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同路（三）
措辞半天,圆不回来。
而就在这时,他蒙眼的布条被揭开了,一张清冷温润的脸映入他的眼睛。
短暂一瞬,三十三就决定喜欢这个天子。
可这个天子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对周悔道：送他去读书吧。
三十三：……
周悔：啊可是……
没有可是。天子打断他,转身去忙了。
经过周悔漫长一段解释,三十三天才明白过来,他是上一任天子给自己培养的护身符,但老皇帝没来得及用他。
而在新君眼中,他只是一个孩子,是孩子就该去读书。
三十三天点头答应,扭头就潜去了萧入云身边,神不知鬼不觉,打不过,说不通,端得是一个桀骜难驯。
小弟弟。一个脆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三十三抬头,看向头顶屋檐。
来人他认识,近两个月让萧入云时常失神的女人。
但他不懂,她爬到房顶上去干什么,她……不是个贵妃吗
如果是贵妃的话——
三十三想了想,朝她摆上自认为最可爱的笑容。
！白如黛不明所以,小弟弟,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要朝我扮鬼脸
她见他是个青涩的生面孔,又死守在天子的房外,猜测道：
你也是护卫吗护卫里头居然还有童工……你多大了
三十三眨了眨眼。
白如黛注意到他的眼睛,惊艳道：你眼睛真好看！
三十三：……
你当没看见我好不好白如黛道,我还是有些担心陛下,但他又不让我靠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话音刚落,白如黛眼前一花,下一瞬后腰一沉,整个人就被重重拎了起来。
我去！白如黛大惊,你这是什么诡异身手。
没说完,三十三已提着她落地,始终记得她是萧入云在乎的人,将她轻拿轻放。
他甫一松手,白如黛的掌风就朝他劈了过来——爱好习武之人遇到此类罕见的机会根本忍不住。
三十三：……
好烦。
又不能直接杀,陪她玩玩算了。
二人猫逗耗子似得绕着小院交手一周半,白如黛率先住手,大眼睛闪着激动的光,像看宝贝似得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当我师父好不好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吃糖吗
一包糖举到他面前。
三十三：……
她也不是很烦。
就当自己爱屋及乌好了。
白如黛：不想当我的师父的话,当我弟弟行吗我一直想有个弟弟。
三十三：……
喜欢她。
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天子会喜欢她。
因为她对待自己的方式跟天子相同。
旁人只当他是个年纪不大、脑子有病、武功高强、不通情理的哑巴,心安理得地认为他无法交流。
只有天子与白如黛不带任何偏见看他,首先当他是个人。
白如黛不知道自己三句话让一个孩子对她改观了。
只见少年沉默良久,然后用同样的手法,将她提了出去。
白如黛：诶诶诶都是一家人了咋还不让我见陛下。
挣扎间,天子的房门开了。
萧入云衣发齐整地走出来。
白如黛与三十三双双一怔,前者趁机从后者手中逃脱,迎上萧入云,道：你也出来赏月吗,陛下
天子一言不发,只垂眸注视她。
白如黛仔细端详他恬淡的面色,伸手摸上他额头,滚烫滚烫,未及说话,她手被萧入云拉下来,握住往外走。
离开这里,不要回头。
白如黛立时确定了,天子此刻不清醒。
因为真正的萧入云不会失礼地直接握她的手,平常装腔作势地喊她几句爱妃,对他来说已是出格之举。
那厢三十三蓄势待发,准备上来打晕天子,他跨前一步,白如黛眼疾手快,一手刀朝着天子后颈劈了过去。
三十三愣在原地。
白如黛双手接住倒下的萧入云,回头跟他解释：
首先,我肯定没有弑君的意思,其次,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却见三十三朝她竖起大拇指。
白如黛：
白如黛：……
她只好扛麻袋一样,轻松将天子扛了回去。
3
次日,萧入云醒来时,先是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乱晃,他伸手将那个脑袋推远,收获轻快一声：
早啊,陛下。
……萧入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记得昨夜为了防止自己理智全无地跑出去,他特意穿戴得很整齐。
那颗脑袋又探了过来,明澈目光上瞄下瞄,似在确认他的状态,良久,松了口气。
烧总算是退了,吓死我了。
见他不说话,那双眼睛染上疑惑,伸出一根手指,陛下,这是几
萧入云终于忍不住,指着自己仅剩一层的单衣,问：我衣物呢
白如黛眨巴眨巴眼,无辜道：脱了。
谁脱的
我。
……
白如黛：您听臣妾解释。
好,你且狡辩。
白如黛：……
她稍稍远离床榻,拉过一个啃包子的少年,昨晚陛下睡着以后烧得厉害,幸好我不放心,过来看了看。
三十三收了包子贿赂,只好帮她撒谎,点头。
白如黛：当时情况非常紧急,臣妾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臣妾这个人您还不了解吗一急就生智。
萧入云：……
三十三：……
白如黛：记得上次在倾碧园仙馆,陛下发烧时给自己喂了一堆药,当晚就安然无恙地宠……
说着,伸手捂住三十三的耳朵,怕教坏孩子,宠幸了臣妾。
萧入云：……
白如黛：想到这里,我问了十三弟弟,你睡前果然给自己吃过药了。
但你这次病情明显比上次严重许多,我怕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剩下我们孤儿寡妇的怎么活。
孤儿吃着包子,点头附和。
白如黛：于是给你扎了两针。
扎针嘛,隔着衣服怎么扎。
看,多合理。
白如黛甚至还有点感动,昨夜我真是孤勇,第一次扎人就是扎天子,半点不计后果,此时想想,哎呀,好后怕。
萧入云：……
别这么严肃嘛,陛下,白如黛快乐地道,脱你衣服臣妾也很惶恐啊。
三十三闻言抬头,看着她,心说你惶恐……了吗
给天子宽衣解带的时候,你那眼睛光亮的都能省蜡。
萧入云：白如黛,请你出去。
从前喊人家爱妃,现在叫人家白如黛。
白如黛感慨地摇头,牵着三十三往外走,怪道世人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无情最是帝王家。
直到走出去,关上门,她的笑容才收敛,恢复沉重,想起昨夜天子昏迷时那些胡话,心有余悸。
做了噩梦不要紧,醒来就会忘,但愿她插科打诨一场,他没空回想,忘却那些噩梦。
白如黛叹了口气。
忽听一个声音道：大清早的,做什么这么沮丧
大理寺少卿谢识航,精神抖擞地来面圣了,陛下呢在里头吗让让。
白如黛：劝你别进去打扰他。
谢识航：怎么说
白如黛淡定道：昨晚我不经他同意扒了他衣服,看了他果体,他正别扭。
谢识航后退一大步,震惊道：
这是我能听的吗你也太孟浪了！小爷跟你熟到这份上了吗你是不是欺负小爷没对象！
白如黛权当听不见,问他：你怎么来驿馆了
谢识航：小爷被你们污染了,再也不是单纯的美少年了。
白如黛：……
白如黛：小十三,把这位单纯的美少年叉出去。
谢识航机警地再后退一步,小爷自己走。
说到这里没好气,瞪着白如黛。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查到了当年你哥案子的一名经办人员,打算亲自去他家乡走一趟,路过这里,顺便来打个招呼。
他担忧地看向屋子。
你究竟把我的陛下怎么了他为何还不深情呼唤我进去警告你啊,行程路远,旅途劳累,你不能仗着你武艺高强,就把他往死里折腾……
没说完,里头天子道：谢行舟,滚进来。
臣在！谢识航高兴地答应了一声。
白如黛怼他道：你这会儿不坚持自己字‘推舟’了
瞧你说的,谢识航回怼,我怎么敢跟天子拌嘴。
也不知君臣二人在里头说了什么,谢识航笑着进去,差点哭着出来,连声招呼都懒得跟白如黛打,走得像倒了八辈子霉。
这日御驾启程,白如黛坐在马车,捏着九连环,低头假装拆解,偷看一眼对面天子。
偷看一眼,偷看一眼。
对面萧入云对着书卷,头也不抬道：可以大方看。
白如黛得寸进尺地挨过去,陛下,你还好吗你真的没事了吗你有任何的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萧入云侧头,奇怪看她一眼,这么紧张我,为何
你……白如黛试探道,昨夜的情形,你想不起来了吗
比如
……看样子他应该真的不知自己中途醒来走出去以后的事,白如黛心中石头落了地,道：
没事了,只是第一次给陛下扎针,我心里没底,怕出什么差池。
萧入云：有差池受害人也是我,你怕什么。
那倒也是。
……
坐回去,萧入云道,我原谅你昨夜的所作所为了吗
白如黛讪讪坐了回去。
继续锲而不舍解九连环,昨日起,她跟这个玩具较劲上了,非要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出它的诀窍不可。
她解着解着,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陛下。
……每天都有新的不想理她。
内侍官他叫啥
……萧入云抬头,对面那双大眼充满求知欲。
他道：十四。
二十八的一半那个十四这名字好怪,等等……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十四跟三十三,他们是……兄弟
萧入云放下书卷,认真告诉她：
十四与三十三同出自天子一支近卫,名为‘三十三天’,是不为人知的杀器。
这支队伍共有三十三人,按照武艺高低论资排辈,没有名字,只有名次,三十三年纪最小,辈分最高。
白如黛心服口服,打不过他,我认。
萧入云：周悔曾挑战三十三天,输给了第十九名。
白如黛眼睛顿时亮了,诶那我想……
你不想。萧入云淡声道。
不,我是说……
不行。
陛……
说什么也不许去。萧入云肃声道,他们出手即杀人的念头根深蒂固,即便顾忌你的身份对你手下留情,但刀剑无眼。
……哦。白如黛黯然低头。
萧入云看她片刻,道：小十三可以做你师父。
坐在车尾吃糖的三十三猛地抬头,开心地笑了。
白如黛：谢谢陛下！
白如黛：陛下陛下陛下。
还有问题
陛下你天下第一好！
……萧入云没什么表情地捡起书卷。
陛下怎么不高兴白如黛略感失望,臣妾知道了,想是陛下听多了溢美之词,早已不新鲜了。
萧入云：像你这般粗浅直白的也是少见,还是挺新鲜的。
好说,改日臣妾给陛下写篇万字长赋,白如黛大话张口就来,全方位盛赞陛下。
择日不如撞日,天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套纸笔,微笑着递过来,就今日罢。
说完端庄坐直,一脸等夸。
白如黛：……
白如黛：……
不是,她都出门了怎么还有写不完的作业啊。
顷刻,车里就传来了贵妃情深意切地求饶声：
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吹牛的时候一定背着点陛下,陛下你看今天天气好晴朗,乌云密布,刀山火海,那棵树真高哇……
她胡扯一通,机灵的小脑瓜忽然反应过来。
三十三天’是天子不为人知的杀器……那我岂不又知道了陛下一个秘密
恭喜爱妃,萧入云配合地点头,离被灭口更近一步。
……白如黛欲哭无泪,还是继续看美景吧陛下……方才臣妾说到哪了
那棵树真高,萧入云道,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