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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泉中影
水声潺潺,人影绰绰。
旅人终于凑够了风月钱,与美人春宵一度后,深夜时觉得饥饿,起身跌跌撞撞去寻吃食。
酒醉未消,他迷迷糊糊走了许久,才发觉自己似乎走错了路。
此地僻静,景观雅致,花树错落栽种,已有嫩芽发出。
石道一路延伸向远,尽头是一汪温泉,氤氲水雾,朦胧映出一道人影。
旅人揉了揉眼睛。
那人长发垂顺,一半拨到身前,露出脊背,无一丝赘肉。臂膀肌肉薄而坚实,线条流畅如天工。
水雾之中,他微微回首,半明半昧的清光照出他的侧颜。
美如天仙,使人发梦。
旅人怀疑自己尚未睡醒,或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狐妖。
他正准备上前看个究竟,只觉脖颈后一阵重击,晕了过去。
周春白将人敲晕了拖到一边,交由旁人处理,回身看向了温泉里的凌知光。
他已转过身来,双臂交叠趴在泉边石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微微歪着脑袋看她,双目清澈无邪,带着一丝好奇。
那张脸确实美得叫人不知天上人间,更有夜色衬着,越发勾人。
周春白不禁想起月下走马草原的时候,见到的沉静河流与柔软的草群,清光与浅浅芬芳揉在一处,使人处在朦胧中,灵魂也被晚风托举着飘荡。
凌知光就是那朦胧的月色、清浅的芬芳、无边无际的原野、沉静冰凉的河流与无声沁入肌骨的晚风。
如果再让她用什么形容此刻的他给她的感觉。
兴许还有香柳楼那道温柔却不甘的琴声、模糊在轻纱后的单薄侧影。
他是一切的美。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使她自己都微微诧异。
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盯着他出了许久的神。她将飘散的目光聚回,看到他身躯上紧实的肌肉、伤疤,才清醒过来他并非什么无害的珠玉,而是刺人的宝剑。
凌知光似乎察觉到她方才也沉溺于他的皮囊了,眼中波光流转,十分玩味。
周春白移开目光,道:凌督主,烦请快些沐浴,苏罗星已经找过来了,急着见你。
她的耳尖有一丝绯红。
凌知光幽微叹息,转身走向温泉那头去取衣裳,却忽然脚下一滑,栽进了水里。
他扑腾着水花,惊动了周春白。
她快步走到温泉边,伸手去捞他,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扯入了水中。
唔……周春白骤然浸水,全身沉重起来,在水里挣扎了一瞬,才站稳。
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惊问:你做什么
凌知光不停笑着,脸上分明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颇为幼稚。
周春白心中万分无语,撂下一句:无聊。
她转身向岸边走去。
别走啊。凌知光用食指勾住她的腰带,声音旖旎低沉,长夜漫漫,留我一人多孤单
周春白面无表情掰开他的手指。
凌知光唇角微微弯起,忽然直起身躯,单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面容贴近自己。
两人的鼻尖擦过,唇畔近在咫尺,暧昧的水波折射清光,映出她眼中的猝不及防和他耍赖的神色。
周尚宫,你怎么那么薄情他的声音如欲断不断的蚕丝,轻软纠缠,以后还要同舟共济,怎么现在就要把我一人抛在水里
周春白呼吸微微一滞,身体莫名燥热起来,理智的弦有一瞬间的松弛。
她掐了一下手心,从他手里挣脱,平复心情道:我没有与太监对食的癖好。
凌知光生得极美,故而男女老少通吃,前世做平榷司督主时,经常传出他游走花丛的风月逸事。
甚至有人传言,凌督主有一屋子器具,可叫人欲仙欲死。
这种事情,哪位贵人身上都多少有些谣言,周春白自己也曾被传闻是天子侍妾,才坐到了尚宫的位置。
故而,她前世并不相信这些。
但今生与凌知光相处,他却屡屡这般不知分寸,倒叫周春白怀疑那些话的虚实了。
早点出来。周春白撂下一句话便爬上岸去,也不再管他。
她提起放在一旁的风灯,先行离开了。
凌知光趴在石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夜风寒凉,他穿得又单薄,便轻轻打了个喷嚏。
——
苏罗星和吕怀之一左一右抱住凌知光,哭嚎着将他转了一圈检查。
呜呜呜呜督主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差点去挖鬼湖了!
督主你没事吧手受伤了吗腿呢脑袋呢
凌知光寒着脸把两人推开,冷声问:宁州刺史府怎么回的
吕怀之抹去眼泪,正色道:依着督主吩咐,说您流连风月,隐瞒身份做乐,醉酒至今。
荒淫太监的名声越发坐实了。
凌知光微微点头。
对了督主,宫中再发密报,此次是陛下手谕。吕怀之将密信送到他手中。
凌知光展开信件,在灯烛下看了一遍,微微扯出一个笑,道:怀之,你留下护送金银回京,本督与罗星快马连夜回去。
此时,周春白刚好唤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走进来。
他双指夹着密信,递到她的眼前:六郎,你赢来的两颗丹药有用武之地了。
太子病危,太医署上下无计,天子命凌知光在民间寻觅解药。
——
从宁州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五日才能到。
三人没日没夜赶了三日,歇在驿站换马。
兴许是山上清寒,驿站还有一枝梅花不曾凋零。
凌知光折了那枝梅花,顺手插在了周春白的衣襟上。
她微微不解:做什么
凌知光道:衬你。
她一身珍珠白衣,配上红梅,最得意不过。
苏罗星咂舌。
周春白取下那枝梅花,放在手里打量,口中却问着正事:督主,京中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在出发前,凌知光便将周家六郎随行回京的消息呈报宫中了,朝中应会有质疑的声音。
不喜欢么。凌知光却偏偏不答正事,坐在她身边的矮凳上,问,不喜欢梅花么
周春白顿了顿,道: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为何他伸出食指戳了戳花瓣。
以前他喜欢。她淡声回答。
凌知光的动作僵住,齿尖抵着齿尖,下颌绷紧,原本轻松愉悦的目光霎时阴郁下来。
周春白抬起梅枝,对着光线。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有些犯困。
凌知光忽而伸手,将那梅枝攥住,手指用力折成好几段,丢在了尘泥里。
既然不喜欢,就早些扔掉,何必想着他冷笑,耽于过往,误了正事。
周春白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这不是你送我的么
凌知光冷着脸,道:京城有消息,你想不想听
周春白唇角微微提起。
她好像发现让凌知光乖乖办正事的办法了。
——
驿站墙外爬了半壁绿藤,冬日并未枯死,透出苍老的绿。
月光并不很干净,铺过藤叶,在窗上糊出一片影子。
周春白没有熟睡。
出于对时局的判断,她警戒着浓夜里虎视眈眈的人。
依据平榷司传递的消息,朝中如今传言:太子病危,凌知光携周家六郎疾驰回京,兴许是因为周六郎的生母是杏林圣手,留下了什么灵丹妙药,能救太子。
那么想谋害太子的人,必然要顾虑,甚至派人让她死在半途。
周春白心里更清楚,朝中那些话,都是凌知光故意放出的,想要以她为饵,引蛇出洞。
别看凌督主又是送花又是勾衣带的,到利用她时,一点也不手软。
周春白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背对床外。
一束阴风射来,剑锋照出诡影,直朝她的后心袭来。春白腰腹发力,瞬时从床榻上坐起,同时反手挥刀,割破了那人的手腕。
刺客吃痛,又见她拔剑劈来,连连后退。几番不敌后,那刺客跳出窗去。
周春白挽了个剑花,单手负剑,站在窗边,低眼望着那人逃窜的背影。
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凌知光步入室内,反手阖门,不悦质问:为何不杀
杀不了。周春白只侧了侧脸,用余光扫了一眼他。
藤影蒙在她素白的中衣上,如仙人酒后随意一笔。长发如绸缎、似水波,披在身后,遮住了细腰。
凌知光瞥了一眼她剑上血点,道:一个毛贼而已,以你的功夫,怎么杀不得
周春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窗棂,指尖捻了捻提前撒在上面的香粉,漫步到他身前,将手伸到他眼前。
督主也说了,是个小毛贼,杀了无用,放回去为我们指路,岂不更好
凌知光略微歪头,打量着她手指上的香粉:有何特别
周春白道:前朝秘法,用尸油制成,气味百年不散,寻一只白眼蝶来,就能找到沾上香粉的人。
凌知光蹙眉:白眼蝶……本督为何觉得见过那东西
她道:前世有一年春猎,你在林中遇刺失踪,是我的白眼蝶找到了你。
凌知光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是有一只白眼蝶落在他肩头,随后太子的人马便到了。
他忽而冷笑起来:前世你何时给我沾上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