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阎罗殿前,来人间历劫的判官笔,拥有给人逆天改命的能力。
林淮安救过我三次性命,为此他断了一只胳膊,还被贬入狱。
于是,我两次为他改命。
第一次,我以无上神力,重塑他的体魄,还他一个康健之躯。
第二次,我助他在战场上百战百捷,成为名震四方的少将军。
金銮殿上,他以虎符为交换,向皇帝求来一封永不纳妾的圣旨。
世人皆说男人爱我如命。
我说东,他从不敢做西。
我喜欢花,舞刀弄枪的男人就在将军府亲手种植了满园的鲜花。
我馋江南的桂花糕,他养了快马奔赴江南,只为了在我想吃的时候,能尝到最新鲜的。
直到他的白月光拉着一个命格悲惨的孩子跪在府门前。
男人如同成亲那天,红了眼看我:
阿昭,最后一次救命之恩,我要拿来给岁岁改命。
我点点头,说:好。
虽然,我只有三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第三次为人改命的代价,是我的命。
01
只顾着安慰云袅袅的男人许是没有听清我的回答,面色越发不悦。
阿昭,你生来就有改命的神通,就该造福世人。
不能因为岁岁是袅袅的孩子,你就故意看他遭受磨难。
更何况只是要你改命,又不是要你的命!
林淮安说得振振有词,可他不知道,
我虽是能更改生死的判官笔,但因果轮回,皆由天道主宰。
我为他强行逆天改命两次,已经五感丧失三感,不能再行走在阳光下。
若再来一次,只会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见我依旧沉默,林淮安的脸色几欲用恼羞成怒来形容。
阿昭,别忘了,我曾三次救你性命,改命之约,是你欠我的!
闻言,我有些恍惚。
十年前,林淮安将晕倒在路边的我捡回家,他用一碗水,把我带入人间。
六年前,进京途中,他为护我,被山匪斩断一只胳膊。
五年前,朝堂之上,众人皆说我是害人精怪,要将我烧死。
他不顾一切冲入法场,救我性命,后被皇上迁怒,锒铛入狱。
从前没有云袅袅时,林淮安说为我付出,是甘之如饴。
现在有了云袅袅,这些,就成了我的亏欠。
我苦涩笑笑,看向林淮安斥责的双眼。
林淮安,我不曾忘的。
三天后就是月圆之夜,我会为小少爷改命,助他未来顺遂。
听到我的回答,林淮安骤然松了口气,他换上一副欣喜之色。
阿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袅袅,走,我们快些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岁岁。
只待改命成功,岁岁就不会再被疾病缠身,你也不用再为他日夜忧思了。
说完,他不顾我苍白的脸色,小心护着云袅袅离开厅堂。
我看着他二人亲密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二次为林淮安改命后,我曾亲口告诉他,
我与他共有三次因果,若还完这些因果,我便与他再不相欠,再不相见。
他那时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说就是死,也不会浪费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他怕是早就忘了。
他那颗心,从云袅袅带着孩子跪在将军府门前的那刻,就再也没回来。
但不重要了,反正三天后改命成功,我便会灰飞烟灭。
我和林淮安,也就结束了。
02
第二日傍晚,我遣退了随从,出门为自己定制一副棺材。
虽然天道惩戒,我连这具躯体都不会留下。
只是毕竟来人间一遭,还是按照人间的规矩,给自己留一处坟冢。
棺材铺的老板听到我的请求,面露诧异。
夫人,您看起来身体康健,还这么年轻,有什么难处,挺一挺就过去了。
怎么就要给自己定一口棺材了
听着老板口中关切的话,我苦笑摇了摇头,并未解释。
只是把准备好的一套衣服和银子递过去。
三日后,麻烦先生将衣服装进棺中,为我选处风水好的地方,妥善安葬。
老板盯了我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接过了衣服和银子。
夫人珍重。
我在老板同情的眼神中离开了棺材铺。
夜色渐深,我踱步回将军府。
环绕的城中河,是从前林淮安为我放花灯的地方。
长安街明亮的灯笼,是他担心我走夜路害怕,特意装上的。
就连街边的酒楼,也有他从江南专门为我请来的厨子。
......
一路上,到处都充斥着林淮安曾经对我如数珍宝的真心。
可对比昨日他对我的无情,又显得可笑至极。
我瞥过眼不再去看,刚想抬脚离开,突然胸口一阵刺痛,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
遭了!是院中的槐树!
我来不及稳住心神,踉跄着往将军府的方向跑。
待回到居住的院落,果然看到一群下人在砍树。
都给我住手!这是我的院子,谁允许你们动这棵树的
因为两次强行改命,我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
只得借助这可百年槐树收集阴气,勉强维持化形。
如果槐树被推倒,对我来说,会是一次致命重创。
听到我的训斥,下人们一时谁也不敢动作。
直到云袅袅在林淮安的陪伴下,从屋子里走出。
姐姐,你别怪他们,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和岁岁对槐花过敏,
淮安也不会想着要把树砍去。
话落,云袅袅还红着眼啜泣了几声。
她这般模样引得林淮安眉头紧皱,满眼斥责地看着我。
阿昭,不就是一棵老槐树你若喜欢,我包下城外百亩园林为你栽种。
你又何必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和袅袅动气
无关紧要
当初我将槐树栽来,是林淮安同我一起为其浇水施肥。
槐树第一年花开枝头的时候,他在这棵树下向我表了白。
他那时满目深情,说:阿昭,此树为证,我林淮安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原来那些海誓山盟,竟比不得云袅袅一人重要。
我捂住心口,狼狈苦笑。
只是若是还清林淮安的债,我死就死了。
可现在还差最后一次,我不想魂飞魄散后,还欠着他的情。
我直视林淮安的双眸。
林淮安,这树不能动,不然,我会死的。
林淮安还未说什么,云袅袅倒先哭出了声。
姐姐,你若是容不下我和岁岁,直说便是。
何故拿这骇人的幌子讥讽人
云袅袅抹着泪要往院外走。
林淮安急得眼都红了,他拉住云袅袅,一面柔声安慰,一面对着我脸色铁青。
够了凤昭!事到如今你还在胡言乱语!
今天别说你根本不会死,你就是会死,这槐树,我也砍定了!
来人!给我继续砍树!
围着槐树的下人越来越多。
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粗壮的槐树被砍去树皮,露出惨白的内里。
我的五脏六腑也仿佛被一只手撕扯着,血腥气在喉咙中翻滚。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槐树轰然倒塌。
林淮安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我,脸上浮起一抹嗤笑。
还说什么会死阿昭,你只会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骗我。
袅袅,现在槐树已经挖去了,我们去看看岁岁。
他一副得意的模样牵着云袅袅离开。
却不曾注意到身后的我面上突然涌起了一片潮红,而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我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03
再醒来,已是又一天过去。
我躺在自己的房间,林淮安气势冲冲地踹门而入,将一个插满银针的稻草娃娃扔到我面前。
凤昭,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就是挖了你的槐树,你何必要用这下贱的手段,去针对一个孩子!
槐树被砍,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林淮安的声音和脸,落在我耳中眼中,越发模糊。
我撑着身体拿起稻草娃娃,从娃娃内里摸出一张写着岁岁八字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分明与我大相径庭,林淮安却连仔细看一眼都没有,就来对我兴师问罪。
可我懒得解释。
有些事情并非需要一个真相,而是要看清那颗已经偏向的心。
我将娃娃放下,望向林淮安朦胧的身影。
林淮安,你知道我的本事。
如果我真想做什么,你连质问我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林淮安怔在原地,可怒气很快布满他的双眼。
他掐住我的脖子,我感受不到皮肉的疼,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凤昭!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面色涨红,却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也许是我眼底的平静映出他骇人的身影,他面上突然闪出几分慌乱。
云袅袅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她攥住林淮安的手,声音悲切。
淮安,也许姐姐真是无辜的,只要她能给岁岁改命。
我和岁岁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似大度,言外之意却认定了我是巫蛊之术的背后凶手。
林淮安果然又被她挑起情绪,他猛地将我甩在床上,
空气伴随着血腥味儿再次充斥了我的鼻腔。
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只是神色冰冷地看着我。
凤昭,你真该感谢袅袅大度,不与你计较!
明晚的改命之举,你最好多加用心,别被我发现你又动什么手脚!
否则,我绝不饶你!
他放下狠话,带着云袅袅一起离开。
数十名侍卫将院子层层围住,像是生怕我会临阵脱逃,害了他心上人孩子的性命。
我苦笑他多此一举。
如今我这副破烂身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04
在侍卫的严加看管下,我终于等到了月圆之夜这晚。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斩断和林淮安的孽缘,好像灰飞烟灭也变得不那么可怕起来。
我跟随侍卫来到云袅袅居住的地方,远远的便看到林淮安抱着一个孩子小声安慰。
岁岁不怕,待会儿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待我走到跟前,林淮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是刚发现我惨白的脸色。
他放下孩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难不成是生病了
我躲开他欲摸上我额头的手,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林淮安的手停在半空,怔愣了片刻才不在意地说道:
那就好,不然我怕你没法给岁岁改命成功。
我强撑着精神笑笑:你放心,这是我欠你的恩情,一定会还清的。
话落,我没管骤然愣住的林淮安,牵着岁岁的手走进了房间。
哄睡了孩子,月亮也在云层后完全显露出来。
我以心头血为媒,召唤出阴间的生死簿。
又以本体为引,在千万人中找到岁岁的生平。
刹那间,门外狂风呼啸,阴寒之气弥漫,兽鸟的惊鸣声此起彼伏。
夜空中片片乌云齐聚,云层间雷电翻滚。
云袅袅被这异状吓得躲进林淮安怀中,林淮安却死死地盯着屋里的方向。
前两次改命,并未引起这么大的天地异象。
为何这次......
林淮安拼命劝诫自己不要多想,心里却控制不住地越发慌乱。
我丝毫没管外面的动静,只专心在生死簿上修改岁岁苦难的一生。
随着神力的不断消耗,我幻化而出的躯体开始出现裂纹,殷红的鲜血浸透了衣衫。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耳中的声音也愈发微弱。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生死簿绽放出夺目的红光。
天空中九道惊雷也在此时直直朝着将军府劈下。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房间的木门被人猛地撞开。
林淮安站在门口,神色慌张。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呼喊我的名字,而后朝着我拼命奔来。
可此时的我,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我的身形化作点点流光,在林淮安抓住我的前一刻,彻底消散。
林淮安,我不欠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