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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离踏入大佛寺时,山门前的古钟正撞响第三声。
他走得极快,玄色官袍扫过石阶上的落叶,惊飞了几只檐下的灰鸽。
住持匆匆迎上来,还未开口,便被他一把攥住衣襟:夫人在哪
回、回相爷......住持额上渗出冷汗,季夫人除了刚流产时来大佛寺给小公子立了块碑之后再未来过......
胡说!季景离猛地松开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明明在此处清修!
他大步走向藏经阁,推门的力道大得震落了几卷经书。
阁内空无一人,案几上积了厚厚的灰,唯有角落里堆着几摞抄好的佛经,最上面那页墨迹早已干透——
愿吾儿来世平安顺遂,莫再投生季家。
被他亲手剖腹,血尽而亡。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经阁的柱子上。
昭昭知道了!!!这些天他在昭昭面前假装深情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
他做了什么!
他亲手剖开她的肚子,取走了他们的孩子;
他纵容母亲给她下马威,去给阮香菱伺候月子;
他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还在阮香菱的榻上翻云覆雨......
啊——!!
季景离突然发出一声野兽
般的嘶吼,一拳砸在经阁的柱子上。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顺着雕花的木纹蜿蜒而下,可他却感觉不到疼。
昭昭......在写下愿吾儿来世莫再投生季家时,该有多恨他
搜!他突然厉喝,把整座寺庙翻过来也要找到夫人!
亲卫们四散而去,他却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人生生掏空了一块。
相爷!亲卫统领疾步而来,整个大佛寺都没有发现夫人......
季景离的视线骤然被血色浸染,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强撑着咬牙。
回府!
阮香菱兴奋得迎了过来,还不等她反应。
昭昭呢!季景离一把掐住迎上来的阮香菱的脖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说!
阮香菱的脸迅速涨成紫红,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晕开:相...相爷...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妾身昨日还收到妹妹从大佛寺送来的安胎药,妹妹自然是在大佛寺。
还在骗我!季景离猛地将她掼在地上,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季老夫人闻声赶来,见状尖声叫道:景离!你疯了吗!香菱肚子里可是季家的男胎...
昭昭怀的也是男胎!季景离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是你们说那孩子会克死阮香菱,逼我亲手...亲手杀掉了孩子!孩子的胎衣还给这个贱人养胎!
昭昭到底在哪儿!
季景离的手越收越紧,阮香菱已经开始翻白眼。
季老夫人厉声呵斥:够了!我告诉你,洛明昭在慈云庵,她怕是早就被北狄人拿去当了军ji!我季家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荡
妇存在!你趁早把她给我休了!
霎时间,季景离只觉得心口发紧,慈云庵,那是他三年前亲手批准设立的惩戒之所,专门关押不守妇道的女子。他的昭昭竟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月!
你们......季景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怎么敢......
闭嘴!季景离突然暴喝,双目赤红如血,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热水溅在手背上,却感觉不到疼——因为更疼的是突然涌上喉头的血腥气。
相爷......阮香菱爬过来拽他的衣角,妾身都是为了您啊,那个贱人她......
啪!
一记耳光将她扇飞出去。
季景离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掌,想起那日他也是这样,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将昭昭打得跌在碎瓷上。
当时她的眼神......现在他终于懂了,那是彻骨的绝望。
备马。
他转身往外走,官袍下摆扫过阮香菱惨白的脸,去慈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