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告白（二）
直喊到嗓子发干、筋疲力尽,花光了全身的力气,二人才搀扶着倒在地上,呈大字躺着,一个赛一个醉眼朦胧。
秦芰意犹未尽,仰面朝天道：姓萧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白如黛正用脚试图勾起一只酒坛,闻言扭头,道：萧入云也姓萧。
那又如何秦芰道,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许你骂他,白如黛放弃酒坛,改踢秦芰,有气无力的,萧入云是好人。
如果他是好人,你又怎会无家可归跟我躺在这里喝酒
那是因为……白如黛语塞,一股前所未有的苦涩涌上心头,固执道,萧入云是好人！是例外！
秦芰看她一阵,哈哈大笑,彻底抛弃了名门贵女的风范,指着白如黛,你喜欢他！
白如黛：我没有！
你就是喜欢他！秦芰与她互踢,五十步笑百步,还说我不敢人前提及萧景和,傻瓜,爱就是与众不同小心翼翼不敢提及！
你羞于承认,你爱惨了你！
我没……我……我有吗白如黛对天喃喃,忽然感到茫然无助。
今日是十五,夜空漫天繁星,月倾银尘。
秦芰嘴里嘟囔着,翻个身,蜷缩着睡死过去。
身下的青砖地日间晒足了日头,此刻仍然温热,白如黛出了一身虚汗,无端觉得有些冷。
她望着天上朦胧的月,望着望着,那月亮不知为何,变成了萧入云……
她揉揉眼睛,想要看得认真些,一个黑点从天而降,近了,才看清是三十三。
白如黛摇摇晃晃站起来,第一反应是萧入云找她回去了,不等三十三有所表示,飞快一指秦芰。
你留下看着她。
话音落,人已跃下栏杆。
三十三：……
他追过去一看,他的贵妃徒弟好险没有摔死,落地以后摔了个大趔趄,爬起来同手同脚地往前跑远了。
人在喝醉时原来可以跑这么快。
3
晋州驿馆。
最中央的屋子灯火通明,白如黛猛地推门而入,屋内的人闻声抬头。
萧入云衣发松散,坐在床边就着灯影看书,看过来的目光温静而安然。
他们分别十几天,白如黛却有种错觉,好像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热泪盈眶。
你……萧入云刚说了一个字,白如黛骤然飞扑过来,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萧入云萧入云萧入云……
她两手搂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侧,闷声委屈唤道。
萧入云全身僵硬许久,才小心翼翼将手贴上她后背,动了动,却被搂得更紧。
他只好低声道：我在。
你是大混蛋。他身上是沐浴不久的清香,与她身上的酒气纠缠。
她贪恋地在他颈间蹭了蹭,道：这——么大的混蛋。
萧入云：……
看样子醉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萧入云抱着她轻轻侧身,将她放在床上,刚要起身,被白如黛无情铁手复又勾了回去。
萧入云右腿使不上力,一扑即倒。
这次白如黛手脚并用,将他死死固定在床上,那架势好像要弑君。
萧入云感到一阵窒息,温声道：我让十六进来照顾你。
不要不要。她抱着他的腰,生怕他跑了。
萧入云：那我去给你倒杯茶,你喝了会舒服一些。
不要不要。
所以你想要什么
要你。
……萧入云默了片刻,要我做什么
白如黛脑子混沌一片,被他问住了,思索半天,蛮横道：就要你！
萧入云无奈浅笑,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你骗人,白如黛道,你今日说哪里也不去,明日招呼不打一个,人就不见了,我不信你。
在宫里是这样,出了宫还是这样,告诉你,我梦到过。
梦到过
梦到你被狼吃了,被坏人抓走了,梦到你躲在石头后,四周到处都是人,我拼命想要靠近你,却总是被挤走。
我想把全天下的棠梨花都折来送你,我要带你去宁州养老,可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萧入云,你别走,好不好
萧入云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抚上她前段时间受伤的肩膀,柔声问：这里好些了吗
白如黛扭头看了一眼,紧接着把头埋了回去,道：
早就不碍事了,我还能把人抱起来飞檐走壁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萧入云点头。
你没有说很厉害。
萧入云：……厉害。
她纠正：是很、厉、害。
萧入云：很厉害,白女侠举世无双。
白如黛嘿嘿一笑,这才满意,嘀嘀咕咕在他耳边说了许久的话,最终在他怀里睡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白如黛头都要炸了。
哟,十六换回女子装束,干练飒爽,见白如黛醒来,立即递上热巾帕,娘娘早安。
白如黛扶着额头坐起来,发觉自己睡在天子的床上,颇觉羞赧地接过巾帕。
昨夜喝多了,没给姐姐添麻烦吧
这功属下可不敢冒领,十六笑意更浓,咱不知道你们小夫妻有什么情趣。
你反正又跳又唱,陛下则死活不许别人进来,身残志坚地拖着条伤腿照顾你。
天亮时分,我看不下去,才搬出如意,把陛下赶去别院歇下了。
陛下回来了！白如黛声音陡然拔高。
十六：……
十六：娘娘一点关于昨晚的记忆都没有吗
白如黛从床上蹦起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白天,十六端上醒酒汤,先把这喝了……
他说什么没有十六一把抓住她手腕,将醒酒汤晃撒了半碗。
嘱咐娘娘醒来先喝醒酒汤,再把早膳用了,这驿馆御驾停留半月,也该搬至行宫去了。
不是,白如黛急急道,我是说,他对于失踪这些天说了什么没有
十六：那倒没有。
白如黛披上衣裳就要出门,迈出去半只脚,想到萧入云照顾自己一夜刚睡下,又转回来。
不急于这一时。
她问十六：早饭吃啥
早饭吃到一半,关于昨夜醉酒的记忆逐渐复苏。
——萧入云也姓萧,不许你骂他。他是好人！是例外！
——哈哈哈哈,你喜欢他！
——我没有！
——你就是喜欢他！你羞于承认,你爱惨了你！
傻瓜,爱就是与众不同小心翼翼不敢提及！
……
——萧入云萧入云萧入云……你是大混蛋。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萧入云,你别走,好不好
……
十六眼瞅着贵妃叼着半只包子,满脸羞耻地滑进了桌底。
十六：御膳难吃可以骂厨子,娘娘怎么还自己反省上了
白如黛满地找缝儿,姐,你不懂我的悲伤,我可能要死了。
十六蹲下来看她,什么绝症还剩多久有何遗愿未了
我……白如黛望着她,脑海中反复响起秦芰的话,你就是喜欢他！你羞于承认,你爱惨了你！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昨夜紧密的拥抱,萧入云身上若有似无安神香的味道,想起他颈间微凉的肌肤,冰滑的发丝贴着她滚烫的脸。
想起早些时候,十六易容成天子,在小花园那个猝不及防地亲吻。
想起更早以前,帝殿数个幽暗的夜晚,昏寐中天子拂过的身影。
想起他骄矜在她肩头一点,将她按倒时恬淡的神情。
想起他将一只死沉死沉的凤钗插在她髻间……
白如黛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她激动地冲出桌底,不慎磕了脑袋,十六光看就觉得疼,白如黛像是没知觉似的,眼中迸发出喜悦明媚的光亮,提裙奔出门。
她脚下生风,几步就冲到了别院,守在门前的周悔险些没拦住。
这不是咱们长安小百灵吗……
我要见陛下！就现在。
周悔被她急煎煎的表情所摄,不由正色道：陛下还在睡着,是有什么急事吗
很急,特别急。
她一刻也等不得了,她有满腔的爱意,要立刻大声说出来。
她守在萧入云的门外不住转圈,周悔觉得可爱又好笑,犹豫一下,刚要冒死进去请示,屋内已传来天子的声音。
进来。
周悔一个恍神,白如黛从他身侧刮了过去。
萧入云刚从床上坐起来,没来得及整理好衣发,白如黛像昨夜那般冲了进来。
他看了眼她红扑扑的脸,还没醒酒么……
萧入云,我喜欢你！
萧入云停在衣襟上的手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
我喜欢你,白如黛唯恐他没听清,凑到床榻跟前,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他,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呀,萧入云。
萧入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垂眸。
从……什么时候……
我刚才想通的！她期待地望着他,你……
我知道了。他轻声打断她,口吻淡然又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
白如黛怔住,盯着他寡淡的面容,满腔热情冷却大半,道：你就仅仅是知道了吗
萧入云花上片刻,收拾好了心绪,重新与她对视,先让我起床。
白如黛这才往他身上瞟了一眼,红着脸点点头。
她前脚刚走,周悔后脚入内,陛下……
贵妃娘娘嗓门那么大,恨不得让全晋州都知道她喜欢了陛下,周悔站在门外,自然是听到了。
他同情地看向天子,发现天子低着头,神情可谓悲喜交加,万分欢喜,亦是万分地痛苦。
她说她喜欢我,你可有听到
周悔难过地道：臣听到了。
那就……不是我的幻觉。萧入云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必太过担心,计划照旧进行。
可是如此一来……周悔忍不住上前一步,要不,把实情告诉娘娘……
话未说完,天子冷冷朝他望过来。
周悔自知考虑欠妥,赶忙噤声。
到此为止罢,萧入云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有什么理由去毁了一个人的一辈子,尤其这个人还是白如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