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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道观之殇
DI
ERSHIBA
ZHANG
DAO
GUAN
ZHI
SHANG
迎祥观钟楼。
黑衣壮汉盘腿调息,面对大门席地而坐。
黄云峰静立于楼梯阴影之中,审视着壮汉,不发一言。
阳光转向正南照射,黑衣壮汉迎着强光眯起眼睛,一长两短三道身影,正疾步走来。
居中身长者须发花白,斗笠草鞋,左手持一根火把,左右身短者全葆、性真,各怀抱数捧干稻草。
来客止步门外,壮汉端坐屋内,两边无话,熟视良久。
壮汉道:你们师父也在下面。
全葆道:知道。
壮汉道:只要我在,旁人半步不能靠近。
全葆道:我信。
壮汉道:那你们还要放火毁屋
全葆道:我们不能冒险……何况,这也是家师的意思……
壮汉沉吟不语。
趁二人言语间,黄云峰蹑手蹑脚摸到门边,大喝一声,暴起扑向最左侧的全葆。
三位来客面色沉静,肩不耸、手不抬、脚不动、身不移,直将黄云峰视为无物。
黄云峰带起拳风,直扑全葆面门,正待得手,右后肩胛骨一阵碎裂般疼痛,臂膀酥麻难当,径自软了下来。
黄云峰怒目回看,壮汉左掌中一柄浑铁弹弓,筋弦犹在颤抖。
你!黄云峰恼羞喝道。
壮汉却不搭理黄云峰,朗声道:唐突孟浪,罪不及死。
居中老者诡异一笑,微微扬起右手。
黄云峰定睛看去,老者指间暗扣着三尾缝衣针,针长三寸有余,若透皮穿体,不开膛破肚势难取出,方知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登时汗透衣背。
早离是非,绝不为难。全葆道。
黄云峰颇为后悔将快慢机交给叶新甫带去地下,以致竟无趁手利器防身,见全葆如是说,左手扶住右肩,发下狠,头也不回,快步出门向东而去。
壮汉抱拳一礼,道:老五受人之托,定要维护勃先生二人周全。全葆道长有活命之恩,此事一了,这条贱命请尽管拿去。
居中老汉嘻嘻一笑,道:是条汉子。你们快去做事,且让我这小贩来会会他。
全葆、性真齐声应道:是,师叔。
老汉右手轻轻除去斗笠,显露出那张布满慈祥笑纹的紫皮圆脸。
居士如何想通的吕道士笑问道。
昏暗中,珍妮倚着勃兰嘉,缓缓道:起初我确实没想到,道长居然能瞒天过海,当着我们的面来传递消息。道长给老张头开药方时,我并未发现破绽。直到后来全葆给老五治伤,我才隐约发现不对。
有啥不对李胖子从旁问道。
我对于中药不太了解,听道长说防风、守宫、丹参、当归,就误以为药品用量有通行固定的标准,不需要对病人一一具体解释。又或者像做中国菜一样,适量、若干,没有定量使用的标准。
净说外行话!中药讲究君臣佐使,同样药材配伍不同,药效便大不相同。药不对症,治不好病,还成毒害。李胖子卖弄道。
我猜想,事态紧急,道长设法以药材名字暗示老张头,却顾不得编出配伍方法,又或者怕因此误导了对方,才不得已留下了痕迹。
吕道士捋须笑道:这一点倒说错了。药方之用,救死扶伤,虽情急传递,终不可亵渎,贫道念及于此,心有不忍。怪道师弟总笑贫道心慈手软,养虎为患。
老张头是你师弟
不错。昔日颉颃,同拜山门,旦夕切磋,寒暑磨砺。然仙师严苛,责其不思顺天,杀伐之气干于人和。师弟又受不得规律拘束,便孤身下山浪迹江湖,自称带发修行,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珍妮想到全葆、性真,不禁笑道:师兄弟间耍闹斗嘴,看来迎祥观素有传统。
吕道士会意笑道:二心不同,疏于走动。师弟决断潇洒,贫道望尘莫及。
说起来,黑牵牛是什么意思独活又是什么意思
暗中牵牛,导入歧途。独活嘛,吕道士稍作停顿道,师弟行事风格,山外之人,一个不留。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火鸦舔舐着残破的木质门窗,祝融在煤油讨好下愈发肆虐顽劣。
全葆、性真隔着热气,远望着燃烧的钟楼。
老张头笑容早收敛起来,负手而立。脚下躺着黑衣壮汉,如同一袋米面。
全葆口称师叔,双膝跪地,双手横举起吕道士的拂尘。
老张头看也不看,凝视着刺目的火光,喃喃道:师兄啊师兄,遇着活儿你倒总是会挑,这回又挑了个最轻松的……
全葆、性真闻言黯然,不禁泪如雨下。
远处,没有惊天动地,没有鬼哭神嚎,没有祥瑞,没有凶兆,千年的古迹,在烈火中无比平静地歪斜栽倒下去,这一倒,就再也没能站起身来①1。
叶新甫满面绝望,以双枪分别抵住吕道士太阳穴和胸口,凶器在亢奋下抖动不止。
吕道士似睡似醒,悄无声息。
李胖子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王菊人、徐悲鸿不敢拉扯,从旁轻言劝解。
如果你不想活下去的话,尽管开枪就是。珍妮冷言道。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活路吗叶新甫扭过头来,双眼血红,粗声道。
你想,堂堂皇家陵寝,为什么会有一个暗道相通珍妮道,我猜测,这是当年李治为了庇护皇亲国戚而留下的逃生之路。既为逃生,就不可能不预留存活的出路。
叶新甫面部肌肉逐渐松弛下来,快慢机也慢慢低垂下来。
另外,如果地下是密闭的空间,气体不能流通,这煤油灯自然会因为缺少氧气而熄灭,我们也会因为窒息而死亡。
叶新甫注视着王菊人手中孱弱的灯火,转而恶狠狠道:老家伙,想活命的话,快点给我们带路。
珍妮道:显然道长早有求死的决心,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们一同落难,就需要和衷共济,我希望你不要再拿安全为威胁,而是要以诚意交换合作。
勃兰嘉微笑着交替把双枪弹匣清空,将枪支、弹匣、子弹尽数扔进齐胫深的沙堆里,双手摊开,显示毫无隐藏。
叶新甫深呼吸数次,犹觉气短。阴暗狭小的空间里,其实枪支并非最佳选择,不仅距离优势无从体现,穿透和跳弹也是十分头疼。脚下积沙不再继续增加,料想阻断机关已运作完全,有所行动总好过坐以待毙,在此之前,以寡敌众的局面虽然大大不利,与生命威胁相比,倒也值得冒点风险。
叶新甫双臂伸直,十指放松,双枪脱手下坠,噗噗两声,先后插进了深深的流沙里。
甬道愈发潮湿幽深,四壁青苔丛生,脚底寒气冰冷。诸人沉默,只顾低头摸索前行。
行至两三里,甬道延伸至一个岩洞之内,方圆约莫数百米。
前路中绝,取而代之是一片开阔水面,波光伴随灯火明灭,烟水极目望之浩渺。
真邪门了,关中十年九旱,谁知道这鬼地方竟然有这么多水,该不是真连着东海吧。李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借着光亮,卷裤腿,探右脚,想来试试水流深浅。
诸人各自打量着岩洞四周,视力可及,洞壁光滑平整,竟似人工雕琢打磨痕迹。
忽然耳听得李胖子紧张到变调的呼喊救命……救命……,诸人不觉暗吃一惊,四下里匆忙寻找李胖子下落。
王菊人眼尖,及时伸手向众人指示,众人不觉莞尔。
潭水深可及膝,李胖子侧向倾倒,半没在水线之下,紧紧抱着什么稳定住臃肿的身形,张口呼叫就少不得呛几口水,满面尴尬。
勃兰嘉收起嘻嘻哈哈的调笑,正色道:看来平静只是表面,水下应该有很急速的暗流。
勃兰嘉自背包取出绳索,挽成牛仔套马的绳圈,目测好距离,轻轻一甩,正套中李胖子肥硕的脑袋。
待李胖子将绳索在腰间系紧,勃兰嘉沉腰发力,绳索紧绷之下,居然不得寸进。
勃兰嘉不敢大意,合王菊人、徐悲鸿三人之力,终于将李胖子拖出水来,三人力道一懈,臂膀几近抽筋。
有古怪有古怪有古怪……李胖子瘫倒在地,吐着腹中存水,迭声道。
有什么古怪
水里面有好几根大铁链子,很粗很粗,亏得老子抱住,不然早就漂走了……
嘻嘻,该不会是锁着鳌鱼的吧
有门,我觉得,我们应该下水去查看查看。勃兰嘉笑吟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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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①
迎祥观钟楼倒掉时间未查有实据,《西安胜迹志略》称倒于1925年,《陕西省西安市地名志》称倒于抗战日军轰炸(推测1938年之后),据《新西安》记载,1940年2月以后钟楼确定不在了,无甚可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