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同僚他又偷懒了 > 她的曾经

夜色寂静。
林玉静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两块布料,一块是耗费巨资于霞光阁中购置,而另一块,是跨越千里从江南老家带来的。
黑色布料陈旧皱巴,远远不及宜春锦色泽细腻,可这之中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烛光摇曳,仿佛能将她带回曾经。
从林玉有记忆开始,她就和舅舅林裕、哥哥林昭在远离京城的南方生活。
舅舅说:父亲在外做生意出了意外,消息传回来后母亲悲不自胜,早产生下她,没过多久后便郁郁而终。
于是家中只剩下个舅舅来照顾他们。
至今,他谈起之时的悲色还镌刻在林玉心中,难以忘怀。
她知道,之所以主动解释,无非是舅舅怕渐渐长大的她会多想,但其实林玉根本不在乎。
前十多年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母亲的身影,但舅兄已尽其所能,把林玉宠得无忧无虑。
她什么都不要,是要有舅兄和月姨在身边就好。
噢,月姨应该不久就要成为舅母了吧。
月姨全名叫月琴,为茶园采茶女,脸上有一自小而生的红斑,从眼下一直蜿蜒到嘴角。
幼时曾因这道胎记经常被旁人嘲笑打趣。
因此,她的家人带着她搬到了这远离人烟的山上。
后来,月姨双亲接连病逝,而这地方成了一片茶园,她便做了采茶女,以维持生计。
“她脸上红斑真丑,像荆棘一般弯弯曲曲,真是不知道她一天怎么看得下去的。
”此般嫌恶之话,月琴从小听到大,自卑同自信此消彼长,如今她也能坦然谈起了。
眼底带着的笑意,是对中伤之话最好的回答。
小林玉摸着那红斑,大声说这才不丑!如果这是荆棘,那身处其中的月姨必定就是玫瑰,美丽坚韧,是独一份的风景。
月姨住的地方旁有一小院,据说是某位高僧隐居之处。
后来,在一个天高云淡的清晨,高僧挥挥手,离开此处云游去了,不知归期。
舅舅当年寻得此僻静之处,只一眼就很喜欢,而后在此定居。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舅舅我当初看到这院子,就觉着此地出尘脱俗,给人以世外之感。
僧人善施,想必这位高僧已得道成仙,必定不会介意我们暂居其中。
”林玉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舅舅总是说他有多高明寻得此处。
这么荒谬的理由,一般来说不可信。
可林玉每次看到舅舅陶醉念诗的场面,又将那些疑惑打消。
他不仅爱好诗文,而且文武皆通,她和兄长的文韬武略皆是由林裕传授。
这样看来,的确称得上一句“世外高人”。
事实如何不重要,现在她能和舅兄、月姨一起悠哉游哉地生活在这里便是再好不过。
明日,舅舅和月姨终于要成亲了。
说起来,月姨和舅舅的红线还是她促成的呢。
林玉时常得意地想:要不是有她,舅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娶上妻呢。
林裕从未单独照顾过小孩,经验不足,时常整得她哭声不断。
婴孩的啼哭长久不绝,在这僻静山中简直诡异。
他极其不好意思,抱着人去邻居家敲门:“实在是抱歉,这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
今天我们前来登门道歉。
”说着说着,尚为婴孩的林玉很不给面子地又瘪起嘴,哭声震天。
林裕见状,手忙脚乱地哄道:“怎么又哭了呢?我可是特意选了个安静的时候上门请罪,听话,别哭了。
”只可惜没能起任何作用。
月琴实在看不下去,轻柔地抱过小孩。
缓缓摇动的同时,手也安抚地拍着后背。
啼哭的小林玉终于停止哭泣,睁大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温柔女子,在摇篮曲中缓缓入睡。
林裕笨拙地在旁看着,放下赔罪礼后,便颇有眼力见地主动揽下力气活。
看着男人卖劲的动作,月琴在一旁“扑哧”地笑出了声。
日升月落,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
曾经的故事都是舅舅和月姨告诉她的。
至于哥哥,总是学武看书、勤学苦练,日日如此。
明日,舅舅和月姨终于要成亲了。
林玉喜出望外,隔几里远都能听到她兴奋到飞起的声音。
“这个婚服真的好看极了!月姨,你简直是天仙下凡!”“月姨月姨,教教我怎么擦胭脂吧,小玉也想打扮一番……”哥哥也难得停歇几日,一向严肃不苟的脸上这几日也挂着笑容。
“诶——你们说舅舅穿这个是不是风流倜傥。
”林裕比划婚服,陶醉地欣赏到铜镜中的身影。
林昭失语,舅舅的自信就如春笋一般,时不时冒出来。
他虽沉默,但眼中盈盈笑意出卖内心想法。
林玉一向是最活泼的,推着舅舅在屋中走动,查看是否有不合适之处,一边称赞道:“是是是,我的舅舅全天下最最最英俊潇洒!”不过这话也不完全是奉承,虽是而立之年的人,因练武之故,依旧是一副高大威猛的模样。
岁月给他的脸庞添上一抹成熟,却不显苍老。
其实林裕最开始来这时,并非如此。
失去亲人,他亦是痛不自已。
不过可能是因这青山绿水、月琴的陪伴,还有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他渐渐变得不那么萎靡,开朗许多,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
新婚第二日,恰逢山脚半月一次的大集会。
林玉孩子心性,央求月琴带她下去,撒娇道:“舅母,求求你了。
我真的特别想下山看看。
”这日刚好也是每月考校哥哥功课与武功的日子,自小到大,铁打不动。
林裕想着平日里她们不是没有独自下山过,林玉这小鬼又古灵精怪的,想必不会添太多麻烦,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他便留在山上,没有随同而去。
“这山下的集会当真热闹极了,平常舅舅都不让我和哥哥下来。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热爱看那些山山水水!”林玉一边挽着舅母一边走,嘴上还喋喋不休地惊喜道,时不时还夹杂着对林裕的抱怨。
平常不下山,一旦下来,真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呀!这里的糖人也画得太逼真了,老虎栩栩如生,像要挥着爪子跑出来一般;哟!那里耍杂技的人也厉害极了,怎的一下就喷出火来;啊!远处桂花糕的香味都传到鼻子里了,清香甘甜,若是能吃上一口……林玉美滋滋地幻想着,一旁的月琴已被她的谗样逗得忍俊不禁,大手一挥道:“走吧,去买桂花糕!”酉时,林玉拿着一大堆战利品在客栈的屋檐下来回踱步。
这些都是要带回去的,让舅舅与兄长也饱一饱口福,可是如今却被迫滞留在此地。
她神色焦急地看着外面的天色——风雨交加,天地失色。
分明方才还风和日丽,忽地就变了颜色,阴沉一片。
滂沱大雨落下,那大风也不甘示弱,与之争锋,似要吹得树木都直不起身来才好。
此种恶劣天气,凭林玉和月琴两人,根本去不了山上、回不去家。
而集会的商贩与游人早已离开,更莫谈找人送她们回去。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住在山脚客栈将就一晚,待到雨停后再行离开。
那边月琴已和掌柜交涉完毕,过来轻轻对林玉说:“小玉,走吧。
”一夜过去。
清晨,晴空万里,空中漂浮着雨后特殊的泥土气息。
林玉出客栈门时偶然发现,门口那棵树最终还是不堪大风,弯折下去。
说来也是奇怪,昨夜直到睡前暴雨都未停歇,电闪雷鸣了一夜。
可今早却已神奇般停了。
是老天爷知道她们着急回家,送出的礼物吗?那这老天可真好,她合掌,感激地对头顶拜了拜。
虽说今晨雨停,但山路经历了一整夜的大雨冲刷,依旧很不好走,走几步就要歇一下,将脚底积攒的厚厚泥土用树枝刮掉。
林玉和月琴走在崎岖且布满泥泞的路上,望着前方心里没来由的生起一丝慌乱。
天色破晓时,她们就启程了。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平常走过无数遍的路如此难走,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都还没到。
不能停下,要快一点,更快一点回到家。
终于,林玉又看到那熟悉的桃树。
那是很多年前他们一起种下的,马上就又要在这个春日开花了。
桃之夭夭,想必定然好看极了。
到家了,她健步如飞地冲入屋中,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株桃树并没有平常蓬勃茂盛,反而萎靡了不少。
而屋中的林玉看到眼前场景,怔在原地,腿上像灌了铅,再无法前进一步。
眼前并不是走时那个温馨的家——东西被砸得到处都是,入目所及皆是混乱。
她涣散的目光直直投射到墙边。
红褐墙面下,一人面朝地下,看上去了无声息,而他的手还死死抓住另一具尸体的大腿。
血,他的全身都是血。
林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就像是不要命一样拼命往外流,流到整个地面、墙面都染成暗红色,流得眼睛也猩红无比。
她还没有勇气走过去辨认那是谁时,略微落后的月琴已跑了过去,待翻过尸体看清面容时,悲从中来,悲嚎一声后,失去力气直直摔下去,抱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痛哭。
啊?那真的是舅舅啊。
在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林玉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小玉,你看这个木雕是不是惟妙惟肖?”林裕拿着一个兔子木雕在她面前故意摆弄。
她看了看那兔子,心中嘀咕:眼睛楞圆,线条歪歪扭扭,耳朵长得不正常,腿又只有一丁点儿,哪里惟妙惟肖?这都看不得出来是兔子吧。
旁边的林昭不安地绞着手,扭扭捏捏道:“这是我亲手雕的。
对不起,把你的兔子不小心放跑了,小玉,可以不要再生我气了吗?”这兔子这么丑,怎么能和我的小兔相提并论!林玉正想开口,却瞥到了他手腕上缠住伤口的白条。
“好吧,那把它给我吧。
”林玉伸出小手,大方地原谅了他。
月琴在背后笑着问:“小玉,原谅哥哥了呀?”对,谁让他把自己弄受伤了呢。
林玉转过身想对月姨说,却只见一大片炫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