音低沉悦耳:别怕,晚晚,跟着我。
那声晚晚,带着奇异的魔力。
稍稍熨帖了我紧绷的神经。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些穷学生、飞上枝头的窃窃私语屏蔽掉。
指尖的冰凉被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度驱散。
他牵引着我,步伐坚定地走向礼台中央。
……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
神父庄严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台下。
林薇坐在最靠近礼台的那一桌。
一身香槟色小礼服,衬得她光彩照人。
她正含笑望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像我们过去四年大学时光里,每一次分享心事时那样。
她是我唯一带到顾屿圈子里的朋友。
我贫瘠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是我信得过的闺蜜。
仪式漫长又短暂。
当那句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落下时。
顾屿的吻轻柔地落在我唇上,带着珍惜的暖意。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顾屿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应酬去了。
那些都是顾氏集团的董事或重要的合作伙伴。
他们的世界与我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我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精心打理、宛若仙境的花园。
晚晚!
清脆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亲昵。
我转身,林薇已经来到我面前,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脸颊因酒意泛着妩媚的红晕,笑容灿烂依旧。
新婚快乐!我的大美人!
她张开手臂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力气大得有点不同寻常,几乎让我踉跄了一下。
薇薇……
我刚开口,她就松开了我。
飞快地从她那个小巧精致的手包里摸出一样东西。
不容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那是一个冰冷的、方方正正的黑色U盘。
喏,新婚礼物!独家珍藏版哦,
她凑得更近。
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混合着酒气,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蛊惑的意味。
抽空看看,保证让你……更了解你的完美丈夫。
她的指尖在我握着U盘的手背上轻轻一点。
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东西。
像是兴奋,又像是……怜悯
没等我细究,她已经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旋身融入了旁边谈笑风生的宾客群中。
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掌心被那个小小的金属物件硌得生疼。
林薇那句更了解你的完美丈夫如同魔咒。
在耳边嗡嗡作响。
新婚夜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
顾屿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沐浴后的清爽气息回到主卧时。
我已经将那点惊疑和恐惧死死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只留下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倦意。
累坏了吧
他拥住我,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
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包裹着我。
曾经是我最迷恋的安全感来源。
此刻却让我脊背僵硬。
我努力放松身体,依偎在他怀里。
声音闷闷的:嗯,有点。
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那个U盘,被我藏在了梳妆台最隐秘的夹层深处。
顾屿的吻落在我的额头,带着珍视和满足:睡吧,老婆。以后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像今天一样,不,比今天更幸福。
他的承诺真挚动人,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毫无睡意。
林薇塞给我U盘时,那抹诡异的笑容和顾屿此刻毫无保留的温柔。
在脑海里疯狂撕扯。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
彻底淹没了婚礼残留的那一点点虚幻的喜悦。
2
五年时光,足以让许多东西沉淀。
也足以让一些东西在心底悄然溃烂、变质。
窗明几净的巨大厨房里。
我穿着柔软的家居服。
动作娴熟地将煎得金黄的太阳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摆放在精致的骨瓷餐盘里。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食物的温暖气息。
顾屿坐在餐桌对面,翻看着最新的财经报纸,姿态从容优雅。
他手边放着的,依旧是那个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双肩包。
与他一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格格不入。
爸爸!包包!念念要!
清脆稚嫩的童声打破宁静。
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大女儿念念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踮着脚尖就去够那个放在高背椅上的旧双肩包。
思思也要!梳着同样小揪揪的妹妹思思摇摇晃晃地紧跟其后。
顾屿立刻放下报纸,脸上的严肃被宠溺的笑容取代。
他长臂一伸,轻松地把两个小宝贝都捞进怀里。
一人亲了一口:哎呀,小公主们醒啦这是爸爸的宝贝,不能乱动哦。
他笑着,却不着痕迹地把那个双肩包往自己手边挪了挪。
避开了女儿们好奇的小手。
里面是什么呀爸爸
念念眨着大眼睛,小手固执地指着包包问。
是爸爸的魔法口袋!
顾屿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逗得两个小姑娘咯咯直笑。
我看着这温馨得如同广告画面的一幕。
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隐隐作痛。
五年了。
这五年里,顾屿是个无可挑剔的丈夫和父亲。
他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包容我偶尔因出身带来的局促。
对两个女儿更是倾注了全部的爱。
活脱脱一个女儿奴。
他给我优渥的生活,让我不必再为生计奔波。
甚至资助我参与公益项目,建立以我名字命名的奖学金。
在外人眼里,包括我的父母眼中。
我苏晚无疑是掉进了蜜罐里。
是灰姑娘童话最完美的现实写照。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婚礼当天被塞进手里的U盘。
像一颗深埋心脏里的定时炸弹。
它从未被启动过,可它散发出的寒意。
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这份看似完美的幸福。
我扮演着最完美的顾太太,笑容温婉,举止得体。
将那个U盘带来的所有猜忌、恐惧和痛苦。
连同那个破旧的、不知装着什么秘密的双肩包带来的莫名不安,一起深深地、深深地锁进了名为体面的牢笼里。
每一次看到那个包,每一次顾屿下意识护着它的动作。
都像是在提醒我。
这份幸福之下,可能涌动着怎样肮脏的暗流。
妈妈!蛋蛋!思思奶声奶气的呼唤。
把我从冰冷的思绪里拉回。
我连忙换上温柔的笑意。
走过去帮她们系好餐巾:好,妈妈帮思思切蛋蛋。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盘子边缘,那点暖意却丝毫透不进心底。
3
想起双胞胎女儿百日宴的夜晚。
顾家大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
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
这样的场合于顾屿而言是战场,也是舞台。
我看到他接过一杯又一杯敬来的酒,来者不拒。
唇边的笑意依旧完美,眼神却逐渐染上浓重的醉意。
喧嚣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位重要的宾客带着满意离去。
佣人们开始无声地收拾残局时。
偌大的客厅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惫的空旷。
我安顿好早已在育婴师怀里睡熟的两个女儿。
顾屿独自陷在宽大的沙发里。
领带扯松了,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一边。
他低垂着头,一手还握着空了大半的威士忌酒杯。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身旁那个他从不离身的旧双肩包上。顾屿
我轻声唤他,走过去想扶他回房。
很晚了,去休息吧。
听到我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
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混沌的雾气。
直勾勾地望向我,眼神陌生又灼热。
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得意和……一种说不出的轻佻。
晚晚
他含混地咕哝了一声,身体却猛地向前一倾。
双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缠住了我的腰。
滚烫的脸颊胡乱地蹭着我的颈窝。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重量和动作带得一个趔趄。
勉强扶住沙发靠背才站稳。
薇薇……。他含混不清的声音在我耳廓响起。
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得逞般的兴奋。
……我赢了……嘿嘿……赌注……是我的了……
薇薇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
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贯穿我的心脏!
薇薇……他喊的是林薇!
赢了……赌注……
婚礼当天那个冰冷的U盘。
林薇那诡异莫测的笑容。
还有那句看看你丈夫的真面目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句醉酒的呓语疯狂地串联起来。
拼凑出一个最不堪、最残忍的真相!
原来是真的。
那个U盘里的内容是真的。
他真的只是在玩一场富家公子追穷书呆子的游戏。
一场以我的感情、我的尊严为赌注的游戏!
而我,苏晚,就是那个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耻辱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
我浑身僵硬,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只有刺骨的寒冷和灭顶的恶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他。
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地重新跌回沙发里。
他困惑地抬起醉眼,似乎想说什么。
我却再也无法面对这张脸,哪怕一秒钟!
我冲进婴儿房,动作却异常地快而轻。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念念和思思。
正并排躺在她们华美的婴儿床里。
睡得香甜,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对即将发生的风暴一无所知。
她们是我唯一的珍宝。
是我这五年虚幻幸福里唯一真实的光。
我绝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
那个男人,他醉酒后喊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有什么资格做她们的父亲
巨大的悲愤和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恐惧。
我飞快地找出那个容量最大的妈咪包。
奶粉、尿不湿、奶瓶、几件换洗的小衣服……。
我机械地、尽可能无声地将必需品塞进去。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不能哭。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那个他从不离身、连女儿都不让碰的宝贝。
里面装着他们那场肮脏赌局的证据
还是他用来怀念林薇的定情信物
我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个双肩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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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把它连同这五年不堪的记忆一起彻底丢弃!
然而,就在我用力抓起它的瞬间。
包身里侧靠近背部的某个位置。
传来一个硬物突兀的触感。
硌了我的手心一下。
什么东西厚厚的像……一本书
现在没办法证实,顾屿这个醉鬼随时可能醒过来!
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整个塞进了妈咪包的最底层。
用婴儿用品死死盖住,仿佛盖住一个令人作呕的毒瘤。
凌晨三点,顾宅一片死寂。
我抱着两个女儿。
背着沉重的妈咪包,像一个潜入敌营又仓皇撤退的士兵。
没有惊动任何人。
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隔绝了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也仿佛隔绝了我过去五年的人生。
4
我带着两个熟睡的女儿,像惊弓之鸟。
一头扎进了城市边缘那个几乎被我遗忘的旧城区。
我用微微发抖的手,掏出那把几乎生锈的钥匙。
费了点力气才捅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旧防盗门。
吱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角落里那张小小的行军床。
是我大学时省吃俭用淘来的二手货。
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励志海报。
一切都保持着五年前我仓促离开去奔赴那场豪门盛宴时的模样。
轻轻把两个仍在沉睡的女儿放在那张狭窄的行军床上,盖好薄被。
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恐惧终于将我淹没。
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目光落在那个被我随手丢在门边的旧双肩包上。
深蓝色,洗得发白,背带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顾屿的宝贝。
我几乎是扑过去,粗暴地抓起那个包。
双手抓住两边的布料,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它撕开!
包的内胆被粗暴地扯开,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散落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几支用过的签字笔,一个磨损的钱夹,几张皱巴巴的票据……
然后,一个厚厚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掉了出来。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本子。
这是什么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难道是……他和林薇的情书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硬壳封面里。
猛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熟悉的字迹。
我认得,是顾屿的。
9月12日,晴。
开学典礼。
看到她。
经济系,苏晚。
白色棉布裙,洗得发白,扎着最简单的马尾。
人群里,她安静得像棵小草,眼神却亮得惊人。
像颗裹着廉价糖纸的星星。
想尝一口。
是不是真的那么甜
10月3日,阴。
图书馆四楼靠窗老位置。
她又在哪里。
啃一个干硬的馒头当午饭,旁边放着一杯白开水。
看得那么认真,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
真想给她买个热乎乎的肉夹馍……算了,她大概会吓得跳起来。
11月15日,小雨。
她淋雨了,抱着一摞书跑得飞快,马尾辫一甩一甩。
伞就在我手里,蠢货,为什么不敢递过去
顾屿,你他妈怂包!
看她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的样子……该死,心怎么跳这么快
3月8日,晴。
辩论赛决赛。
她穿着借来的正装,有点大,空荡荡的。
站在台上,逻辑清晰,字字铿锵。
把对方辩手驳得哑口无言。
台下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家伙,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真想冲上去宣告主权。她是老子的!
一页页,一天天。
从大一的惊鸿一瞥,到大四毕业典礼前夜的辗转反侧。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琐碎的观察。
他像个蹩脚的侦探,记录着我所有微不足道的细节。
哪天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
那天我因为一道难题皱紧了眉头。
那天我在食堂只点了一个素菜……。
6月20日,晴。
毕业晚会,准备了半年的话,排练了一百遍。
老子豁出去了!
苏晚,老子喜欢你!
从大一看到你啃馒头那天就喜欢!
赌上老子全部身家!赢了,钱都给你开图书馆!
输了……老子认栽!
(最后一行字被重重描粗,力透纸背)
她跑了!她居然跑了!
顾屿,你他妈就是个笑话!最大的笑话!
我捧着这本沉甸甸的日记,耳边是嗡嗡的轰鸣。
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影。
误会了。
彻彻底底地误会了!
那个冰冷的U盘。
林薇那句恶毒的引导,顾屿醉酒后那句被我误听的薇薇……。
所有指向背叛和欺骗的证据。
在这一刻,在这本浸满了少年赤诚、笨拙又滚烫的日记面前。
轰然倒塌,碎成了最可笑的粉末!
他赌的,从来不是追到我这个书呆子的难易。
而是他自己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勇气捧出那颗卑微又炽热的真心!
他喊的,根本不是薇薇,是晚晚!
是我自己,在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下,听错了!
那声我赢了,赢的不是什么狗屁赌约。
是他终于娶到了从十九岁起就放在心尖上的人!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几乎窒息。
我做了什么
我带着他视若生命的女儿,逃回了这个冰冷的出租屋。
就在这时,哇——!
行军床上,念念率先被我的啜泣声惊醒,瘪着小嘴哭了起来。
哇啊——妈妈!思思也被吵醒,立刻加入了合唱。
怀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体,感受着她们依赖的抽泣,
疯狂的念头清晰无比地撞进我脑海:回去!
立刻回去找他!向他道歉!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告诉他是我的错!是我被恐惧和猜忌蒙蔽了眼睛!
对!回去!马上!
我抱起还在抽噎的两个女儿。
一手拎起沉重的妈咪包。
几乎是撞开了出租屋那扇单薄的门,冲进了楼道。
糟糕!我出来时太急,根本没看天气!
雨势太大,抱着两个孩子根本无法撑伞。
我焦急地站在楼道口,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
心急如焚。顾屿!他现在怎么样了
醒来发现我们母女不见了,他会急疯的!
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我彻底抛弃了他
那个傻子,那个把一颗真心藏在笨拙日记里藏了那么多年的傻子……。
不能再等了!我咬咬牙,把两个女儿往怀里又紧了紧。
用妈咪包尽量挡在她们头顶,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进雨幕,去路口拦车。
就在我一只脚刚踏出楼道口。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鞋面的刹那。
两道雪白刺眼的光柱,如同两把巨剑。
毫无预兆地从雨幕深处、从街道斜对面的方向。
来不及了!我抱着孩子,根本躲不开!
晚晚!
一道黑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
从光线来源的侧后方猛扑过来!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是肉体与钢铁猛烈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是尖锐到极致的刹车声!
轮胎在湿滑路面疯狂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叫!
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开,踉跄着向后跌倒。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楼道墙壁上。
怀里的两个女儿发出惊恐的尖叫。
我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雨水流进眼睛。
视线一片模糊血红。
几米开外,湿漉漉的、肮脏的积水中,俯卧着一个身影。
一动不动。
刺目的车灯光早已消失。
那个身影的背上,牢牢地、紧紧地缚着一个深蓝色的、被雨水和泥泞浸透的双肩包。
顾……屿……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调。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的声音。
还有雨水砸在地面那单调而残酷的、永无止境的噼啪声。
5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冰冷地钻进肺腑。
带着一种宣告死亡的寂静。
少夫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
才看清是顾家的老管家周伯。
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封面。
是我在出租屋里发现的那本日记!
周伯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
少爷他被撞飞出去时,这个本子从他那个旧背包里掉出来了。上面都是他的血
周伯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了一下,强忍着才继续说下去,我跟着救护车来的路上,捡到了少爷他从十九岁起,就把它放在那个背包的夹层里背到现在从未离身
从十九岁……背到现在……。
这几个字,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早已碎裂的心上。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本染血的日记。
硬壳封面上黏腻冰冷的触感,是顾屿的血。
是为了救我和孩子流出的血。
是为了那个从十九岁起就笨拙地爱着我的傻子流出的血。
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悲痛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我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那本染血的日记上。
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是我害了他!是我愚蠢的逃离害了他!
嗡…嗡…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此刻让我恨入骨髓的名字—林薇。
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只有一行字,后面跟着一个视频文件。
苏晚,看看完整版吧,希望还来得及,祝你好运。(微笑表情)
完整版U盘里那个视频的……完整版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
难道……还有更不堪的真相
在经历了日记的震撼和此刻的生死煎熬之后。
这条信息,这个视频,像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指尖悬在那个视频文件上,犹豫,恐惧。
却又被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着。
真相……无论多残酷,我都必须知道!
我点开了那个视频。
背景是大学时代熟悉的、顾屿那间豪华公寓的客厅。
镜头对着沙发,顾屿懒洋洋地靠在那里。
手里晃着一杯红酒,姿态闲适。
眉宇间带着一丝属于天之骄子的、惯有的漫不经心。
他对面坐着几个穿着同样考究的年轻男人,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朋友。
一个穿着花衬衫、油头粉面的家伙。
(正是当初在毕业典礼上起哄最厉害的那个)凑到镜头前。笑嘻嘻地对着镜头外拍摄的人说:薇薇,拍清楚点!见证历史时刻啊!
镜头外传来林薇娇俏的笑声:放心啦!
花衬衫转回头,对着顾屿挤眉弄眼:喂,顾大少,真看上那个书呆子了苏晚行不行啊你哥们儿几个可都等着看呢!
顾屿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花衬衫不依不饶,伸手推了顾屿一把:别装深沉!赌不赌三个月!就赌你三个月能不能追到那个整天泡图书馆的苏晚!赌注嘛……嘿嘿,输了的人,包下‘迷迭香’全场一个月!敢不敢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佻和看好戏的神情。
顾屿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
他看向镜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向镜头后拿着手机的林薇。
赌他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
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穿透了视频里嘈杂的背景音。
可以。花衬衫立刻得意地笑起来:哈哈!顾少上钩了!录下来录下来!到时候别想赖账……
不过,顾屿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倒性的力量,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镜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赌注不是包场。赌注是——我顾屿名下的,所有顾氏集团股份,不动产,信托基金……我的一切身家。
死寂。
视频里,花衬衫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其他几个公子哥也全都目瞪口呆。
显然,拿着手机的林薇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顾屿的声音继续响起,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千钧之力:
三个月内,如果我能追到苏晚,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那么,我名下所有财产,立刻无条件全部转让给她!
如果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自嘲和决绝的惨淡笑意。
如果她拒绝了我,或者我输了。他顿了顿。
斩钉截铁,同样!我名下所有财产,依旧全部归苏晚所有!我一分不留!
哗视频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嘈杂的质问声。
顾屿你疯了!
卧槽!玩这么大!
为了个女人至于吗顾少
镜头疯狂地晃动、旋转,画面变得模糊混乱。
他直视着镜头,仿佛透过时光,凝视着此刻泪流满面的我。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最复杂的情感。
孤注一掷的疯狂,破釜沉舟的勇气。
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的祈求。
他对着镜头,对着五年后的我,用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重量的声音。
轻轻地说完了那句被林薇恶意剪辑掉的话,因为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赢来的钱,都给她开图书馆,她说过,那是她的梦想。
画面定格在他最后那个温柔又破碎的眼神上,然后彻底结束。
哐当手机从我彻底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
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
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我却浑然不觉。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和血液。
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长椅上。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震撼和悔恨。
彻底将我淹没、撕碎!
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个赌约…他赌的,从来不是能不能追到我!
他赌的,是他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勇气。
把他的一切,把他这个人连同他所有的财富和未来,都捧到我的面前!
他赌的,是他那颗十九岁的、滚烫赤诚却笨拙无比的真心。
值不值得我苏晚看一眼!
赢来的钱,都给她开图书馆。她说过,那是她的梦想。他记得!
他连我随口说过的梦想都记得!
并且,用他全部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实现的可能!
而我…而我却因为一个被恶意剪辑的视频。
因为一句醉酒的呓语。
因为自己可悲的自卑和猜忌。
把他推开,把他伤得那么深。
最终害他躺在了这扇冰冷的手术门后,生死未卜!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扭曲的悲鸣。
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在死寂的走廊里凄厉地回荡开来。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蜷缩成一团。
抱着那本染血的日记,失声痛哭。
眼泪决堤般汹涌,冲刷着脸颊。
却洗不去那噬心刻骨的悔恨和恐惧。
顾屿……傻子……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6
时间在消毒水的冰冷气息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中,失去了刻度。
我记不清自己在ICU门口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多久。
怀里,两个女儿在不安的睡梦中呢喃,小眉头紧紧皱着。
那本染着顾屿血迹的日记,被我紧紧捂在胸口。
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温度的火种。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视频最后。
顾屿那双凝视镜头、孤注一掷又饱含祈求的眼睛。
还有他扑过来时背上那个刺眼的旧双肩包。
悔恨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每一寸神经。
叮的一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如同惊雷。
那盏象征着炼狱煎熬的、刺目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我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怀里的女儿被惊醒。
发出不安的嘤咛。
顾不得安抚,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缓缓开启的、沉重的门。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
他摘下口罩,目光扫过我们,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
医生!他怎么样!周伯的声音和我沙哑的询问几乎同时响起。
医生沉默了一瞬,那短暂的停顿几乎让我窒息。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懵懂的孩子。
目光最后落在我紧攥着的那本染血日记上。
手术……很复杂。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颅骨骨折,颅内出血,肋骨断了四根,脾脏破裂,大量失血。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奇迹这个词像一根救命稻草。
又像一把悬顶之剑。
人…暂时救回来了。医生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轻松。
但还没脱离危险期。四十八小时是第一个关键期,接下来,要看他的求生意志,还有能不能醒过来。
救回来了…暂时。巨大的虚脱感瞬间袭来。
双腿一软,我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旁边的周伯眼疾手快地扶住。
怀里的女儿似乎感受到我的颤抖,再次哭了起来。
另外医生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
病人被送来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但在手术准备期间。
我们给他清理他手里,一直死死攥着一样东西。掰都掰不开。
医生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护士。
护士走上前,手里托着一个透明的无菌密封袋。
袋子里面,是一小块被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糖纸
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印着一颗褪色的、简陋的星星图案。
是那种大学时我常买来补充能量的、最廉价的星星牌水果糖!
因为便宜,包装纸上的星星图案总是印得有些歪斜模糊。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记忆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那是大二一个闷热的午后。
在图书馆逼仄的楼梯间。
他低血糖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
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一颗糖。
剥开塞进他嘴里,就是这种糖!
他…他竟然留着那张糖纸
还攥在手里,在濒死的时刻
他…他嘴里,好像在说什么护士小声补充了一句。
听不清…好像是…‘糖’或者‘甜’
糖……甜……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那颗廉价的水果糖,十九岁的苏晚。
在窘迫中递出的微不足道的甜意。
竟然被他珍藏了这么多年,刻进了骨血里。
在生死关头成了唯一的执念!
泪水再次汹涌决堤,视线彻底模糊。
我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悲恸。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
顾屿躺在上面,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
脸色是死寂的灰白,毫无生气。
唯有胸口在呼吸机的辅助下,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他的一只手露在白色的被子外面,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青筋凸起。
而那只手,正以一种僵硬的、固执的姿势,紧紧攥着拳头。
那就是……攥着糖纸的手
我跟在病床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目光贪婪地、绝望地描摹着他沉睡的容颜。
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顾屿…傻子…你一定要醒过来…求你…看看我。
进入ICU病房,消毒隔离的流程冰冷而严苛。
我换上无菌服,终于能靠近他。
病床周围是冰冷的仪器,滴答作响。
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体征的冰冷线条和数字。
他安静地躺着,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
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覆上他那只紧握的拳头。
感受着那僵硬的骨骼和冰冷的皮肤。
眼泪无声地滚落,滴落在他手背上。
顾屿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俯身靠近他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
想把我的悔恨、我的爱、我的呼唤,都传递给他。
是我,晚晚。我错了,我都知道了,日记,视频,我都看到了
你不是笑话,你是我的星星,最亮的那颗。
我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求你醒过来看看我,看看念念和思思,她们在等你。
那个图书馆,我们一起开,用你的名字,用我们的名字好不好我紧紧贴着他的耳朵,泪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顾屿求你了别丢下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心电监护仪那令人心慌的滴答声。
他依旧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望的等待彻底压垮,准备直起身时。
覆在我手背上的、他那只冰冷僵硬的手,食指的指尖。
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像蝴蝶振翅般微弱,却又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我的皮肤上!
我浑身剧震!猛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他的手!
紧接着,那只被我覆盖的手。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万钧重负的艰难。
反手,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握住了我的几根手指!
力道很轻,虚弱得如同初生婴儿。
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顽强的求生意志!
然后,他覆盖在呼吸面罩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旁边的生命监护仪,代表心率的绿色数字,突然向上急促地跳动了几下!
顾屿
我失声惊呼,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在惨白的灯光下。
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露出了那双我深爱的、此刻却混沌迷茫如同蒙着厚重尘埃的眼眸。
他的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仿佛在虚空中艰难地辨认着什么。
过了几秒,那涣散的目光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动。
最终,吃力地聚焦在我的脸上。
老…婆……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力。
我的泪水汹涌得更加厉害,拼命点头。
哽咽得说不出话:我在!我在!
他握着我的手指,又极其微弱地收紧了一点点。
他的嘴唇继续艰难地嚅动,气息微弱。
却固执地想要表达:
…包……他费力地吐出一个字。
包双肩包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椅子上。
周伯带来的那个染血的旧背包。
他想看那个包那本日记
我连忙点头:包在!日记也在!都在!我帮你拿。
他却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眼神里闪过一丝孩子气的急切和执拗。
包…里…
他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明显了一点。
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有……新买的…他停顿了一下,喘息着。
那双努力睁开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笨拙的期待。
定定地望着我,仿佛在献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星星糖…
7
时光的河流裹挟着悲欢,奔涌向前。
不知不觉间,已是十年光阴。
落地窗外,是顾屿耗费三年时间、几乎跑遍全球才找到的最理想地点。
一座临海的悬崖之上。
此刻,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慷慨地泼洒在蔚蓝的海面上。
悬崖顶端,矗立着一座风格独特、通体由玻璃和浅色原木构成的建筑。
像一颗坠落在海岸线上的巨大星辰。
巨大的拱形玻璃门上。
镌刻着几个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鎏金大字:晚星公益图书馆。
这里,就是他当年在视频里。
用全部身家赌注赢来的、为我建造的梦想之地。
如今,它早已超越了梦想,成为无数人汲取知识、眺望星空的港湾。
图书馆顶层的观景露台,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面而来。
顾屿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慵懒地靠在一张宽大的藤椅里。
岁月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眼角添了细纹。
下颌线也多了几分成熟的硬朗。
但那份沉淀下来的从容气度,反而更显魅力。
他颈侧那道延伸至锁骨下方、淡粉色的长条疤痕。
在夕阳的金辉下清晰可见,像一条凝固的往事之河。
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
露台的阳光房里。
两个穿着同款海军蓝连衣裙、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女,念念和思思。
正趴在一张巨大的设计图纸上,叽叽喳喳地争论着。
声音清脆如银铃。
她们在规划图书馆新建的青少年科幻阅读区的设计。
眉眼间依稀可见顾屿的轮廓和我的神采。
却又带着属于她们自己的、充满活力的光芒。
爸爸!你评评理嘛!
念念抬起头,不满地撅着嘴。
思思非要把外星人阅读舱设计成章鱼形状!多奇怪呀!
章鱼才酷!触手可以当书架!思思立刻反驳。
小脸涨得通红。
顾屿嘴角噙着纵容的笑意,刚想开口当个和事佬。
思思的目光却突然被露台角落堆放的几个准备捐出去的旧箱子吸引。
她像只灵巧的小鹿蹦跳过去,好奇地扒拉着。
咦爸爸,这个破包为什么还在呀
思思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嫌弃,她从箱子最底下,费力地拽出了一个旧物。
那个深蓝色的双肩包。
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厉害,背带也显得松松垮垮。
拉链更是被我当年在出租屋里粗暴地扯坏了。
后来虽然缝补过,但针脚歪歪扭扭,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疤。
顾屿的目光在触及那个包的瞬间,柔和了下来。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中,漾开一片温暖的涟漪。
他没有立刻回答女儿,只是朝思思招了招手。
思思拎着那个旧包跑过来,念念也好奇地凑近。
两个少女都皱着鼻子,显然对这老古董的审美不敢恭维。
顾屿接过那个破旧的双肩包。
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那道歪歪扭扭的拉链伤疤。
在两个女儿疑惑的目光中。
他拉开那个早已失去功能的、被我扯坏后又缝补过的拉链。
手指探进内袋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
摸索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的、小小的塑料密封袋。
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糖纸。
普通的塑料材质,因为年代久远,早已褪去了鲜艳。
上面印着的星星图案。
廉价得不能再廉价。
哇,这是什么呀好旧好丑的糖纸!
念念快人快语,一脸嫌弃。
顾屿没有理会女儿的嫌弃。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他身边、一直安静凝望着他的我。
四目相对,十年的风雨,五年的误会与分离。
生死的考验,都沉淀在那深深的对望里。
然后,他才转向两个充满好奇的女儿,
这不是破包,也不是丑糖纸。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温柔地落回我眼中。
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长廊。
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弥漫着旧书灰尘味道的图书馆楼梯间。
这是…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妈妈当年,给爸爸的……第一缕阳光。
念念和思思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再看看那张脆弱却承载了厚重时光的糖纸。
小脸上写满了懵懂的好奇。
没有言语能形容此刻心中的悸动。
我倾身过去,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
轻轻拂过他颈侧那道长长的疤痕。
指腹下是皮肤温热的触感和疤痕微微凸起的纹理。
然后,我抬起头。
吻,轻轻地、珍重地、带着无尽的感恩与爱恋。
落在那道疤痕之上。
原来最昂贵的奢侈品。
从来不是千亿身家或悬崖上的图书馆。
而是十九岁那年。
楼梯间里,一颗真心递出的。
那颗廉价却照亮了整个余生的星星糖。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