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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黑白子
翌日,天光黯淡,偶有雷声,似有春雨欲来。
这样的天色并不适合进山寻墓,若有暴雨,可能遭遇山体倾滑,泥石流泻。
孟午霁仰望天色,神色犹疑,看向凌知光。
凌督主今日弃了华服香车,换上一身劲装,肩宽而薄,腰肢愈显细窄柔韧,整个人如锋利的薄刃。
他只望了天色一眼,从容吩咐:出发。
他翻身上马,利落轻盈,衣角带风。
周春白牵马出来,瞧见他的身段,心道,如凌知光这样的人,最适合暗杀。
守南王墓入口离姻缘庙并不远,自庙宇开始,往后便没有马道,众人只能步行。
在明溪神像下,吕怀之生火煮水,苏罗星削木枝做筷子。其余人整顿行装,待用完饭食后进入密林。
凌知光捧着一卷地图,倚靠在门边低头看着。
周春白坐在蒲团上,支起右腿,赫云缚羽单膝跪在一旁,俯首为她缠好裤脚。
他叮嘱道:虽然没到惊蛰,但山里毒虫多,你要小心一些。
周春白回:我知道。
紧不紧他勒了勒带子。
刚好。周春白道。
他便快速打了个结。
周春白站起来跺了跺左右脚,看向赫云缚羽:要我帮你绑么
赫云缚羽道:你去吃些东西,我自己来。
正巧吕怀之那边的防虫汤煮好了,周春白过去盛了一碗。
忽然,吕怀之道:夫人,烦请您给督主送一碗。
周春白一顿,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那碗汤药。凌知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他淡声道:本督没有手么
周春白回首,见他将一碗滚烫的防虫汤一口闷了。
她眉梢微跳,没敢问他是否觉得烫口。
吕奉察,烦请多给我一碗。周春白温声道。
吕怀之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赫云缚羽,又觑了一眼凌知光,小心翼翼打了一碗汤药给周春白。
汤药烫手,您小心。他叮嘱。
周春白端着两碗汤药往回走。赫云缚羽见状,连忙起身迎过来。
许是专心致志端药,又或是地面湿滑,她才迈出一步,便身形不稳,朝着前面栽去。
凌知光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手臂。而赫云缚羽动作更迅捷,直接掐住她的腰肢,让她栽在了自己怀里。
凌知光指尖猛然缩回,退后了半步。
赫云缚羽扶稳她后,立刻接过两碗汤药,低声问:有烫到吗
周春白摇摇头。
赫云缚羽将汤药放在一旁的桌上,拉她坐在蒲团上,捧起她的手指,朝着被烫红的地方轻轻呼气。
这么烫的东西,下次不要自己拿了。赫云缚羽眉头微蹙,眼中布满疼惜。
无碍。周春白应着赫云缚羽,抬头看向了凌之光的方向。
凌知光原本一直注视着她,猝不及防撞见她抬眼,颇有些仓促地转头过去,看向锅下燃烧的柴火。
一瞬间,他的神情从担忧变为慌乱,随后变成烦躁。
他吩咐道:都休息够了么雨落之前,我们要进入陵墓!
是!众人立刻收拾好东西,起身赶路。
赫云缚羽轻轻摸了摸周春白的脸:跟紧队伍,万事小心。
说罢,赫云缚羽领路,苏罗星紧随其后,凌知光与周春白走在队列中间,吕怀之垫后。一行人徒步朝着密林中走去。
天上云层滚动,雷声越发频繁。中途下过一场小雨,林间湿漉的水气腾升为雾,让前路越发难测。
泥路湿滑,众人需要拄着拐杖才能继续前行。
纵然如此,吕怀之还是踩了松动的石块,崴了脚。
凌知光吩咐众人继续前行,俯身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吕怀之道:督主,小伤。
脚伤了,不适合继续行动。凌知光吩咐两人带他下山,别拖累了本督。
吕怀之无奈至极,只能依照他的吩咐,被两人搀扶着往回走。
临走时,吕怀之回望一眼,提醒道:督主,小心。
凌知光点头,随后转身跟上队伍。
水雾朦胧,他抬眼看去,周春白站在一块石头边,正注视着他的方向,等待他跟上。
凌知光脚步忽然放慢了,费了些时间才走到她身边,问:怎么停在这
他脚下微微一滑,周春白及时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扯了上来。
她道:多谢。
她在还姻缘庙里他扶她的恩情。
凌知光轻笑:尚宫真是恩怨分明。
说话的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然落后了一段距离,说话反倒方便了。
你问过他的身份了么凌知光问。
问了。周春白淡声回答。
他没和你说实话。凌知光道。
你如何断定周春白瞥了他一眼。
凌知光唇角微弯:如果他坦然相告,你今天那碗滚汤,就该泼他脸上了。
周春白停住脚步,手中拐杖猛然做剑,指着他的咽喉。
她居高临下,冷眼看他:凌督主,用离间人心的手段玩弄旁人是你的怪癖么
凌知光悠悠举起手,以示服软:我对尚宫,满心敬重,怎敢玩弄
他上前一步,避开她的拐杖,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若问我,我一定如实相告。可你不敢问我,我又不好强行说给你听。可真是委屈本督了啊……
他目光柔柔,故作委屈,却分明藏着戏弄的恶意。
周春白轻笑:是么那我现在请教督主,温扶玉是谁
凌知光缓缓念出四个字:赫云缚羽。
周春白一愣怔,随即目露无奈:督主,你编个别的人,我都会信的。
赫云缚羽,那个靠一支骑兵打穿西域十三国的奇才,是草原七部光辉不坠的太阳,更是薄情冷漠的屠戮兵器。
前世此时,赫云缚羽就坐镇赫云部中,过不了几月,还会派遣使臣来安商议通商之事。
倘若温扶玉是赫云缚羽,他是为了什么接近周春白她有什么值得未来的草原之主图谋
即使赫云缚羽想拿她威胁周家旧将,何以竟陪她在这偏僻缶县过了四五年普通百姓的日子还把他自己搭上
周春白摇头哂笑:凌督主,我不知你从何得到的消息……莫要急功近利了。
前世凌知光就极其仇恨赫云缚羽,想要将那个草原神话拉下马,成就不世之功。今生似乎还是如此。
凌知光不怒不喜,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道:本督有耐心。
说罢,他率先走了。
周春白望着前方一远一近的两道人影,眸色微微暗淡。
她张开手掌,手心赫然被攥出了血痕。
赫云缚羽……只是听见这四个字,身体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以至于需要刺痛来让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
温扶玉绝对不会是赫云缚羽。
绝对不能是他。
——
守南王墓的入口在一株参天古树下,有人为的遮掩痕迹。
苏罗星与众人搬开石块,望着洞穴,回头道:督主,我先下去探路。
小心。凌知光准允。
苏罗星腰系麻绳,缓缓爬下洞穴。
过了片刻,绳子微微晃动,众人将他拉上去。
苏罗星爬出来,抹去脸上的泥土,道:可以下去,先前来探路的人还给我们留下了不少东西呢。
准备下墓。凌知光挥手。
赫云缚羽打头阵,在前方引路。众人依次下了墓穴,顺着石道缓缓前行。
垫后的平榷卫力气极大,爬下绳梯后,举手将洞穴旁边的大石板缓缓拉过来,遮掩住了入口,才放心跟上队伍。
片刻之后,几道人影从林中走出。
为首者是位中年男子,披墨斗篷,遮掩容貌。
六叔,没想到凌知光敢冒雨进山,我们还是慢了一步。现在如何是好身边侍从低声问。
沈六声音低沉:不急,我们要的东西与他们不相干。没有‘钥匙’,凌知光不会发现那东西。
侍从犹疑:可是,殿下也在里面,他有‘钥匙’,万一两方人马碰上……
沈六轻笑:我的好侄儿更不会去拿那东西……他只在乎金子。
他缓缓摩挲扳指,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穹,轻叹一声:又要下雨。
云层绵延至天边,整个羽州都覆在一场春雨下。
刺史府朱门紧锁,煮茶待客。
客人身披锦绣、腰系白珠,玉冠束发,清瘦病容。
刺史管澄霖为他斟茶,低声回道:她入墓了。
客人轻咳着,慢饮茶水。水雾中,他的一只眼睛竟是异于常人的碧色。
他拂平绣鹤的衣袍,淡声道:许久未与刺史手谈了。
侍从抬上棋盘,黑白玉子置于两人手边。
管澄霖道:虞王殿下棋艺卓绝,下官是要败的。
虞王李鹤微微一笑,道:必败之局,杀起来无拘无束,想尽险招,反而有趣。
棋盘之上,黑白子紧邻相依,又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