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苑青反应，只一刹，慕行天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孤傲。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怎么这样看着我？”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苑青坐起身，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嗓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听到你喊救命，过来瞧瞧。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苑青：“……”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疑惑道：“你怎么进来的？”慕行天不甚在意地指了指大敞着的窗户，“翻窗。
”窗外，万籁俱寂，月色朦胧，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慕行天垂眼看着苑青，像是歉意深深，轻声道：“抱歉，下午惹你生气了。
”“你也知道自己抽风啊，”苑青冷哼一声，“莫名其妙就让我下马车，谁让你不高兴就找谁去，干嘛拿我撒气，脾气这么大谁受得了你。
”慕行天抿了抿唇，重复了一声：“抱歉。
”苑青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似乎有些凌乱，一身黑衣也沾了点灰尘，就好像刚风尘仆仆从哪里回来一样。
但她没多想，因为口渴喉咙处传来无法忽视的干痒感，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帮我倒杯茶。
”慕行天顿了顿，不依不饶道：“给你倒了可以原谅我吗。
”我淋了那么大的雨，说不好还有可能染上风寒，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你？想得美。
苑青内心啐了一声。
但是，现在是她有求于人，苑青只好先敷衍过去：“快一点！我渴死了，先让我喝了再说！”“好吧。
”慕行天无可奈何一样看着她，旋即，才转身朝茶案走去。
苑青焦急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慕行天腰上的梵霜剑正往下滴着水。
苑青眯了眯眼，仔细看才发现，那暗红色、粘稠的哪是什么水，分明是血！慕行天倒好了茶，朝床榻走来，看到的却是苑青惊恐紧张的眼神，嗤笑了一声：“怎么又这个眼神看我？”苑青没回答。
慕行天顺着苑青的视线，很缓很慢地向下看，目光来到滴着血的梵霜剑。
他为了腾出手，想把茶水先递给苑青，但等了许久，苑青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慕行天只好先把茶杯放到床头小几上，笑着解释道：“我当是怎么了呢。
我刚才紧急出了趟任务，太着急了，忘记擦了。
”“你杀人了？”“没，杀了只妖而已。
”慕行天边用帕子擦拭着剑上的血，边漫不经心道，“差点让她跑掉了。
妖就是诡计多端。
”苑青闭了闭眼，“别装了。
”“什么？”慕行天动作一滞，眼珠微微发红，透出几分难掩的恶光。
苑青目光很坚定，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是慕行天，你剑上的血有我的气息，你是刚才杀我那人。
”“竟然，被你发现了。
”慕行天冷笑一声，懒得再装，面上露出浓浓戾气与杀意。
“那你，准备好再次赴死了吗？下贱的妖物，都该死！”说着，手腕一转，梵霜剑直直朝苑青而来，她来不及闪躲，噗呲一声，鲜血喷涌而出，黏腻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苑青重重喘了口气，一睁眼，发现早已天光大亮，楼下客栈和街上行人传来嘈杂声。
原来，都是梦吗。
苑青后怕地抚着胸口，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倒也不一定全都是梦，慕行天出自捉妖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诛邪除祟的，他为人又冷酷正直。
是不是在他眼中，包括她在内，所有妖都是邪恶的，该死的。
不管有没有害过人。
说不定，他是真的想杀了她，或多或少罢了。
苑青匆匆洗漱过后，拉开房间的门。
她先是在楼道站了会儿，隔壁房间的慕行天不知道有没有醒，房内没有丝毫声响。
苑青走下楼梯，刚要离开。
小二看到她后，忙叫住她道：“姑娘，慕公子有东西给您。
”苑青脚步一顿，纠结片刻，还是问道：“什么东西。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小二挠了挠头。
苑青想到昨夜的梦，毫不犹豫道：“那你转告他，我不要他的东西。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小二喃喃的声音未能传入她耳，“是慕公子卯时天不亮的时候，去长春街排了很久的队买的，好像叫什么……”他仔细回忆了下，“哦、哦哦，对，好像叫雪酥糕，他说要向您赔礼道歉。
”苑青在路边买了个驴肉火烧当早饭吃，小跑着赶到当铺，一进门，讪讪笑着道：“非珑姐，真是不好意思，我起晚了……”非珑一看见她，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店里来了许多客人，她正忙得脚不沾地、应接不暇。
“好了，别说没用的，快来帮帮姐姐。
”她从聚集着众多人的柜台，探着脑袋道。
“好嘞好嘞，”苑青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狼毫笔。
两个人分工合作，苑青接待客人管记录，非珑负责具体收当等等，倒是快了许多。
过了午时，许是因为人都要用午膳了，当铺才得以空下了下来。
苑青没什么胃口，并没有去对面晌午茶楼用饭，只是坐着发呆。
非珑观察着苑青的神情：“怎么啦，看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有心事？”苑青点点头，又摇摇头，抬眼看她，又垂下眼，闷声道：“非珑姐，你别问了。
”非珑知道她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语气很轻柔：“你今天中午都没吃什么，饿不饿，嗯？”苑青将碎发掖到耳后，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所以打起精神，勉强地笑了笑，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
”“那姐姐下厨为你做点好吃的，保准你喜欢，想不想尝尝姐姐的手艺？”非珑是很清婉的长相，但并不会寡淡，笑起来仿佛可以将寒意驱散。
她摸了摸苑青的头，力度很轻，传递的力量却很重。
苑青仰头，柔软的发丝在她掌心蹭了蹭，“谢谢姐姐。
”非珑只是笑：“好啦，趁现在没什么客人，我赶紧去给你做。
”“要不要我帮忙？”“不用，你等着吃就好。
”非珑去了后厨，没多会儿，就传来了一阵香味。
苑青闻了闻，鲜香馥郁，像是鲫鱼汤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种独特的清香。
她在吃食上颇有心得，估摸着应该是萝卜鲫鱼汤没错。
要说刚才确实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但现在，苑青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了。
她晃了晃脚尖，不禁有些恍惚，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为她亲自下厨。
她生于天地，无父无母，唯一对她好的狐狸姐姐早已不知了去处，她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什么朋友。
但是未来，好像值得期待了呢。
但恍惚也只是一瞬，因为有个站都站不稳、邋里邋遢的男人走进了当铺的大门。
苑青站起身，保持礼貌地问道：“这位客官，不知您想要当些什么，或者是要赎回什么？”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还差点撞翻了木凳。
一凑近，苑青才发觉，他喝得醉醺醺的，一身浓重的酒气味。
李光焦半个身子都靠在实木柜台上，油腻的头发胡乱束着，胡子拉碴，眼球格外浑浊，“……不、不是，老子来找我媳妇！”登时，苑青听到后厨有什么碗碟摔碎发出的哗啦一声脆响。
她想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
苑青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严肃道：“这位客官，这里没有你媳妇，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可以离开了，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李光焦说话时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吼道：“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媳妇可是出息的很……在你们这里混了个掌柜呢，赶紧，把她给老子叫出来！”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你认错人了吧，我们掌柜温柔大方，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苑青拿帕子掩住鼻子，投以一个极其嫌弃的眼神，“的丈夫呢，我现在警告你赶紧离开。
”李光焦恼羞成怒，恶狠狠等着她，“你、你……”然后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珑儿，珑儿，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夫君知道错了，你就出来见我一面吧！好歹让我看看我们的女儿啊，你不能这么狠心！”苑青抄起一旁打扫卫生的扫帚，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打。
李光焦这才住了嘴，猛地要往后躲开，然而，他喝了太多酒，这一躲反而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板上。
苑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冷冷说：“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当铺的生意，再不离开，我就要报官了。
”李光焦被她的气势吓到，指着她的手指也慢慢落了下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如果，你再敢来这里闹事，我一定会要你好看，我说到做到。
不信你可以试试。
”苑青微微扬着下巴，神色倨傲又轻蔑。
李光焦走后，苑青隐约听到厨房传来小声啜泣声。
她明白，现在非珑应该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来发泄情绪。
她走出当铺，看到李光焦还站在门口，目光如猝了毒的匕首，“你还不走？”李光焦经过那么一遭，胃中的酒水上涌，刚要呕吐出来，却硬生生被苑青吓得憋了回去，连滚带爬地跑了。
苑青在外面望了望天，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进屋。
非珑已经坐在了桌前，眼眶、鼻头还红红的，桌上摆着正冒着热气的鲫鱼汤，香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