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口味刚好,不甜不腻,许愿原本以为杂牌的奶茶都不太好喝,喝了只能用来解渴,这一口下去觉得还行,刻板印象减弱了点儿,决定以后多来光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许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他找到了那家菜市场,确实已经收摊,只剩下几个摊主在收拾残局。
路过一家超市时,他决定进去补充一些必需品。
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行时,许愿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单独采购过生活用品。
站在厨具区,他对着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犯了难。
“一个人住的话,这套基础款就够了。
”导购阿姨热情地推荐,“带个煮锅,再加两双筷子。
”许愿看了眼阿姨,从他刚一进来的时候就跟着他不停介绍产品,他就随口搭了几句话。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怎么选,点点头,把推荐的那套扔进购物车。
结账时,收银员好奇地打量他:“小帅哥一个人住啊?”“嗯。
”他简短地回应,不想多谈。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央。
许愿站在路边,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
他想起袋子里有刚买的矿泉水,取出一瓶猛灌了几口。
开门的时候,许愿听见隔壁老太太一个人的哼歌声,他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女孩的声音。
回到家里,他把采购的东西一股脑堆在厨房地上,然后瘫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
手机又震动起来,弹出一条新消息。
周:“你真想好了,这段时间都不回来?”又出来两条消息,是两条几十秒的语音。
“许大少爷,过得怎么样啊,今天还顺利吧,我听项凯说你居然都沦落到开始逛菜市场了?真的假的啊,不是我说你真别闹了,在外边流浪受苦干什么呢。
我家那房子,不知道多少年没住人了,那灰没有十层也有二十层吧,灯泡和家具都是几年前的老古董了,要是谁有这个头脑,都可以拿去开发成鬼屋了,你也是不嫌弃。
”“不过我跟你说,我……”后面的消息他没听完,只觉得这个兄弟说话怪幽默的,不过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分对象不分时间,比如他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调侃。
……好吧,这样才是真兄弟。
他象征性的回复了几句,完了把手机扔到一边。
起身去拆那些厨具的包装。
塑料膜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午饭时间,各家都开始筹备饭菜,传来一阵一阵诱人的香气。
许愿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莫名想起早上那个疑似杨柳的奶茶店员……许愿笨拙地把新买的锅放在灶台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煮一碗最简单的面条。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老歌,声音透过夏日的热风飘进来,带着几分失真。
许愿停下动作,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研究他的新厨具,尝试煮一碗面条。
他有时候和家里闹别扭了,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不过都在市里“离家出走”,吃喝拉撒都有着落,不用自己操心。
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人跑这么远还是第一次。
正对着料理台上刚开封的锅发愣时,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字让他手指一僵——哥。
他盯着那个字眼,过了足足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划开接听。
男人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透过听筒传来,“小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那个从小听到大的昵称让许愿喉咙发紧,他盯着锅底毫无动静的清水,语气刻意放平,“还行。
”“爸说你把他拉黑了?”许予白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反而带了一点笑意,“他昨晚应酬完回家,喝醉了,司机扶人进来,结果看到我以为是你,就跟我一直念叨。
”拉黑完两小时就又拉回来了。
许愿心里没什么滋味,他摁下免提,接着往锅里放入一把面条,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许予白似乎在看文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也知道,爸那个人……”“哥。
”许愿用筷子搅了搅水里纹丝不动的面条,忽然打断他,“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一阵沉默,许愿垂下视线,突然发现面条包装上写着“需水沸后下锅”,他泄气的把筷子一扔。
许愿能想象到许予白此刻的表情,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就像每次思考如何安抚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一样。
“我给你寄了个包裹,”许予白终于开口,“明天应该能到,里面有些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许愿盯着墙上的一道裂缝,“什么?”“嗯……”许予白的声音染上笑意,“我上大学时用的菜谱本。
”许愿:“菜谱?”他下意识看了眼锅里的面条。
“对,”许予白说:“每一道菜都有步骤图,你照着做就行。
最后一页……”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翻页声,“最后一页是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我重新画了更详细的步骤。
”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在台子上投下一片暖光。
他突然想起初三那年,许予白连夜坐火车回家,就为了让他考前吃上一口。
“你上大学都离现在多久了,”许愿盯着那片光,“菜谱都成老古董了吧。
”“臭小子,”许予白笑骂一句,“你必须好好保管,上面还有我大学同学的涂鸦,弄丢了我跟你没完。
”“什么大学同学,是你的暗恋对象吧。
”电话那边突然声音大起来,他没听见许予白说了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那张手绘地图角落里活灵活现的猫咪素描。
隔壁突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接着是瓷器碰撞的声音,水声。
许愿不自觉地看向那堵共用的墙。
许予白揉眉心,最后叮嘱:“包裹记得收。
”“谢谢……”他终于小声说:“哥。
”对方笑了声,挂断前,又轻声补了句,“其实妈每天都看你的微信步数。
”通话结束后的寂静里,许愿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冒起了小气泡,面条也开始慢慢变软。
手机响了一声,是许予白发来的照片,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摊开的那页画着详细的煮面步骤,边角有一点褪了色的墨水痕迹。
他低头看了看锅里渐渐成型的面条,又看了看手机上许予白最后发来的“记得吃饭”的消息,忽然觉得窗外的蝉鸣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杨柳抱着装满试卷的帆布包拐进巷子时,天已经全黑了。
上午赶去奶茶店上了班,下午又去给准初中生小胖辅导完数学,这会儿她的肩膀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路灯下,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罩,发出细微的“啪啪”声“小柳?”巷口杂货铺亮着灯,王婶探出头,手里摇着蒲扇,“今天这么晚。
”“嗯,今天多上了一节课。
”杨柳笑了笑。
她的帆布包里装着几张试卷,还有小男孩送她的歪歪扭扭的素描。
“姥姥今天没又去买凉茶吧?”“哪能啊,我盯着呢。
”王婶笑眯眯地压低声音,”下午你隔壁那小伙子终于出门了,在巷子里转悠好几圈,怕是迷路了。
”杨柳毫不意外,不过人最后应该是走出去了的。
她正要回应,突然听见小胖在后面喊她,“柳姐!明天能不能加一节英语课?我妈又买真题了!”圆滚滚的男孩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脑门上全是汗。
杨柳弹了下他的脑门,“叫杨老师。
”“嗷!”小胖捂住脑门,揉揉揉,“我妈又不在!再说了,叫老师多严肃啊,你也就比我大四岁。
”“是五岁。
”“哦……”“后天吧,明天我补班。
”杨柳哼笑,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他,“把第三单元的单词先背了。
”“知道了,杨老师!”送走小胖,她拐过几条巷子,走过爬满藤蔓的墙角,突然刹住脚步。
自家院门前站着个瘦高身影,似乎正要推门进去。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延伸到她的脚尖。
“找错门了吧……”杨柳嘀咕着揉了揉眼睛。
这时那人转过身来,暖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许愿。
她的新邻居。
那个脾气差得要死还总是嫌弃这个城市不文明的大少爷。
她记得大少爷今天刚买了杯奶茶,喝的还挺高兴,她还以为他看不上这些东西呢。
杨柳下意识后退半步,帆布包里的试卷“哗啦”响了一声。
许愿显然也看见了她,两人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僵在原地。
“你……”某人明显心虚,声音比那天软了几分,“我煮面把盐用完了……”许愿语气里没有她想象中的诧异,她一想也是,自己在家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顾及他会不会听见,声音一点也没收着,这会儿却期待看到一点眼前少年惊讶的样子。
他应该早就知道她住隔壁了。
杨柳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个空调料盒。
这个画面太过荒谬,几天前还趾高气扬嫌弃这不信那的大少爷,现在像个迷路小孩似的站在她家门口借盐。
杨柳看了看隔壁院,回忆了下院子里曾经杂草丛生时的景象,屋内电器到处都不好使,想晚上进去还怕里面有鬼。
收拾到现在这样,这大少爷这几天可谓是吃到苦头了。
“等着。
”她丢下一句,掏出钥匙。
擦肩而过时闻到许愿身上有股焦糊味,混合着淡淡的洗洁精香气。
院门居然没锁,“吱呀”一声打开,屋里飘出红烧肉的香味。
杨柳听见许愿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回来啦?”姥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正从橱柜里拿出盐罐,“隔壁小许来借盐,我让他进屋等,结果他就站在那死活也不进来。
”杨柳转身,看见许愿站在门槛外进退两难的样子。
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柔软。
她突然注意到他t恤衣角有一块油渍,也许是放油的时候溅上去的。
“给。
”她从姥姥手里接过盐罐,想了想又在菜地里抓了把青菜,“这个也拿去,煮面最后三十秒放。
”许愿接过东西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掌心。
他快速扫了一眼,她手里有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他怔了怔,心里又冒出来那天的疑问,于是试探着说:“我看到你画的奶茶店菜单了。
”杨柳心头一跳,挑眉。
许愿低头看着盐罐,干咳一声,“画得挺好的。
”杨柳不承认,“什么画?”“……”许愿撩起眼皮和她对视,正巧看见杨柳憋不住嘴角笑意,见他看过来,下意识眨了眨眼。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杨柳看着许愿站在灯光里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没那么讨人厌了。
许愿:“之前……”厨房传来锅盖落地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杨柳赶紧跑进去,看见姥姥正手忙脚乱地抢救一锅汤。
等她再回到院门口,许愿已经不见了。
院门口放着还回来的盐罐,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
展开是张幼稚的简笔画,明显不熟练:一个气鼓鼓的女孩站在奶茶店柜台后,头顶飘着“加冰”的对话框。
画技生涩,但抓住了神韵。
角落里有行小字:「谢谢。
还有,那天心情不好,对你态度很差,对不起。
——隔壁难搞的住户」“……”杨柳捏着纸,笑出了声。
这么多天,这位迟钝的大少爷终于学会对号入座,意识到那个大城市来的麻烦新住户是谁了。
杨柳把画折好放进口袋,听见隔壁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她心情愉快,关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