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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催暴雨
素闻醉香楼楼主最喜美人,尤其是如凌督主这般俊美无双的男子。想来,凌督主去求,定能求得美酒啊。
席间众人皆静默,不敢接话。
谁都能听出来,今晚大皇子对凌督主格外针对,但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直白羞辱的地步。
那可是平榷司督主凌知光,是天子近侍,睚眦必报,阴毒狠辣。
除了那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臣,谁敢如此光明正大与他作对
凌知光搁下茶盏,微微抬头,莞尔:比之大殿下卓然之姿,凌某卑如尘埃。
李敦见他示弱,得寸进尺:你自是比不得本殿,只可惜啊,那醉香楼楼主有怪癖,最喜欢……阉人。
凌知光微微眯眼,如毒蛇看着即将死于口中的猎物。
李敦见他不语,越发嚣张笑起来:诸位不知道吧,咱们的凌督主,在伺候男人的事情上最为得意,便是全京城最勾人的小倌,也比不得凌督主的风姿呢……
一旁的公子们连忙上前扯住李敦的衣角,脸色慌张,不断解释:殿下喝多了,喝多了……凌督主切莫在意胡话。
滚开!李敦一脚踹开身边人,指着凌知光,一个没根的贱奴,仗着父皇的宠爱横行霸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当初,伺候方顶那丑陋肥腻的老太监时,你也很爽吧……
污言秽语,听得席间众人胆战心惊。
凌知光不怒反笑,撑着额头,倚在桌边,拈起桌上的蜜饯塞入口中,如同观看跳梁小丑。
李敦本想着激怒凌知光,再治他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没想到这贱奴稳如泰山,处变不惊。
他咬了咬牙,斥道:凌知光,本殿让你去求美酒,你没听见么!
凌知光嚼着蜜饯,漫不经心看着他,动也不动。
你聋了么——
李敦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众人倏然一惊,看向门口。
周春白拂了拂衣袖,微微一笑:诸位,我来迟了。
宛肃凝珠目光微微一沉,赫云缚羽眼中一喜,凌知光有些意外。
周隐李敦狠狠皱眉,你来做什么请你了么
周春白自顾自坐在凌知光身边的空位上,看了一眼赫云缚羽,笑道:世子请我,不是么
赫云缚羽立刻应道:是。本世子请了周侍郎。
阿莫衔站在一旁,悄悄捂住了额头。
真是没出息啊小舅舅!
她端起桌上的酒壶,倾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后,道:醉香楼的酒,本就是千金难换,大皇子何苦一定要‘春风醉’呢
李敦道:本殿下叫他做事,你来横插一脚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和他有什么
周春白向后慵懒倚靠,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眼神如沉渊,叫人感觉威压阵阵。
她问:污秽之书,诟病朝臣,天子亲自下令查封,任何人不得再提。大皇子殿下对此书如此信奉,明日上朝,微臣定会禀明陛下。
周隐,你敢威胁本殿下!大皇子将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
周春白笑道:殿下可误会微臣了,微臣鄙薄之躯,若无凌督主一路护送,早就死在回京的路上,哪里还能承受天恩微臣有自知之明,哪敢对大皇子殿下不恭
她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一寸寸扫过席间所有人,最后落在赫云缚羽身上。
后者目不转睛盯着她。
周春白移开目光,对着大皇子殿下道:诸位皆是朝廷栋梁,并非市井流氓,应该知晓天子之明,深知御阶之净。凌督主出身东宫储君身边,天子亲任为平榷司督主,效忠陛下,惩恶除奸。倘若有人造谣污蔑,便是藐视天子,疑心储君,质问平榷司,奸贼也。
李敦指着她,才要骂出口,又被她迅速打断。
更有甚者!周春白直视李敦,蛊惑皇子,进献谗言,离间天子与皇子君臣父子之情,祸害太子与兄弟手足之谊,乃是动摇社稷、大奸之罪!
她声音洪亮,语气威严,语速快速,字字句句逼迫人心。
李敦望着她,一时间竟被她震慑住了。
最后,她又收回了那样的姿态,微微一笑:殿下,您可要小心这种人呀。
李敦气得脸色发绿。他自然知道周春白在指着他鼻子骂。
可他确定不能反驳,因为她将他方才的行为三言两语就架上了谋逆的罪名上。
兴许也是周春白这样一吓,李敦的酒醒了一些,清醒冷静了一点。
正当此时,跑进来一个小内侍,在李敦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李敦脸色又白了白,最终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席了。
周春白又饮了两杯酒,按着头:下官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她摇晃着身躯,路过凌知光身边时,歪倒在他身上。她笑了笑:送我一程吧,凌督主。
她想把他带走。
凌知光扶着她,缓步往外走去。
赫云缚羽一直盯着他们,手中的杯盏捏碎了一个。
宛肃凝珠的目光在他和周春白之间来回移动,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
凌知光扶着她,去沉戈早已准备好的雅间休息。
一进门,周春白便站直了身躯。
你没醉
我哪有这么容易醉周春白撩袍坐下,这次,你欠我一个恩情。
凌知光坐在她对面,嗤笑:恩情仇怨差不多。本督又没有叫你来替我解围。你一番话得罪了李敦,以后,他只会变本加厉针对我。
他那样羞辱人,你难不成要忍
毕竟他是主,我是奴,能忍则忍,改日寻个机会,将他弄死便好了。凌知光不以为意,更何况,他今日说的那些,本督听过好几回了。
还有谁说过周春白忽然问。
凌知光微微前倾身躯,手肘抵在桌上,撑着下巴,笑问:怎么,你要把他们都骂一顿
周春白学着他的样子,也凑近过去,望着他的眼睛:对。
凌知光微微歪了歪脑袋:周春白,你真没喝醉
没有。周春白竖起一根手指,摇晃两下。
凌知光低头轻笑了一下,眼中竟然有些动容:你不是最能忍辱负重么,怎么要为了口舌,去与旁人争论
人不该被这样羞辱。她说。
我是阉人。
你是我的友人。
凌知光凝视着她的眼睛,静静的,一个字也不说。
心口似是感动,又酸涩无比。
他望了片刻,垂下目光来,无奈地笑了笑:谁说要和你做朋友
他再次抬起眼睛,有隐隐的泪光。
像是恨意,像是爱意。
忐忑不安,委屈难受。
他说:我最讨厌你。
周春白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她轻松笑了笑:讨厌吧,凌督主一天讨厌我八百回,早就习惯了。
她站起身,嘱咐: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找点吃的。
说完,她推门出去了。
——
沉戈将一坛万金难求的春风醉递给她:早和你说了,不要出面。瞧你,救了美人,勾起人家的爱慕,又不能回应,这不是折磨人家么
她点了点周春白的心口:你啊,真是坏女人。不想给人家答复,就不要去招惹他嘛。
周春白握住她捣乱的手指,心烦意乱地喝了一口酒:你那张嘴,就别添乱了。若不是你非要我留下看什么戏,我能冲动行事么
唉,你别怪我身上啊。我只是让你看戏,可没叫你冲出去大骂四方。你自己被美色迷了心窍,受不得人家小凌美人受苦,怎么还能怪我
周春白饮了一口酒,廊外的夜风吹乱她的长发。
行了,不闹你了。沉戈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夜闹了一遭,你最近要小心些。特别是在太后寿辰前,没剩几天了,不要再闹出岔子。我先去查查管澄霖,饭食已经叫人送去给凌知光了。
说罢,她与周春白碰了一下酒壶,转身走开了。
过了片刻,周春白又听见脚步声接近。
还有什么事
她转头一看,不是沉戈。
是赫云缚羽。
周春白微微挑眉,转身面对他,背依靠这栏杆。
她姿态舒展,如一只随时要飞走的鸟雀,只要稍微往后一仰,就能跌落云端。
夜色蒙在她身上,神秘危险,又迷人得可怕。
赫云缚羽心中涌起一阵愤懑不平。
他觉得这段感情并不公平。
他变了,她便可以潇洒舍弃,转身去爱别人。
她也变了,不再如记忆中温婉端庄,甚至截然相反——霸道、自私、风流,玩权弄术,杀人如麻。
可他却越发沉迷这样的她。剖开外皮后,他更加渴慕得到本真的周春白。
当年在湖边饮马的少女,如一支穿云箭破风而来,刺穿岁月,再一次将他贯穿。
什么事她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赫云缚羽沉顿两息,问:你对凌知光,究竟有无男女之情
周春白蹙眉:关你何事
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不想说。
若你不说,我便杀了他。
你!周春白万分不解,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为何独独怕我喜欢他
赫云缚羽目光晦暗不明,只问:所以,答案是什么
周春白本就被沉戈说的话弄得心乱,如今又被他逼问,更加烦躁。
她寻思着,赫云缚羽是个疯子,又和凌知光有仇,上次便借机用蛊毒折磨他。
若今日她含糊不清,此人会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兴许还要连累凌知光……
周春白微微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世子多虑了。且不说凌知光性子阴晴不定,难以相处,单凭他是个阉人,我又怎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赫云缚羽微微眯眼: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她果断回答。
他心满意足,对着暗处笑道:好。你听到了么
周春白微微一愣,随后陡然明白了什么,冲过去。
转角楼梯三个台阶下,凌知光静默站在夜色里,浓郁的黑将他淹没。
他微微抬头看着她,目光是彻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