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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送走马玄明,舒赋即刻修书一封,送给父亲,言明东京所见。
舒恪闻讯大喜,当即备置厚礼,从扬州亲自押送到歙州休宁,马光谦见后喜不自胜,写信给父亲,责令马凌虚速回。
马凌虚启程了吗当然没有!
不仅马凌虚不愿意,而且马玄明也不急于催促。
原因就在李史鱼身上!
在马玄明眼中,与李史鱼相比,舒赋狗屁不是!
洛南之行,他已经探出舒赋的底细。虽为书生但笔墨近无,即便有钱也是纨绔仔一枚!将虚儿嫁给舒赋,他第一个不答应!
他要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岂能理睬马光谦的催促信
遗憾的是,提及李史鱼,虚儿几乎不感兴趣,总说人家是书呆子!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让马玄明遗憾的是,李史鱼好高骛远,竟然舍弃简单易中的明经科,选择难度极高的进士科应试,还没有行卷,结果不言而喻,李史鱼名落孙山。
暮春时节,洛阳杨柳依依,扬州繁花似锦。从军被拒,武举无望,逃婚无处,连跳崖也不能成功,怀着对父亲的一线感恩,马凌虚不得不踏上南下的归途。
从洛阳出发,沿大运河顺流而下,便是烟花浩渺的扬州城!
蜀冈上衙城大明宫,原是前隋炀帝离宫,万千宫阙,重檐悬山,池沼流水,长虹卧波,曾经佳丽云集,笙箫歌舞达旦,如今却衰土哀哀,荒草连连。
蜀冈下十里长街,漫江碧透,夹岸杨柳,酒肆林立,商铺密布,里坊俨然,房舍巍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轻歌曼舞充斥眼帘。
马凌虚不想急着赶路,一个人踯躅漫步在柳丝飞舞的街边。不远处,戏摊前,围观者云集,多仕女贵妇。人多解忧愁,喧嚣排寂寥,她也凑了上去。
只见半米高的戏台上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身着绿衣,大腹便便,腰缠数条方孔铜钱,脖挂一串硕大的金元宝,装束夸张,表情滑稽。
女子绫罗绸缎,倭堕云鬓,粉面皓齿,围着男子,不停地做出翘首以盼指责埋怨的动作,哀怨地唱着歌: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恐太阳偏。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橹始知难。
......
台上伶工如泣如诉,尽显怨妇神态;台下女子掩面痛哭,宣泄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马凌虚明白,这场景应是母亲口中的参军戏,表达的是留守宅院女子对商贾夫婿的不满和控诉。
马凌虚原本要停留一日,去舒府一探究竟。听了参军戏,感同身受,畅想一年后的自己,定为剧中人,悲从心生。
扬州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所有的锦绣繁华都与自己无关,空生几分寂寥和悲怆。不如走了好!
马凌虚突然决定,停下寻觅舒府的脚步,在十里长街晃悠一圈,购买一张船票,南下余杭,乘坐马车回到歙州休宁。
虚儿,你可算回来了!马光谦闻声迎出门外,泪水打湿眼眶,牵手女儿,迟迟不愿松开。
为母想你快要成疾!马光谦身旁一年轻女子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眼角挤出的些许泪水,透过衣袖缝隙,偷偷地瞄向马凌虚。
马凌虚一脸木然,嘴角隐隐挂着几分笑意,漠然地望着父亲以及他身边的那个装扮艳丽的继母。
丫鬟下人没有一个近身,远远地站着,冷冷地望着,只有一个奴婢躲在角落里,深情地往马凌虚的身上扫视。想必,母亲仙逝八年来,府上佣人几乎换了一遍,鲜有人关心。
马凌虚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哀,她想起亲爱的母亲,不愿跟父亲和继母多说什么,径直步入自己的闺房。
屋内陈设如旧,只是你回来唐突,为母还未曾责令下人收拾。那女人跟在身后,忙着辩解道。
马凌虚用衣袖拂去椅面灰尘,在铜镜前落座,直直地望着镜中那如花似玉的面容,猛地将铜镜摔在地上,凄然一笑道,
可惜了,这张俊俏的脸,还有这细腻如脂的脖颈!真想毁了它,付之烟尘。
那女人吓得连声尖叫,慌忙退出门外。
虚儿,为父知道你思念母亲,心里伤悲,希望你不要触景生情,保重身体要紧。马光谦怯怯地劝说。
住口!我不想听你言语!马凌虚大吼一声,你让女儿嫁人,我嫁人便是。谁让我是县尉大人的女儿,理应为你换取紫衣金符。
虚儿!马光谦听了如鲠在喉,厉声呵斥道,舒府乃扬州上户,资财万贯,货殖遍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父给你寻觅的人家有什么不好你竟然如此怨恨!
我嫁人便是,不想听你言说,你们都给我出去!马凌虚咆哮道。
马光谦苦涩地摇了摇头,拉了一把那女子,叹息道,哎!走吧,都是父亲大人把她惯坏了,才会如此无礼!
这样的家庭,马凌虚感到陌生,内心更加孤独,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盼望着早一天嫁进舒府。
马光谦走后,有人偷偷地潜入马凌虚的房间。
出去!我不是说了,我嫁人便是,不想听你言说!马凌虚觉察到动静,看都不看,声如洪钟地咆哮道。
小姐,是我!萍儿!来人没有退出,怯怯地驻足不前,应声道。
马凌虚嚯的从床上坐起,循声望去,惊叫道,萍儿!真的是你
小姐!萍儿泪流满面,紧紧地搂住马凌虚,你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萍儿,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马凌虚不停地揩着眼角的泪水,忙问,你娘哩
母亲也在舒府,可能在备膳,我叫她过来。萍儿想要起身,被马凌虚拉住了,不用,我去看望她。
马凌虚从包裹中取出两块扬州买来的布料,跟着萍儿,一起去了膳房。
阿娘!你瞧,谁来了!萍儿一把将灶台旁烧火的母亲拉了起来。
小姐!几时回来的张蕙兰抬起沧桑的脸,欣喜若狂地望着马凌虚。
乳母!想死你了!马凌虚眼眶一热,还像小时候那样,一下扑进张蕙兰的怀里,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张惠兰用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马凌虚的脊背,浊泪像决堤的黄河水,漫过眼眶,纵横在干枯多褶的脸颊上,喃喃自语道,主母良善,死得好惨哟!
马凌虚嘤嘤地哭了起来,萍儿和张蕙兰也陪着垂泪,三个人哭成一团。
膳后,马凌虚对父亲说,你若想让我心甘情愿地嫁过去,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条件为父全都答应你!马光谦不假思索地说。
让乳母和萍儿一起陪嫁!马凌虚望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
没问题!为父正有此意!马光谦高兴地说,为父知道你们主仆情深,特意留着她俩,为了就是这一天!
虽然马凌虚说了,什么也不要,但是马光谦怕舒家看扁了马家,依旧认真地筹备了嫁妆。
紧张忙碌了月余,舒府来信,舒赋一无所获,回到扬州,期盼二人尽快完婚。
孟夏四月,烟雨迷蒙,芳草萋萋,满目葱茏。
马光谦用马车载着马凌虚主仆三人千里迢迢地赶往扬州城,住进城南右岸的锦江客栈。
三日后,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在邗江两岸举行,惊动了十里长街所有的商旅和住户。
前面是管弦鼓乐,中间是八抬大轿,后面是嫁妆长龙。一行人从锦江客栈出发,用了半天时间,从邗江右岸绕到邗江左岸,晃晃悠悠,神气十足,用脚步丈量着十里长街的每一寸土地,跨过太平桥,将马凌虚送入张灯结彩的舒府。
满街是人头攒动的市民,世人皆知,舒府娶回一名貌美如花的歙州官家女子,都想来一睹芳容。
马凌虚木然地坐在花轿中,木然地望着艳羡的人群,木然地听着啧啧的赞叹声,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整个婚礼,繁琐而又盛大,马凌虚却面无表情,充满了脱离凡世的超然,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婚后的马凌虚冷若冰霜,宛若一个冰美人。
舒府上下笑脸盈盈,她却视而不见,异常高冷。奴仆们敬而远之,舒夫人颇有微词。除了乳母和萍儿,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马凌虚生活其中,恍若两个世界,甭提多尴尬了。
舒赋趁着春闱结交权贵,此行算是给父亲一个交代,也为自己的仕途画上一个略带遗憾的句号,可他没有丝毫愧疚和懊悔。
相反,从东溪朱樱塔下遇到马凌虚的那一天起,舒赋就疯狂地爱上了马凌虚。心中所想,全是她。梦中所见,皆是她。原本难以接受,变成求之若渴。
得知父亲回信说,马凌虚愿意嫁给他,舒赋春心荡漾,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游荡,心中所想皆是,尽快回到扬州,抱得美人归。
当真娶回马凌虚后,舒赋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自己的爱妻总是拒人千里,不仅对舒府其他人,就是对舒赋本人也是如此。每次想要亲近,总得费尽心思。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往往也难近身,更别提肌肤之亲。
这让舒赋苦恼不已。
深秋一日,舒赋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走进内室,想要亲近马凌虚。马凌虚很是生气,伸手推了他一把。也许是舒赋烂醉如泥,也许是马凌虚力道强劲,舒赋一个后空翻,竟然栽到地上,当即没了气息。
这可吓坏了马凌虚,好一番折腾,才把舒赋从昏迷中唤醒。怀着歉疚之心,马凌虚终于让舒赋随了心意。
不久后,马凌虚怀孕了,舒府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甚至忘了她的高冷。舒赋却感到孤独的来临,因为马凌虚以孕身为借口,完全拒绝他的亲近。刚刚点燃的欲望,瞬间偃旗息鼓,舒赋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欲火难耐之下,舒赋悄然走进了烟雨巷的万香楼。
这东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从来没有过渡和终止。舒赋沉湎其中,欲罢不能,浪迹十里长街的花间酒肆,每日必是买醉而归。
舒恪多次劝说,甚至打骂,丝毫不起作用,索性也就不管了。
舒夫人怨恨马凌虚,先是纵容,后是窃喜。她认为,这对马凌虚是一种惩罚和报复!
舒府上下皆知此事,却无人告诉马凌虚。
纸终究包不住火,最终被主仆三人获悉,已经是莲儿诞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