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跟傅言洲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
急性心力衰竭。
医生说我积郁太久,早就油尽灯枯了。
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
傅言洲正在医院陪他的白月光,江映月。
她只是扭伤了手腕。
现在,我以灵魂的形态飘在半空,看着傅言洲面无表情地处理我的后事。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泪。
他在签完死亡通知书后,只对特助说了一句话。
把城西的公寓处理掉,里面的东西,都扔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想,也好。
01
他的特助陈宇面露不忍。
傅总,许小姐的东西……真的都不要了吗
傅言洲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人都没了,留着东西有什么用
陈宇低下头,不敢再劝。
我看着傅言洲冷漠的侧脸,心脏已经不会痛了。
是啊,我人都没了。
东西,自然也该被清理干净。
就像我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他安排了专业的保洁团队,约定第二天上门。
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自己驱车,回了那间我们同居了五年的公寓。
这间公寓,是我一点点布置起来的。
客厅的地毯,阳台的绿植,书房的台灯。
每一件,都曾是我对他无声的爱意。
现在,它们都静静地待在原地,像我一样,等待着被丢弃的命运。
傅言洲在玄关站了很久。
他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了我的存在,这里就变得如此空洞。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径直走进了卧室。
他拉开衣柜,我的衣服还整齐地挂在里面。
他随手拿起一件,是我去年生日时,自己买给自己的那条长裙。
那天,他本来答应了陪我。
可江映月一个电话,说她心情不好,他就立刻飞去了国外。
他只给我发来一条冷冰冰的短信。
今晚有事,你自己过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裙子,已经感觉不到悲伤。
他将裙子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一件垃圾。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底。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是我藏起来的,关于我们之间仅存的,他早已遗忘的温情。
傅言洲蹲下身,将它拿了出来。
我的灵魂飘近了一些。
看着他,也看着那个盒子。
傅言洲,扔掉它。
不要打开。
就让你,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可他没有。
他看着盒子上面那把小小的铜锁,皱起了眉。
他似乎在回忆,这把锁的来历。
他当然不记得了。
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一个月,我拉着他去逛夜市。
他嫌人多,嫌吵闹,满脸不耐烦。
却还是在我盯着这个摊位看了很久之后,随手买下了这个盒子。
他说:许知念,你的品味真够廉价的。
可我却因为这句话,开心了一整个晚上。
傅言洲找不到钥匙。
他眼中的不耐烦越来越重,几乎要将盒子直接砸开。
我飘在他身边,无声地笑了。
傅言洲,你总是这么没有耐心。
对撬开我的心是,对撬开这个盒子也是。
最终,他还是从书房找来了工具箱。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把小锁,被他粗暴地撬开了。
02
盒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张他睡着时我偷偷画的素描。
一枚他掉落的袖扣。
和一张丑丑的雪人照片。
我看着这些东西,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傅言洲先是拿起了那张素描。
画上的他,睡得安稳,眉头舒展。
他愣住了。
他可能忘了,三年前他急性肠胃炎住院,高烧不退。
是我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三天三夜。
为他擦身,喂他喝水,彻夜不眠地盯着输液瓶。
这张画,就是在他退烧后安睡时,我靠在床边,用一支铅笔偷偷画下的。
而那时,他的白月光江映月,正在国外享受她的浪漫假期。
他病好后,没有对我说一句谢谢。
只是在看到江映月发的朋友圈后,立刻订了机票追了过去。
他走的时候,我问他。
傅言洲,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一天
他冷漠地看着我。
许知念,你不要太贪心。
是啊,我太贪心了。
我不该妄想,能从江映月的假期里,分得他的一天。
傅言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素描上他的脸。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放下了素描,拿起了那张雪人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被捏得歪歪扭扭的雪人。
雪人的眼睛是两颗石子,鼻子是一根胡萝卜。
丑得可笑。
他当然记得这个雪人。
五年前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我兴奋地拉着他去堆雪人。
他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忙活。
雪人堆好后,我求他跟雪人合影。
他拒绝了。
许知念,你幼不幼稚
我只好自己拍下了这个丑雪人。
我以为他忘了。
可一个月后,江映月从国外回来。
他陪着她在别墅的花园里,堆了一个和我那个一模一样的雪人。
他还拍了合照,发了朋友圈。
配文是:第一场雪的约定。
我看到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在用冻得通红的手,为他熬制暖身的姜汤。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他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有我娟秀的字迹。
第一场雪的约定,希望年年都有你。
我看到他握着照片的手,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很好,傅言洲。
你的火葬场,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将照片和素描,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
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站起身,没有再继续清理。
而是走到了阳台,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
他在阳台站了很久,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
他猛地回过神,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
然后,他重新走回卧室,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一次,他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那个抽屉,我上了锁。
傅言洲再次找来工具,撬开了锁。
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03
里面不是什么定情的信物一类的东西。
而是一叠厚厚的病历。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封面上,是我的名字:许知念。
诊断结果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重度抑郁症,重度营养不良。
开具日期,是三年前。
傅言洲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快速地翻阅着。
每一页,都是我病情加重的记录。
每一次的复诊,都只有我一个人的签名。
他的手开始发抖,病历纸在他指间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似乎不敢相信。
那个每天对他微笑,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永远温柔懂事的我。
竟然背着他,病得这么重。
他当然不知道。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江映月。
江映月皱一下眉,他都会紧张地嘘寒问暖。
而我,就算痛得在深夜里无法呼吸,他也只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特殊的就诊记录上。
是烫伤。
二级烫伤,左臂。
日期,是两年前的秋天。
那天,是他的生日。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准备了一桌他喜欢吃的菜。
还亲手给他炖了佛跳墙。
就在我端着滚烫的汤盅,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回来时。
他打来了电话。
映月从马上摔下来了,我要过去看看。生日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是江映月娇弱的哭声。
和他焦急的安慰。
乖,别哭,我马上就到。
我握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在那一刻,彻底碎了。
滚烫的汤盅从我手中滑落,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臂上。
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没有哭,也没有叫。
只是平静地去医院,挂号,清创,上药。
医生看着我手臂上狰狞的水泡,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家人呢
我笑了笑,说:我自己可以。
从始至终,傅言洲都不知道我受了伤。
因为第二天,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用长袖的衣服,遮住了所有的伤疤。
他只带回了一身的疲惫,和江映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现在,傅言洲死死地盯着那张烫伤记录。
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他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特助陈宇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
傅总。
傅言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两年前的秋天,许知念是不是受过伤
电话那头的陈宇,沉默了片刻。
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回答道。
是,傅总。那天您去了邻市,许小姐一个人去医院处理的烫伤。我第二天去送文件,看到她手臂上缠着纱布,问了一句,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傅言洲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靠在床头柜上,才勉强站稳。
她……还说过什么
许小姐说,让您不用担心,她没事。
陈宇顿了顿,又补充道。
她还问我,江小姐的伤,要不要紧。
傅言洲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他挂断了电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地蹲下身,视线与那叠病历齐平。
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那个独自忍受痛苦的我。
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痛苦的情绪。
他颤抖着手,继续翻动着那叠病历。
在病历本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被洗得发白,边缘起了毛的平安福。
04
那个平安福的样式很普通。
红色的布料,上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但傅言洲看到它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觉得眼熟。
非常眼熟。
好像在某个很久远的,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里,他见过这个东西。
不,不止是见过。
他甚至,触碰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抓住那一点点模糊的记忆碎片。
与此同时,他的手碰到了病历本下,一个硬壳的笔记本。
是我的日记。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但这本日记,只记录了一件事。
傅言洲打开了它。
里面,是我清秀又凌乱的字迹。
每一笔,都透着无尽的绝望。
10月3日,晴。爸爸病危,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打不通傅言洲的电话,他关机了。陈宇说,他陪江映月去海岛散心了,那里信号不好。
10月4日,阴。我求陈宇,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联系上傅言洲。我只需要一点钱,爸爸的手术费还差二十万。陈宇说他试试。我跪在医院的走廊里,感觉天都要塌了。
10月5日,雨。陈宇说,联系不上。傅言洲的私人飞机,没有返航的记录。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来不及了。我把公寓卖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10月6日,雨。爸爸走了。他走的时候,还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怪傅言洲。他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傅言洲,我只是想要二十万,救我爸爸的命。你为什么,连这点施舍都不肯给我
10月7日。傅言洲回来了。他给我带了礼物,是一条昂贵的项链。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就在他陪着江映月看海的时候,我的天,塌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傅言洲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本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他想起来了。
那天他从海岛回来,确实给许知念带了礼物。
他看到她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
他以为她又在闹脾气,只是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空洞得让他有些心慌。
他不知道,那双眼睛背后,藏着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
他更不知道,他错过的,是一条人命。
砰的一声。
日记本从他手中滑落。
那个洗得发白的平安福,也一起掉了出来。
平安福。
车祸。
昏迷。
一个女孩模糊的脸。
和一句急切的你撑住。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拼凑出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真相。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
他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卡车,连人带车冲下了山坡。
在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感觉有人拉开了车门,拼命地把他往外拖。
是一个女孩。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香气。
她把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
守在他床边的,是梨花带雨的江映月。
江映月哭着告诉他,是她不顾一切地救了他。
她还给他看了自己因为拖拽他而擦伤的手臂。
他信了。
从那一刻起,江映月就成了他生命里的光,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白月光。
他把所有的亏欠和爱,都给了她。
可现在。
这个平安福,这本日记,都在告诉他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傅言洲猛地站起身,冲出了公寓。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疯狂地冲向自己的车。
05
傅言洲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横冲直撞。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楼下。
我认得这里。
这是当年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老李的家。
当年,傅家给了老李一大笔钱,让他承担了所有责任。
条件是,他必须对车祸的细节,守口如瓶。
傅言洲冲上楼,用力地砸着门。
开门!李师傅!开门!
很快,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男人。
正是老李。
老李看到傅言洲,浑身一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傅……傅先生您怎么来了
傅言洲一把推开他,冲进了屋子。
他猩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老李。
五年前的车祸!你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李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傅先生,不是都……都说好了吗是我全责,跟您没关系啊。
傅言洲一步步逼近,声音里带着
terrifying
的压迫感。
我要听实话!当时除了你和我,还有谁在场!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说!
傅言洲一声怒吼,吓得老李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傅言洲,你现在知道急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
五年的时间,你但凡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不至于到今天才来寻求真相。
老李颤抖着,终于开了口。
有……还有一个女孩……
傅言洲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老李努力地回忆着。
天太黑,我没看清脸……但她好像受伤了,腿上都是血。是她把您从车里拖出来的,也是她报的警,叫的救护车。
她一直守着您,直到救护车来了,才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傅言洲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
那江映月呢江映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提到江映月,老李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那个江小姐她是救护车都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开着跑车赶到的。到了现场,就问我您被送去哪个医院了,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傅言洲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的救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捧在手心五年,视若珍宝的白月光。
只是一个贪婪的,冒领功劳的小偷。
而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那个在黑暗中给了他唯一温暖的女孩。
却被他误会,被他折磨,被他冷落了整整五年。
直到她死,他都不知道真相。
啊——!
傅言洲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他双手抱着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悔恨和痛苦而蜷缩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我为什么会病得那么重。
明白了我为什么看他的眼神,会那么空洞。
明白了我为什么,最后会死于心力衰竭。
是我亲手救了他。
却又被他,亲手杀死了。
这是多么荒唐,又多么可笑的报应。
傅言洲从老李家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
而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最终,车子停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江映月的最新代言广告。
广告里的她,笑得温婉动人,气质高雅。
是无数人心中的完美女神。
也是傅言洲心中,曾经那轮皎洁无瑕的白月光。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自我厌恶。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江映月娇滴滴的声音。
言洲你终于肯联系我啦我还以为你因为许知念的死,在生我的气呢。
傅言洲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在哪
我在家啊,还能在哪。你过来吗我给你炖了汤。
好。
傅言洲只说了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一脚油门,朝着江映月的别墅,疾驰而去。
我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06
江映月的别墅,灯火通明。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在客厅里等着傅言洲。
看到傅言洲进来,她立刻迎了上去,想要挽住他的手臂。
言洲,你来了。
傅言洲却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
他的眼神,冷得让她心惊。
江映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言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傅言洲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将那个洗得发白的平安福,扔在了茶几上。
这个,你认识吗
江映月看到平安福,脸色瞬间变了。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强笑着说。
这是什么我不认识啊。
我飘在一旁,看着她拙劣的演技,只觉得可笑。
傅言洲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不认识
他冷笑一声。
五年前,你就是用这个故事,骗了我五年。
江映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慌了。
言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五年前,是我救了你啊,你忘了吗
我没忘。傅言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只是,想起来了更多的事情。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江映月。
江映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言洲……你别这样,我害怕。
害怕傅言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许知念被我误会了五年,被我折磨了五年的时候,她害不害怕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等着救她爸爸命的手术费,却怎么也等不到我的时候,她害不害怕
她被滚烫的汤泼在手臂上,一个人去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又害不害怕
傅言洲每说一句,江映月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终于意识到,傅言洲什么都知道了。
她不再伪装,脸上露出了怨毒的神情。
是!我不是救你的人!那又怎么样
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救你的人是许知念那个贱人!可她有我聪明吗她有我会抓住机会吗
傅言洲,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你知道救你的人是她那个普通平凡的孤女,你会像对我一样对她吗
你不会!你只会给她一笔钱,然后让她滚得远远的!是我,江映月,才配得上站在你身边!
傅言
洲静静地听着她的咆哮。
等到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
江映月愣住了。
傅言洲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会像对你一样对她。
我会比对你好一万倍,一亿倍。我会把我的命都给她。
因为她给我的,是她的命。
而你,江映月,你只是一个卑劣无耻的骗子,一个小偷!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宇的电话。
陈宇,把江映月冒领功劳,欺骗我的所有证据,全部发给媒体。
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电话那头的陈宇,恭敬地回答。
是,傅总。
江映月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她知道,她完了。
以傅言洲的手段,她将会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傅言洲处理完这一切,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我跟着他,离开了这座华丽又肮脏的牢笼。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傅言洲,你惩罚了她。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死了。
我爸爸也死了。
我们之间失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07
傅言洲又回到了我和他的那间公寓。
这里,还维持着他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那个被撬开的木盒,散落一地的病历,和那本被他摔在地上的日记。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缓缓地走进去,像是走在一片废墟之上。
他走到床边,跪了下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病历。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不敢。
他害怕触碰到那些纸张,就好像会再次灼伤我一样。
最终,他还是将那些病历,一张一张地,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他把它们整理好,放回抽屉。
然后,他又捡起了那本薄薄的日记。
他翻开,重新看了一遍。
看着看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日记本上,洇开了一片墨迹。
那是他为我流的第一滴泪。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他抱着那本日记,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将那个小木盒,也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周围,是我生活过的气息。
可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知念……
他终于,喊出了我的名字。
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如果道歉有用,我爸爸就不会死。
我也不会死。
他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漠薄情的男人。
终于,在我死后,学会了什么叫痛苦。
他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声音嘶哑,直到泪水流干。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环顾着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念,你是不是在怪我
你是不是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我
你出来好不好你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
求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他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乞求。
我飘在他面前,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止水。
傅言洲,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在你为了江映月一次次抛下我的时候。
在我爸爸病危,我跪着求你的时候。
在我心如死灰,走向死亡的时候。
你在哪里
现在,你来求我了。
可我已经,不想再见你了。
他开始出现幻觉。
他好像看到,我穿着那条白色的长裙,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他回家。
他踉跄着站起来,朝我走来。
知念,我回来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
可他的手,只穿过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幻觉消失了。
沙发上,空空如也。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发出了野兽般,绝望的哀嚎。
啊——!
这一夜,他抱着我的遗物,在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的房间里,哭得像个孩子。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如何被悔恨,一寸一寸地,凌迟。
08
第二天,天亮了。
傅言洲一夜未眠。
他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傅氏总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没有去公司。
而是叫来了陈宇。
陈宇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傅总,您……
傅言洲打断了他,声音嘶哑。
把公司解散了。
陈宇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总您说什么
我说,把公司解散。傅言洲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所有的资产,全部变卖。
陈宇震惊地看着他。
傅氏集团,是傅言洲一手打下的江山,是他全部的心血。
他竟然,说解散就解散
傅总,您冷静一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赎罪。
傅言洲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我用这些钱,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就用她的名字命名。
叫知念基金会。
专门救助像她父亲一样,患病却无力医治的人。
陈宇沉默了。
他跟在傅言洲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许知念的存在。
他也知道,傅言洲这五年,是如何对待许知念的。
只是他没想到,迟来的真相,会让傅言洲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这是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个心安。
可是,傅总,您知道吗
许小姐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要的,只是您的一点点爱而已。
陈宇最终还是没有再劝。
他知道,现在的傅言洲,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他只能点头应下。
好,傅总,我马上去办。
陈宇走后,傅言洲开始亲手收拾我的东西。
他没有再扔掉任何一件。
我的每一件衣服,每一本书,甚至是我用过的每一个杯子。
他都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然后装进箱子里。
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的珍宝。
他在我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相册。
他打开相册。
里面,全都是他的照片。
有他开会时严肃的样子。
有他吃饭时放松的样子。
有他看文件时专注的样子。
每一张,都是我偷偷拍下的。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我和他唯一的一张合照。
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硬拉着他拍的。
照片里,我笑得灿烂,而他,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镜头。
傅言洲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我的笑脸。
他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将那本相册,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像这样,就能留住照片里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我。
接下来的日子,傅言洲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商界帝王。
而是一个活在悔恨中的行尸走肉。
他卖掉了公司,卖掉了豪宅,卖掉了所有的跑车。
只留下了那间我和他同居过的公寓。
他每天都待在公寓里,守着我的遗物。
他会对着我的照片说话。
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吃掉。
他活在了自己为自己构建的,一个有我的世界里。
而外界,早已因为他的举动,掀起了轩然大波。
江映月身败名裂,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傅氏集团的倒塌,让整个商界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想不通,傅言洲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只有我知道。
他不是疯了。
他只是,在用他余生的痛苦,来偿还他欠我的债。
09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看着傅言洲,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我折磨中。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瘦,憔悴。
他不再打理自己,头发长了,胡子也忘了刮。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知念基金会成立了。
他用他所有的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每当有一个病人被成功救治,他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微弱的,像是得到救赎般的表情。
我看着他这样,心中那股曾经支撑着我的怨气和恨意,竟然在一点点地消散。
他每一次的痛苦,每一次的忏悔,都像是在洗刷我灵魂上的枷锁。
我不再被他束缚了。
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和同样刻骨铭心的恨,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淡。
我的灵魂,开始变得轻盈。
我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地脱离这个世界。
我知道,我快要走了。
要去一个,没有傅言洲,没有痛苦的地方。
在我即将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天。
傅言洲去了我的墓地。
他抱着一束我最喜欢的白色栀子花,在我的墓碑前,坐了一整天。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上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温柔。
那是我刚和他在一起时,他给我拍的。
他说:许知念,你笑起来的样子,不难看。
就因为这句算不上夸奖的夸奖,我把这张照片,当成了我最珍贵的宝贝。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
我才惊觉,他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大半。
一夜白头。
原来真的不是传说。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我的名字。
知念,等我。
他说。
等我把欠你的都还清了,我就来陪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
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傅言洲,不用了。
你欠我的,不用你来还。
老天会替我还。
你余生的每一天,都将被悔恨和痛苦填满。
这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10
第二天,阳光很好。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眼前,出现了一道温暖而明亮的光。
我知道,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我该走了。
在彻底消散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我看到,傅言洲还守在我的墓碑前。
他一夜未走,背影萧瑟而孤寂。
我看到,知念基金会救助了第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孩子,那个孩子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看到,陈宇站在傅氏集团曾经的大楼前,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都还在继续。
只是,都与我无关了。
我平静地转过身,朝着那道光,缓缓走去。
傅言洲,我不恨你了。
也不爱了。
你欠我的,用你余生的痛苦来还。
我们,两不相欠。
我迈入了那片光明。
获得了真正的,解脱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