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孝仁武皇后
宋若杉还没走多远,便遇见了巡检司。
她只说自己刚从宫里出来,路遇古怪,方才弃车而行,还问巡检司的人不远处的火光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为国和亲的公主,巡检司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最终还得亲自安排马车护送她回府。
回到长公主府,宋若杉意外在门房那遇见了苦苦等她回来的王嬷嬷。
更深露重,嬷嬷怎么还没休息
殿下回来了。王嬷嬷撑着身子站起来,双手搭在宋若杉小臂上,可谈妥了
嬷嬷何须急在一时,早些休息明日一早知道也不迟的,全都谈妥了。宋若杉握住王嬷嬷双手,赶紧叫她放心。
这些日子晚娥和叶兰儿都跟在她身边,忙着对外之事,府里上下都靠王嬷嬷一人操持。
王嬷嬷原本困顿,这时看见宋若杉却是来了精神。
长大了,这就要……王嬷嬷哽了一下,嫁人二字被她艰涩地吞了回去。
这和亲与嫁人哪能一样啊。
王嬷嬷敛了情绪,换上笑容,当年我也是看着你娘出嫁的,如今还能看见小殿下成家,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说起孝仁武皇后,宋若杉生了几分好奇,单凭她母亲一手创立了暗翼会和月晓楼,便叫人十分敬仰。
嬷嬷,本宫想聊聊母亲。
好,好。王嬷嬷今夜也是这番意思,宋若杉有心要听,她越发欢喜。
两人到了里屋坐下,宋若杉让叶兰儿来替晚娥,给房里添了炭。
你母亲翟梅雪出身玄机翟家,是隐世之族,当年因大良遭遇天灾、生灵涂炭,迫使翟家人现世,与宋氏皇族有了关联。
那时梅雪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娃娃,她跟着你叔祖父出来见世面,或许是翟家人生性使然,这一来二去的,梅雪竟然看上了性子温吞的六皇子荆王,二人互生情愫。
那时的荆王虽得帝王宠爱,却并非皇储人选,婚姻大事尚能自己做主,而翟家是隐世之族,你父亲为娶你母亲便请太祖皇帝为她更换了身份。
两人婚后倒也和和美美,他们原只想过闲散日子,只是后来,时事不由人,如扁舟飘摇被浪潮追着赶,逼得人不得不向前走。
大良境内再次爆发瘟疫,太祖皇帝立即想到了翟家,治疫一年,翟家损伤惨重,幸而瘟疫最终被制住,没有蔓延之势,之后翟家为了留存血脉,再度归隐不出,太祖感念翟家对大良的贡献,直接将荆王立为皇储。
梅雪一直都是活泼机灵的性子,翟家在治疫期间吃了大亏,而一向与世无争的荆王入主东宫,这些都叫她心生不安,不得不未雨绸缪。
于是她建立了一个情报组织与一个暗卫组织,叫他们互相独立又相辅相成,那便是月晓楼和暗翼会的前身。
很多事明面上做不得,可身为玄机翟家族人,梅雪没有那样的顾忌。
幸而,月晓楼和暗翼会最终都成了梅雪手中的利刃。
王嬷嬷双眸早已浑浊,可她在回忆里透出来的柔情与苦涩却叫宋若杉看懂了。
王嬷嬷紧紧握着宋若杉的手,老人的手粗糙干燥却极其暖和。
孩子,你母亲很爱你的父亲,也爱你们这一双儿女,她爱家,也爱大良子民。梅雪她……先天体质有些特殊,后来为了家与国,她熬得太辛苦了,终于是蹉跎了自己。
说句大逆不道的,你父亲德宗虽无治世大才,却很听你母亲的话,他迫于朝堂压力,纳世家之女为妃为嫔,都要经过你母亲同意的,而他也不算辜负了你母亲的情意,他只与你母亲生育儿女,在位期间也只立过这么一位皇后。
王嬷嬷所说的这些,宋若杉大致都能够猜到,而这也恐怕就是孝仁武皇后崩逝后,德宗皇帝一蹶不振、痴迷道家方术的内在原因。
只是还有一点,她仍有疑问,嬷嬷,为何母亲将暗翼会和月晓楼都留给了我掌管
她还记得,母亲离世前拉着她的手,让她照顾好弟弟,父亲在定下她和柳闻折的婚事时也曾告诉过她,今后与夫君一同辅佐弟弟。
父亲个性太过温柔谦和,且容易受人教唆,并不适合掌管这两个组织。
月晓楼和暗翼会是利刃,拿捏不好只怕伤人又伤己。
还好,那时候大良尚算安稳,对外有裴继元,对内有柳青松,倒是可以让月晓楼和暗翼会沉寂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宋若杉不禁更加佩服母亲,时过境迁之后,月晓楼和暗翼会竟还葆着忠心,相继认主。
母亲当年任人选用定是下了一番苦心。
可在弟弟和她之间,母亲又为何偏偏选择了由她继承
王嬷嬷像是早就猜到了宋若杉会有此一问,她慈爱地拍了拍宋若杉的手背,殿下以为呢
则鸣是储君,或许母亲以为由我来接掌这两个组织,辅佐君主,更为便利稳妥
毕竟,当年母亲,也是这般对父亲的。
王嬷嬷听完,却沉默了。
世人都道权利是好东西,一旦握上便叫人痴迷,难道殿下就没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宋若杉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却道：这不像是嬷嬷会说的话。
王嬷嬷笑着摇了摇头,这话自然不是我老婆子会说的。
这样的说法倒叫宋若杉意外。
可王嬷嬷又偏偏不说明白！
宋若杉通透了许多,可因为这件事关乎自己最亲近的人,母亲和弟弟。
她很难完全抛开理与智,不偏不倚地去对待。
母亲究竟是那个意思吗
王嬷嬷偏爱宋若杉,但有些话却也不能说得太过直白。
她知道宋则鸣不厚道,辜负了宋若杉的真心,但这话不能由她来说。
会伤了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也有可能影响了国运。
她只能点到为止。
回去好好想想,不急,你总归要去南越的,到时候境况又变了。王嬷嬷伸手顺了顺宋若杉耳下的碎发。
杉儿,你弟弟是因为出生时闷声不响,十分艰难才有了哭声,才被取名‘则鸣’,而你……
王嬷嬷唇畔晕着淡淡的笑意,满是疼爱。
‘杉木之生,在山之巅；大人之道,在身之端。’杉木之所以能生长在山顶,正是因为有着强大的根基和坚韧的性格。‘杉杉如有志,落日复东升。’杉木虽然在黄昏时似乎将会倒下,但又在破晓时重新挺立起来。杉木一直说的是关于坚韧、勇气和顽强的生命力的故事。
这些也都是你母亲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