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君(三)
关于我师父,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景战目光灼灼。
墨箫立即道:不知道啊。
墨箫上神,景战咬牙,你晓不晓得,你每次打我,小爷都念你有伤在身,不曾与你动真格,劝你好自为之,此刻你我在凡间,可不是在水华池!
话音没落身上挨了一鞭子,比任何一次都重,景战当场嗷一嗓子叫了出来,怒视墨箫。
还敢威胁我墨箫手持打神鞭冷笑,你又晓不晓得,本神每次打你,都不曾与你动真格,否则以打神鞭的威力,你早残废了。
言罢一挥袖,眨眼间容颜大改,正是篱川的模样,眼神却还是墨箫上神的,冷若冰霜地看着景战,现下满意了能老实回去了
景战霎时成了只呆鸡,能,太能了。像一缕回荡无去处的幽魂,牢牢依附着墨箫,跟着他回了水华池。
墨箫进茶房他跟着进茶房,墨箫进书房他跟着进书房,墨箫进卧房他跟进墨箫卧房。
墨箫:……
墨箫:闹够了没有
景战摇头,拽着他衣袖不撒手,眼中一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一半是我师父是墨箫的惊愕,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又想到墨箫身上伤痛的来由,心里堵得几乎要窒息,果真应了簌月那一句,他何德何能。
弱弱的不知所措,只凭心唤一声,师父——
生怕墨箫跑了。
墨箫无声叹息,乖徒弟,为师不跑,所以你去把你被雨淋透的这身皮洗洗顺道把衣服换了罢。
还没说完景战原地转个圈,焕然一新,冲他灿烂一笑,满口大白牙,当神仙就这点好,自带换洗烘干功能,省时省力。
就是不怎么省心,墨箫扶额,不是,你看不出来我让你去洗澡只是托词,话外之意是让你离我远点,留我自己清净清净吗
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你,若是又说错了话给你打两下也使得。语调里带着微酸。
哟,听你这话,我平日里打你,景战殿下还觉得委屈了墨箫冷笑地抬起他脸来,你祸祸了老子一身修为半条命加上满身的伤,我打你两下出出气怎么了
将打神鞭往他手里一怼,觉得不服尽管来打回去。
景战哪里敢,往日的伶牙俐齿消失得无影无踪,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打就赶紧滚。墨箫将他推出门外,砰地把门撞上。
景战在外头反应半天,突然雀跃,隔着门跳起来,师父师父,这鞭子……
送你了。墨箫被子蒙头,疲累之极,闭上眼睛睡去之前还是笑了出来,真是个傻孩子。
孰不知景战杵在门外,拿着鞭子望着他投在床上的虚影红了眼。
半夜里墨箫是被景战吵醒的,睁眼看见景战隔着被子牢牢压在自己身上,双眼赤红,里头半分情愫都没有,更像是被野兽附身,狰狞地将他双手扣在枕侧,低下头来咬向他的脖颈。
墨箫伤口被牵扯,痛得低呼一声,景战听到这声低呼,动作一顿,眼神清明几分,随即目光扫过墨箫泛红的眼尾,眸中炙热愈发浓重几分,不管不顾咬下来。
墨箫拼尽全力翻身将他锁住,把着他脉门,没等细查,身上一紧。
他低头看看,不由苦笑,打神鞭化成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景战见他这副模样,更加急躁,动作敏捷犹如猛虎扑食。
幸而打神鞭易主不久,旧主墨箫的话它还是听的,墨箫默默念咒,趁绳子松懈之际反手将景战捆上,毫不留情往墙角一踢。
景战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成了个粽子。
墨箫坐在他面前的椅上,衣上血迹斑斑。
景战一见之下险些又红了眼,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墨箫看着他,你方才入障了。说着掀开他衣襟少许,露出胸膛,心口处泛黑的纹路犹如一朵盛放的大丽花。
景战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什么情况!
墨箫道:这是噬心蛊,来自魔界噬月林深处,能够激发人心中潜在的妄念和……情欲。
景战心头一跳,盯着墨箫近在咫尺的脸,抿了抿唇,勉强道:可是我没接触过魔族,更没去过魔界,怎么会中这玩意儿忽然挣脱打神鞭的束缚,伸手往自己的心窝抓去。
墨箫拦住他,做什么
这玩意儿害人不浅,我把它取出来。
胡闹,墨箫在他手背狠敲了一记,都给你说了这叫噬心蛊,是种在人心上生根发芽,以你心血滋养,它越是盛大艳丽,你的心便衰竭得越厉害,直至最后心衰而死,你要拔除它须得连心一并挖出来,没了心你还能活吗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躯
景战给他训得一愣一愣的,那怎么办
你别管了,墨箫袖手站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找她。
什么她你知道是谁干的
墨箫点头,这种蛊,既然不是魔界之人,仙界中那几个药仙轻易如何敢碰,除了簌月神女,谁还有这么大手笔
景战不可思议,月姨她是我妈闺蜜,我好歹管她叫一声姨,她为什么要毁我
墨箫看他,仿佛看在《徒弟是个傻白甜》,还是年纪小,还是阅历少,傻孩子,她是要毁我。
说罢,拂袖而去,留景战独自空中凌乱。
白水河边,秋风冷肃,墨箫凌风而立,波澜不惊地看着河边面容姣好的女子,簌月,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后生晚辈
簌月抬起头,你只当他是后生晚辈吗
墨箫一顿,沉默良久,违心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你知道吗墨箫,景战来找我的时候,我欣喜不已,以为是你回心转意,才叫他来找我的,簌月讥笑道:我本来已经把你忘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来招惹我
对不起。墨箫低叹。
你总是这般高高在上,我要你下来看着我说话。
墨箫依言站在她面前,别这样,洪荒走过来的老人也不剩几个了,我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子看待,不曾对你有半点非分之想,听话,把景战身上的蛊解了吧,算我求你。
求你我相识几万年,何曾听你墨箫上神求过谁,看来你那小徒弟在你心中的分量比我想象中重要多了,簌月轻笑着流了泪,好啊,解蛊容易,你娶我。
思慕几万载,相思入骨,终于成了执念。
——
墨箫上神与簌月神女的婚礼举行在妄巫山,天地为证苍生为鉴,当日乌云压顶,金龙怒吼声惊动天地,震荡了苍生。
须臾金龙落地,压断山中草木无数,疾风吹乱了簌月的嫁衣,景战化出人形,双眸充血,红到黑紫不见眼瞳,不待分说一把掐住簌月纤细孱弱的颈,我师父呢
痴心妄想嫁给他,你该死!
墨箫安顿好山下受伤的村民回来,看到的便是这种景象,一言不合召唤出景战身上的打神鞭,狠狠朝他抽去。
一鞭子将景战与簌月分开来,簌月如秋风中的落叶,飘零倒地,已然没了呼吸。
墨箫心凉了半截,注视着景战发狂的模样怒不可遏,鞭鞭不落空,带着狠戾,打得金龙神魂在半空里出窍,又被他冷酷压制回去。
景战眼神逐渐恢复本来颜色,叫屈连连,却不敢还手,她逼你娶她,你又不愿意!
你怎知我不愿意,就算我不愿意,又与你何干,墨箫声音里灌了雪与冰,听来严寒无比,这就是你痛下杀手的理由那山下的村民又有何错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一句,抽一记,景战被他打得避无可避,最后一下伸手将鞭子接住,不惧鞭子末梢将他掌心抽得鲜血淋漓入骨三分,完完全全地从蛊毒中清醒了,你可以打我,但你别忘了,蛊是这个女人给我下的,妄念却是我自己的,墨箫,为何我见了你之外的旁人,那蛊对我丝毫不管用,为何我的妄念里全是……
闭嘴!墨箫一鞭子抽在他脸上,抽完自己也怔了一怔,他从前无论如何不打他的脸,如今是急中生乱,但,有些事若不能一鞭斩断,如何经得起细思量。
景战更是被他打懵了,呆滞地捂着脸看他,目光中也浸了冷意,你不要我。
墨箫不再看他,扔了一只小瓶进他怀里,如果你心思不那么急切,遇事三思,任凭什么蛊毒能控制得了你的心神然后你就会知道,簌月在今天早上已经把解药给我了。
他弯身抱起簌月,走得头也不回,低头看看怀中尸体,倘若世事皆如人愿,谁又愿意做个恶人呢景战,你终归是不懂,想想你爹娘对你的期许,想想你贵为天帝之子肩负的重任,你再肆意妄为,对得起谁从此也别再叫我师父。
景战一颗心空空荡荡,呼呼漏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此时不开口,可能以后永远没有机会说了,师父,我喜……
墨箫打断他,你不配。
原来他的心思墨箫早就知道,只是自己不配。
景战走了,再也没回来。
然后是五万年之久,久到簌月被捏碎的元神回归妄巫山,簌月神女复活,与墨箫上神分道扬镳,久到妖族不堪仙族打压反抗,九州暴乱。
天帝最小的儿子游历归来,平定暴乱,认封天君。
天君景战这回觉得自己配了,艳光四射地回来妄巫山,熟悉的跪熟悉的怂,在屋外苦苦哀求,师父,你还肯认我吗
墨箫上神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从缝中可以看见昔日那道身影高了也壮了,气韵早已不同往日,成熟稳重舒朗孤傲如松,望着他的目光坚定又自带庄重。
墨箫再想想自己,经年旧伤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这把老骨头,手腕瘦得只剩薄弱一片,羸弱见不得人,相比之下自惭形秽。
喵的好像玩大了,当初狠心把某人赶走的时候,没想到他能出落得这么优秀。
于是那条窗缝开大了一点,扔出只酒瓶子来,墨箫:滚。
景战就不,将酒瓶子接在手里视若珍宝,谢师父赏赐。
后来天后不得不亲下妄巫山哐哐砸墨箫上神的门,墨箫,我儿都快要跪成化石了,要不你给我个面子呗
墨箫:不给,你来得正好,我要退货。
退就退吧,天后托腮,我先叫景战回去了,听说我儿在瀛洲跟那妖王混得挺熟,不日好消息传来,上神好歹前去喝杯喜酒。
话没落地,眼前刮过一阵风,墨箫消失得飞快。
瀛洲。
景战与妖千落碰开了酒坛,千落道:景战你喜欢过人没有我前些日子北上遇到了一个人,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景战:喜欢就去追,诗酒趁年华,莫负好时光。
千落点头,你是个好仙,不像其他仙族,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保不住瀛洲这片海域,我希望是你驻守在这里,容我妖族留一片残喘之地。
景战也很焦虑,嘴上安慰她,不会的。
心下却知道仙妖两族的矛盾由来已久,不是他们几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暴乱一旦再起……
他碰碰千落的酒坛,允诺,我尽力。
千落放了心,站起来,那我去北边啦,走了两步想了想,不行我还是有点慌,恋爱这个东西咱也没谈过啊,没有经验空手撩汉哪能行,要不咱俩先试试
这是什么馊主意,景战刚想回绝,身后熟悉的气泽飘然而至,他不禁暗自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老妈真是个好助攻,因而微笑与千落道:试试就试试。
一时作孽一时爽,事后景战被墨箫上神记恨到现在。
现在天君委顿在凤王的小屋里,一脸求包养会暖床,指着自己身上浅显的伤口,半死不活,师父,我这疼,全身疼,秦艽那小孩儿真的下死手,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吗你不能,打我可是你的专利诶,师父师父师父……你去哪
墨箫上神捂着生茧的耳朵走出门,回去教那姓秦的孩子打你七寸,我觉得他下手还是轻了。
我不允许,天君跳起来,眉毛着火一样撵上去,你是我师父,只能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