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兰儿,你想成家吗
王嬷嬷和宋若杉对谈的同时,叶兰儿的房里也有一位访客。
叶兰儿已有些时日没去陋巷中的酒肆,今晚独酌便主动找到了长公主府。
主上,沈约也在南越使团当中,主上是否要见他一面届时归国途中若有要他配合的,也好提前通个气。
早些时候,他们的计划便是在质子归国途中用手段笼络住使团中的一部分人,为楚夜阑归国之后的计划做准备,而这些事,替身是无法完成的。
叶兰儿必须从长公主府消失。
只是他们事先如何也没料到,在南越质子楚夜阑以大良宫女叶兰儿的身份出宫的那一次,会阴差阳错地被宋若杉带进长公主府中。
而今,倒成了个棘手的大麻烦,宋若杉成了和亲公主,将与他们一同前往南越。
到了南越国都之后,楚夜阑迟早要以真实面目现身,那时又该如何解释这段过往
独酌抬了抬眼,见楚夜阑迟迟不予回应,以为他是在思考这些问题。
又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主上的一句：不急。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独酌悻悻而归,觉得这一趟来了,又好像没来。
王嬷嬷和宋若杉说到的那两句诗,宋若杉在年幼时也似曾听过。
只是那时的她懵懂无知,不明其中深意。
杉木之生,在山之巅；大人之道,在身之端。
杉杉如有志,落日复东升。
原来坚韧与顽强便是她从小被赋予的寄望。
宋若杉郑重地点了点头,嬷嬷,我知晓了。
好孩子,放手去做,不要有顾虑。
两人说完话,宋若杉让人送嬷嬷回房休息。
此番前往南越和亲,她已为王嬷嬷留好了后路,待正月一过还是回原来的庄子。
那里离上京城远,从来都不是兵家争夺的要地,算得上安全。
柳二贪墨的账本也会秘密交到王嬷嬷手上,以便不时之需。一日事毕,宋若杉躺在床榻上,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王嬷嬷的话和母亲的深意在她脑中留有深韵。
和亲的事一定下,她便盘算起这长公主府中带得走和带不走的。
夜里下着小雪,外头响起积雪压断树枝的咯吱声。
这一声动静叫宋若杉不禁觉得春寒料峭,真是比冬季还要更加寒冷冻人。
叶兰儿熄了灯,刚在身旁躺下,她便凑了过去。
和亲的事定了,二月初二随南越使团一同出发。
叶兰儿淡淡应了声嗯。
心跳却有点快。
这些日子宋若杉对他很是信任,如今第一时间告知他出行的日子,应当便是要他做好上路的准备。
叶兰儿的心思动了动,她若是离不得他,当如何是好
可这又让他不由得要想,和亲路上该如何面对南越来使
他如今这张脸,南越人认得,铁定是不成的。
按照计划,他本该借故从长公主府销声匿迹,或许,认回自己的身份或者隐匿在和亲的仪仗队中。
总之不能是如今这样,作为和亲公主的贴身侍婢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然而此去路途险阻,宋若杉似乎对他很是依赖。
她可不止一次说过,兰儿,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会念你这份情。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顿觉蓬松而柔软,他想：她若有此需要,他倒是可以为她牺牲一下。
或许让独酌去弄一份能够短暂改变容貌的毒药,再借故避开同南越使团的接触。
正思索间,只听宋若杉又问了一句：兰儿,你想成家吗
近日听府里的人说起过,说自家主子大义凛然,又说女子出嫁前总会有段心绪波动得厉害,不知殿下到了南越,能否觅得良人。
楚夜阑唇畔浅浅牵动,怎么,这是在为前路担忧了
奴已过了适婚年纪,想想,是该成家了。
楚夜阑将一只手枕在脑后,姿态放松、神情悠然。
只可惜,他的这副模样于昏黑的长公主房中无人可见,否则,定要被人嗤笑一声——思春！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嗯。
宋若杉心底一松,还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没料到,原来大姑娘也是想嫁人的。
也是,当初她年满本该被放归出宫,是她为了摆脱宋则鸣和宋纪嘉的桎梏,拿她当了挡箭的盾牌。
如今,是该还她自由。
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多了。
宋若杉捏着楚夜阑的一片衣角,揉啊揉、捏呀捏的,很快便将那一片柔软的衣料挫成了个长条。
本宫这次前往南越,是和亲,也是嫁人,不过本宫没那份好福气,既然兰儿想着嫁人,安稳过日,不若就由本宫做主,给兰儿挑个好夫婿如何此去路途遥远,前路未卜……
还在一旁沾沾自喜的人,脑子里嘣了一声,尤有余震。
叶兰儿嘴角下压,打断了宋若杉的话。
此番和亲,殿下带晚娥姑娘吗
晚娥自然是要带的……
晚娥是母亲留给她的一只臂膀,今后调遣月晓楼,甚至若想要再建一个暗卫组织,都离不开晚娥。
所以殿下只想带晚娥同行,不愿带奴
叶兰儿复又想起宋若杉说过的话——
兰儿,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会念你这份情。
字字句句犹在耳畔,此刻却成了讽刺。
叶兰儿心里登时生了股闷气,就连春见都得了宋若杉一个许诺,而他呢
就这么被一脚踹开
还想帮他挑个好夫婿
叶兰儿动了动下颌骨。
也不是……宋若杉听着叶兰儿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指责她亲疏有别,但这并非她的本意。
她解释道：本宫带晚娥,是因为她自小与本宫一起长大,我与她之间早已脱不开,况且晚娥她有功夫在身,此去南越,路上既有沙漠,又有雪山,并非享福。
到了南越之后,局势未卜,十分艰险,只怕要走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兰儿,不是本宫同你不亲近,你在本宫身边虽说仅有数月,可本宫信任你,也觉得你十分贴心。
只是数月不长,你又是宫里出来的,由皇帝亲自指派到长公主府,本宫离开后,他们不会针对你、刁难你。
你还有的选,而本宫同晚娥却已无他路可选。
宋若杉希望她能留下,成婚后最后熬能离开上京城,嫁人生子,安度一生。
而她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那人,很好。
宋若杉语重心长,希望能将话说明白,不让叶兰儿心里留有疙瘩。
她并不是想撇下她,而是想给她一份安稳。
见叶兰儿不说话,宋若杉又轻声道,本宫也是舍不得你的,那时你本该被放归过上安稳的生活,是本宫将你领了出来,而今再有机会,本宫比谁都希望你能远离是非、过得安生。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非一蹴而就,初识之际,她对叶兰儿无情,唯有利用,只是用着用着觉得顺手,再后来更是亲近贴心,很合心意。
去往南越,别说安稳,就是生死也难料。
她舍不得她,但也真心不想带她同行。
黑暗中,叶兰儿不发一语,似乎已慢慢接受了宋若杉的提议。
宋若杉便又试探道,江侍郎家的老三江季衍,你可还有印象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宋若杉对此人的品性还是认可的。
江三郎自身境况特殊,婚配之事一直悬着,高不成低不就,若是叶兰儿有成家的心思,宋若杉倒认为江季衍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叶兰儿如今有长公主府这边加持,她若有意,宋若杉便会去宫里请恩将她封为女官,这件事也就成了。
今夜没有留灯,宋若杉一直察觉不到叶兰儿的动静,更看不见她的神色。
心里有些没底,她只好又往叶兰儿那边挪了挪。
越靠近,越发觉得暖意融融。
她不自觉地探出手,贪婪地想要汲取那源源不断的热意。
摸索中,不安分的小手蓦地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仍是暖的,很舒服。
这便是殿下的安排叶兰儿的音色变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