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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割旧袍
管澄霖步入包厢,一边脱下沾了雨水的斗篷,一边道:难得,孟兄,你竟然有时间请我吃饭。
他笑着落座,却察觉孟午霁的神情不对劲。
这是……遇到烦心事了管澄霖继续笑问,语气却小心了些,怕不是又赌输了我早跟你说过,小赌怡情,那赌坊并非什么好去处。你……
今年羽州还会发大水么孟午霁打断他的话,问。
管澄霖一顿,随后道:你原来是担心这个不必忧虑,虞王殿下不是帮我们修建水渠了么今夏纵然有暴雨,也不会有涝灾。我说你怎么一脸不乐,老兄,你且宽心,有我呢。
孟午霁颔首:那我就放心了。
你请我来喝酒,就是为了问这个管澄霖为两人倒酒。
孟午霁闷不作声连喝三杯,叫管澄霖看得疑惑起来。
当年,你找到我,说你要助虞王殿下起事,可他手里没有兵。我把祖父留下的骁勇营给了你。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孟午霁问。
管澄霖收敛笑容,正色道:绝不敢忘。骁勇营必是护佑百姓的一把利剑。
孟午霁道:我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能继承祖志,还瘸了一条腿。骁勇营跟着我,只能窝囊一辈子。所以我把它托付给你……管澄霖,今日我只问一句,你拿命起誓,要对我说实话。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唤管澄霖的全名。
管澄霖心中已有疑虑,缓缓道:你问。我定然知无不言。
孟午霁盯着他。
那目光太过深邃,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谎言。
昌余关之战,幽明道塌陷是不是你做的
管澄霖瞳孔紧缩,身躯陡然绷紧。
孟午霁太熟悉自己这位同窗了,只需要这一个表情,他便知道了答案。
他低头笑了,苦涩无比: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管澄霖握住他的手腕:孟兄!你听我解释,周家对那昏君忠心耿耿,又手握兵权,必须灭了!否则定成虞王的绊脚石!
孟午霁猛地将他的手甩开,声音痛苦万分:周家世代忠良,戍守边关,护佑百姓,你们怎么敢!更有那昌余关数万名百姓——那是几万条性命啊!管澄霖!!!
他字字泣血,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管澄霖尽量安抚着他:孟兄,你听我说,我有苦衷,虞王也有苦衷,根源还是那昏君啊!那封密旨就是昏君下的!是他要我那样做!
可这件事是虞王一手促成!是他勾结前朝余孽,怂恿赫云部屠城,又借方顶之口进谗言,让天子趁机杀周家,是也不是!
孟兄……
是也不是!!!孟午霁暴喝。
管澄霖点头:是,可这都是不得已……
好,好,你承认就够了——那传信官,也是因为发现密旨内容,才被灭口,对不对
管澄霖道:当时那传信官一定要去告诉周家,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自寻死路,我没有办法……
孟午霁狂笑起来:管澄霖啊管澄霖!你做到一州刺使,自诩父母官,却连一个小小的传信官都不如!一个无名之辈都知道周家是护佑百姓的忠良之家,知道要为昌余关百姓寻活路!
匹夫尚且敢为世人抛头颅洒热血,你呢!
孟午霁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是我看错了你!你与那虞王,都是奸佞小人!我祖父留下的骁勇营,你们根本不配!
管澄霖变了脸色,呵斥:孟午霁!你别太得寸进尺!你自己也知道,骁勇营如今已经归于虞王殿下,若是事情败露,你以为你活得了
孟午霁有愧于孟家先祖,更愧对枉死的无辜!待我揭露尔等宵小罪孽,自会自裁谢罪!
孟午霁甩袖,抬步就要离开。
站住!管澄霖厉喝,给我把他拿下!
门外忽然冲过来几个侍从,要将孟午霁捉住。
下一刻,一把扇子飞旋而来,铁刃割开了侍从的手腕,擦着管澄霖的眉心过去,又旋回梁上。
众人抬头看去——周春白坐在梁上,手执折扇,冷眼看着他们。
是你管澄霖显然认得她。
周春白跃下房梁,几招之下便把侍从都撂倒。
她将孟午霁推出去交给沉戈,寒着脸看向管澄霖。
告诉李鹤。她声音缓缓,洗好脖子。
——
阿竹在外驾车,沉戈看着身边哭个不停的老头,一脸无奈:孟长史,能不能别哭了,你都嚎一路了。
孟午霁第十八次跪下大喊:老夫为虎作伥,罪该万死啊!
周春白道:你确实该死,但不是现在。
她话说得冷淡:李鹤想要蛰伏,可我不能等他筹备完全。必须要逼他动手。
孟午霁抹去泪花:可是能怎么办自从周家……之后,兵权分散,各地藩王更是各怀心思。这些年李鹤一直在养兵,孟家的骁勇营已经都成了他的麾下!是老夫没用……呜呜呜……
哎哟我的天,别哭了。沉戈头疼。
周春白缓缓道:你孟家有骁勇营,我周家就没有旧部么
孟午霁止住了哭声。
周春白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道:孟大人,若我要你抬棺死谏,你敢不敢
那便是拿命去搏了。
孟午霁毫不犹豫:烂命一条,但凭周将军吩咐!
周春白微微一顿,低头笑了。
将军……真是许久没有听人这么称呼她了。
——
京中某处偏僻院落。
年幼的女孩蹲在地上静静看着蚂蚁搬迁,双瞳寂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毫无活泼,只有无尽的冷漠。
李鹤被推到女孩身边,温和笑问:玉儿,在看什么
玉儿没有抬头看他,只回答:蚂蚁搬家。
哦,蚂蚁搬家是为什么,玉儿知道么李鹤接着问。
要下雨了。玉儿仍旧毫无情绪地回答。
李鹤伸手抚摸她的头顶:玉儿真是聪明。既然要下雨了,那就跟伯伯进屋子里去,好不好
玉儿站起身,转头看向李鹤,还有他身边那个低眉顺目的、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面无表情。
嗯。她淡淡点头,随后走向养父,牵着他的手,仰起小脑袋,爹爹,抱。
李鹤望着她,笑容敛去,脸色阴沉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看到他那可怖的眼神,立刻跪下道:殿下恕罪!
玉儿不明所以望了一眼李鹤。
李鹤瞬间又露出笑容,温和的声音里却杂着几分威胁:玉儿叫你抱她回屋。
是。男人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抱起玉儿走进屋内。
玉儿小声问:爹爹,我做错事情了么
男人强颜欢笑,还是尽力安抚着小孩子:没有,玉儿没有做错事情。
爹爹好像很怕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总是来我们家玉儿咬着唇,有几分不满。
如果那个人不来,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可以跟玉儿一起吃饭。可这个人每次一来,玉儿就只能和他吃饭。
玉儿不喜欢他。
用完晚膳后,李鹤离开了李府。
他被亲信扶上马车时,侧眸看了一眼那府宅,声音轻而狠决:一个活口不留。
亲信顿了顿,道:是。
李鹤闭上了眼睛。
很快,只要拿到沈逃体内的长生蛊,炼制出长生子蛊,他的腿和他的病都能治好。
玉儿和这家人相处时间太久了,对他这个生父倒是生疏。
他已经失去了她,绝不会再失去她给他留下的唯一血脉。
殿下,管澄霖传信。
亲信呈上一个信筒。
李鹤打开一扫,眉峰微挑,那只碧瞳中波光流转,如蛇盯住了猎物。
他从座下取出一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弓弩,上面只有半颗碧色明珠。
这把弓,是他亲手打造,送给周将军的。
那时候,他们是真的好兄弟,过命的那种。那个人曾发过誓,等李鹤登基后,会为他荡平一切阻碍,戍守疆土,巩固江山。
可是……
后来一切都变了。
当他摔断了腿,无缘皇位后,当太子更换人选后,就变了。
李鹤要夺权,那个人竟然劝他不要逆天而为,不要起战事。
呵……李鹤嗤笑一声。
可笑。
他凭什么叫他放下
最爱护的亲弟弟坐视母亲害他摔断腿,夺他皇位,累他病骨,这个仇难道不该报么
姓周的作为他的结义兄弟,却背叛他,转头去效忠那个凶手,他不可能忍。
李鹤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风雪交加,厮杀一片。
当他带兵抵达千愁谷时,周大将军在想什么
高兴庆幸
可惜了,他不是来救人的,他是来送他一程。
多么高大的周将军,最后就倒在他的轮椅边,手里紧紧攥着摔裂的半颗珠子,浑身是血,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就连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背叛了李鹤。
当时,李鹤便是用这把他亲手锻造、亲手送给他的弓弩,送他最后一程。
那个人……死不瞑目啊。
时隔多年,李鹤抚摸着那把碧水弩,叹息一声:你的女儿,和你很像。
都那么爱做英雄,都那么喜欢……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