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潮湿的腥气拂过窗棂,渔村的木屋轻轻摇晃。
姜昭蜷在破旧的竹席上,蜡黄灯光映着她紧皱的眉心。她已在这陌生世界醒来三日,白日强自适应,夜晚却总被梦魇扯入无边深渊。
今夜,梦更深了。
她站在高台之上,头戴银盔,披红绸战袍,眼下是熊熊燃烧的皇宫与四面合围的叛军。她的亲军竟反戈一击,战马嘶鸣如丧钟般沉重。
“殿下,南门失守!”
“北营也叛了!”
“将军不见了!可能早就——”
每一声回报都如锥入骨髓。她竭力思索对策,却无路可退。
她布下的防线一一被破解,对方的行动精准得近乎诡异:他们像是早已知晓她每一步布置,甚至提前预判了她会下达的每道命令。
那一刻她
风里的房子
陈家屋后有一棵歪脖老槐树,树干半空中分了叉,缠着铁丝晾衣绳,微风一来,晾着的衣角便在风里扑腾,像没落下的帆。
姜昭醒来的第三天,依旧下了一夜雨。
她坐在门边,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旧衫,袖口翻着线。膝头盖着一条薄毛巾,被子外头垫了两层垫子,地面是黄泥,带着旧砖斑驳的痕迹。
门外雨滴沿着瓦沿滑下,滴在石板上,一颗一颗,不急不缓。
“你早就醒了吧。”
是陈婶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
“我听见你半夜起来倒水,脚步贼轻。”她没回头,却像把整间屋子都看在眼里。
姜昭没有出声。
这几天,她话不多,只偶尔点头或摇头,坐得规矩安静,像个偶尔才会出现的影子。但她听得懂,也记得住。
“你也别太怕,我这屋子小,别的收留不得,就咱两口子守着这院子。你住几天也不碍事。”
陈婶说完这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她在村里算是直肠子的女人,说话急、脾气烈,但老陈却是个软的。这孩子被老陈从岸边捡回来那天,全身泡得发白,腿上还划破了口子,看着像没人要的野命。
本以为是哪个村外打渔的娃走失了,但问遍了镇上和村里,也没人认得。她身上没证件、没行李、也没一件像样的衣服,连名字都说得结结巴巴。
姜昭垂着眼,手指轻轻抚过自已衣袖。那是陈婶替她缝的,缝得不算精细,但结实、暖和。
她第一次穿这种布料的衣服,不像宫里那样柔滑、繁复,只是粗布旧棉,但它是干净的,是活人穿的。
“你是不是脑子磕着了?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已叫什么?”
陈婶递来一碗热粥,眼神还是带着点怀疑。
姜昭接过,低声道:“姜昭。”
“姓姜?挺硬气的。”陈婶一愣,咂了咂嘴,“你说话的时侯啊,那神情……不像小孩,说话比我还沉。”
姜昭没有回应。只是喝了一口粥,暖热顺着喉头下滑,她垂下眼睫,手却紧了紧。
她当然不是小孩。
她死过一次,血溅丹陛,殿毁人散。那种冷——不是风吹骨头的冷,是连魂都要散尽的空。
陈婶见她不言语,也不逼。只是拍了拍围裙,自顾自往厨房去了。
厨房那头,炉火正红,老陈正弓着腰劈柴。他是个瘦瘦的男人,脸上常年晒出褶子,腰板弯了,眼神却还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温和。
“她……吃了吗?”他问。
“吃了。”陈婶应着,回身时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女孩。
她很静,很沉,眼神干净却不发光。像是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却不打算彻底属于它。
陈婶低声道:“唉,不知道是哪家娃……真可怜。”
屋外雨又下大了一点,院子角落里的旧拖鞋浮起一只又沉下去。姜昭看着那浮沉,忽然想起了那晚的火——
也是这样安静,又这样翻涌不息。
可在这陌生的雨声中,她听不到鼓声、也听不到哭喊了。
这里只有锅边的咕嘟声,火柴点燃时的“啪”,和一个陌生却无恶意的女人替她把旧衣晒干。
她低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