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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作茧
王谆同意交出宝图后,凌知光将一切归于王如荆勾连凌波戏班,结了案。温扶玉得以归家。
周春白去牢狱前等他。
夜晚寒冷,她抱着墨氅,站在月色下,冷得微微跺脚。
凌知光坐在一旁的马车里,抬起帘子,问:为何偏要在车外等候
周春白道:我要他一眼能看见我。
凌知光冷笑一声:无聊。
苏罗星摸摸鼻子,督主又又又又生气了。可他生气了也没下令离开,还是静静陪周姑娘等温扶玉,真是有些窝囊。苏罗星内心暗想。
过了片刻,温扶玉的身影出现在周春白视野中。
她好似鲜活起来,这两日沉静灰冷的双眸璀璨漂亮起来。凌知光鲜有见到她用这样轻快的步伐去迎接谁。
她将墨氅为温扶玉披上,抱着他的腰,仰头看他,神情颇有些委屈,嘴角下落,泪珠便滚落下来。
温扶玉怜爱地捧住她的脸,在她眉心轻轻一吻,以作安抚:我们小白吃苦了,对不起。
周春白将脸颊埋进他的胸膛,温扶玉生得高大,微微抖开墨氅,便将她完全拥入怀中。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凌知光静静远望。
男子俊朗无双,眉宇锋利,神情却温柔若水。女子素来冷静,却也在他面前露出软肋,泪珠惹怜语,依偎寻暖意。
确实……般配。凌知光轻声说。
若没有那场战争,一个是草原七部的骄子,年少便战功赫赫、荣光万千,一位是大将千金,策马黄沙,医术佼佼,若烈阳般闪耀,确实是上天都歆羡的良缘。
可累累白骨与堆叠的血肉隔开了不可逾越天堑。
前世,周春白为了两方和平,忍痛放下了仇恨,一心辅佐太子成为明君。今生,她也选择不去追求复仇,却陷入了温扶玉精心打造的骗局。
当她发现枕边人的身份时,会如何自处
先前,凌知光期盼着她为他所用,期盼着她挥刀复仇、满手血腥。
可如今,凌知光忽然想——她难过了怎么办
她会难过的。
她难过了,他怎么办
凌知光觉得自己病了,像顾绫罗一样得了癔症。
他望着那二人携手远去的背影,放下车帘,淡声吩咐:我们回家吧。
苏罗星问:去公廨还是客栈
凌知光静默了许久,道:客栈。
——
温扶玉牵了周春白一路,直到临近家门时,他忽然顿住了。
周春白察觉到他瞬时流露出的杀伐狠戾,轻声问:怎么了
温扶玉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直视前方,道:小白,你先进家门,哄宝儿睡下。
周春白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转头温柔一笑:没事的,几位老朋友。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家门。
温扶玉远离了家门些许,才出声:滚出来!
数十名黑衣人匿于暗处,一老一少出现在他面前,恭敬行赫云礼:参见世子。
老者正是赫云部大巫师。而那少年,则是鄂棋可汗的外孙之一,名唤阿莫衔,论辈分该唤温扶玉一声舅父。但他素来敬畏这位骁勇无情的舅父,只敢恭声称世子。
阿莫衔从小在舅父的冷脸下战战兢兢长大,舅父似乎永远不会笑,打了胜仗面无表情,被姑娘追求也冷漠,再多的金银财帛都不能惹他一个笑颜。
阿莫衔时常腹诽,舅父是不是面部肌肉有缺陷,无法做出笑这个神态。
可是方才,他亲眼看见,素来不是在冷脸砍敌人,就是在冷脸砍自己人的舅父,居然一路上温柔笑意与那女子说话,浑身仿佛披了一层柔软神光,模糊了昔日将阿莫衔吊在树上抽鞭子的狠戾与冷漠。
温扶玉——亦或者该称呼为赫云缚羽,习惯抬起下颌与人说话,目光低垂,满是蔑视。
这是他自幼被捧如明珠、长大后战无不胜养成的习惯,如阿莫衔这些人,被他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只能愤怒地幻想我迟早把你打趴下,然后窝窝囊囊地谄笑。
阿莫衔:世子,许久不见,您还好么
赫云缚羽甚至不愿寒暄,冷冷道:给我滚回去。
阿莫衔眼泪汪汪看向大巫师。
大巫师你看他!!!
大巫师眼角轻微抽搐,耐下性子道:世子,您离家出走已经快六年了,大汗非常思念您,您也该回家了。
大巫师是族中地位尊崇的长者,他的面子,便是大可汗也要给的。
赫云缚羽吐出三个字:你也滚。
大巫师:……
阿莫衔抱住大巫师的手臂,低声劝: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大巫师!
大巫师压下怒火,沉声道:世子,你该清楚大汗召您回去有如何重要的事情。今年的寒潮,远胜于那一年,草原七部冻死牲口无数,西域十三国屡屡造反,赫云部需要您,您是赫云部的世子,也不应一直在这里躲着!
夜色蒙在赫云缚羽身上,如无尽的深渊。
他淡声道:我为赫云部统一草原,打下西域十三国,甚至……
他顿了顿,接着说:甚至赢了昌余关那场战争。我已经偿尽赫云部生养我的恩情,也不想再背负战争。
没有人愿意打仗。大巫师轻轻摇头,可当时,为了更小的孩子能存活下去,我们必须牺牲一些孩子。
阿莫衔忍不住道:世子,大汗真的生病了!病的很重……其他部落都在逼他向大安开战,否则我们熬不过今年。
望着赫云缚羽幽深威严的目光,阿莫衔忍着惧怕接着说:大汗说,当年那场大战,打死了赫云部一半的好儿郎,他也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赫云部打不起第二场战争了……
大巫师道:世子,你也许认为,或者说其他人都觉得,大汗找您回去,是为了开战。可他让我与阿莫衔来寻你回去时,他说,唯有你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赫云缚羽静默着,伪装了五年的温柔无害被夜风吹散,露出锋利的深冷,那是金戈在他身上刻下的洗不尽的痕迹。
他最终说:我已经拥有真正的家,不会再去任何地方。
阿莫衔急切想说什么,却半个字说不出口。
赫云缚羽转身向那一方宅院走去,随着渐渐走进门前灯笼的光亮中,他再次变为了温扶玉。
大巫师冷声下令:世子,得罪!
周遭黑衣人齐齐向他,赫云缚羽只微微侧目,抬手扣住一人手臂,拧断后摔向一旁。
他手无寸铁,行动却敏捷如豹、猛重如虎,那是数百场战争浸泡出的身手。
阿莫衔喊道:跟我们回家吧,世……
他话未说完,赫云缚羽骤然出现在他身前,猛地扼住他的咽喉。
阿莫衔看着他冷漠的面容。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情意,仿若身处战斗时,他便只是一柄戈矛,不去感知任何属于人的喜怒哀乐忧惧。
阿莫衔的话被掐灭在咽喉中。赫云缚羽声音沉沉:不要吵到我女儿睡觉。
他将阿莫衔扔去一边,看向大巫师:我敬重您。
言外之意,他可以忍受这一次的冒犯,若大巫师此时撤走,他不会计较。若执意强行带走他,他并不会手下留情。
大巫师缓缓道:赫云部的孩子,并不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