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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傅脂的婚礼办得很大,魏欢是伴娘。
休息室里,魏欢拽着我的手问我:怎样做才能选我。
我无比冷漠刻薄:等你什么时候能继承魏家所有的产业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她松开我的手,垂眸,忽然笑了一下:果然是个只认钱的男人。
我不置可否。
她不顾一切地抱着我:还好,我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要,我去挣就是了。
二婚一定要选我。
我没理会她的话。
她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败家纨绔,她妈因为生二胎一尸两命,她爸很快娶了老婆,生了新的儿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魏家的继承人只会是她的弟弟。
她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稍有异心,只怕是第二天就会横死街头。
我在新房里一边等傅脂一边处理工作。
公司自从大换血之后,连续亏损的销售额已经回暖。
接下来就是改革旧的产品,另外加大力度在营销这块。
这段时间,我天天加班到凌晨,丝毫不敢懈怠。
左家那边我妈已经让左淮安去了公司历练。
自从我爸外面养的女人出车祸死了之后。
我妈就主动把左淮安接回了家里,说左淮安以后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外公去世前,将股份一分为二留给我和我妈。
据我所知,我妈已经将属于自己的股份给了一半左淮安了。
我联系了道士,准备过几天去给她看看,祛祛邪,看她是不是被下了咒让我爸养在外面的女人夺了魂了。
傅脂哥哥在她三岁时死在绑架中。
傅家只剩下傅脂这根独苗。
他们把傅脂落在了别人名下,在学校隐藏她的身份,从不带她见人。
我妈去傅家感谢傅脂母亲伸出援手时,我在车内看见傅家的佣人追在傅脂身后喊小小姐。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应该讨好班里那个脾气桀骜、龟毛、难伺候的差生傅脂。
她因为生病打伤同学,没人愿意和她做同桌。
我将书桌搬到她旁边:别怕,我和你坐。
她冷眼看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她红了耳朵,磕磕绊绊凶我:再胡说我揍你。
我在傅脂面前表演我拙劣的演技。
可她不吃我这一套,时常嫌弃地说我只会甜言蜜语,转而对着高冷的学霸红了耳尖。
好几年,我和傅脂的关系,都只是不冷不热的泛泛之交。
她对我的讨好视而不见,但也比对旁人亲近些,会在过节的时候给我准备礼物,也会在上课时躲在书后面听我说八卦。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学校那次地震,我为了保护傅脂身受重伤。
傅脂父母是传统的中式儒商,见我好好一个清北苗子为护他们的女儿变得又瞎又瘸,两家又是世交,立即要对我负责。
傅脂母亲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脂脂常和我提起你,小时候同学都孤立她,只有你对她好......
我家本来和傅家差不了多少。
自从外公外婆生病后,我妈带着我爸进入公司后,整个产业险些分崩离析。
如今比起傅家来,差得远了。
这桩婚事若定下,我爸妈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手续不断也得断。
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也永远别想上位。
至于那个总是来挑衅我的混蛋私生子。
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分到我外公外婆辛苦打拼来的一丁点财产。
奇怪的是,一向乖张不驯瞧不起我的傅脂。
面对包办婚姻,居然破天荒地说了好。
我失明的半年里,上课睡觉从不做笔记的傅脂,每一节课都认真上了下来。
她每天都来医院给我讲课,喂我吃饭,和我说学校又发生了什么最新的八卦。
她原本高冷不好接近,慢慢地却一点点对我温柔起来。
我们的关系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左淮安也被傅脂震慑得没露过面。
许多次,我都能感受到傅脂欲言又止之下的旖旎。
我看中了她的家世,我对她有所图谋,我心地不纯。
我拿性命作为赌注用半身伤才为自己博出了一条生路。
与我野心匹配的必须是我让傅家夫妇点头的个人能力和我这个人带给他们的荣耀价值。
病好后,我发了疯一般学习,几乎不眠不休。
最后高考分数下来时,我比傅脂多了两百多分。
傅家夫妇为我举办了升学宴,当众高兴地宣布我是傅家未来的女婿。
面对旁人的夸赞,他们一直握着我的手。
大学我选择的是财经类学校,毕业后又远赴国外进修。
傅脂的父母都是工作狂,却从来没忽视过家庭,反而异常在意爱护。
他们三人无条件地支持我求学,时常打电话关心我,在我萎靡的时候开解我。
我对傅脂的感情有算计,可在慢慢的算计中,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感情多一些还是算计多一些。
我喜欢傅家的氛围,这里没有压抑没有争吵不休也不会有人动手,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我的需求得到尊重,我表达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一点儿喜好都会被他们记住。
我的每一个生日他们都给我准备盛大的仪式,我很恐慌,却也一点点沉溺在这种爱里。
我吃饭的时候不吃葱姜,被发现后,每次在傅家吃饭时,放在我面前的菜总是没放葱姜的那份。
在外面的饭局里,无论是和他们三人里的哪一位吃饭,他们总会提醒一句:他不吃葱姜,这几个菜他爱吃,麻烦做成两份,他跟前上不放葱姜蒜的那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点小事,总能让我辗转反侧地记着。
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我只能干巴巴地说:我以后会成为一个好的周家女婿。
好像这是我目前唯一能给傅家的我的价值。
我心里有一部分是空的,这里时常漏风,钱也好荣誉也好,这些东西都填不满这份空缺,可在傅家我却慢慢地被填满。
我像是下水道的老鼠窥探他们对傅脂的爱。
我羡慕,也容易满足。
一点点爱屋及乌,就足以让我肝脑涂地。
我曾经以为我的心已经冷漠如刀,无坚不摧,伤害绝望没能让我退缩也不曾打倒我。
但却这样脆弱轻易地败在傅脂母亲一句温柔的话里。
少祈,比起成为傅家的女婿,我和你伯伯还有脂脂更希望你成为你自己,你有想做的想追求的随心去做,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后路,你只需要开心就好。
少祈,你要加油成为喜欢的自己、好的自己呀。
我仓皇失措地妒忌傅脂,流下彷徨的泪水,我无助又怨憎。
傅脂凭什么有这么多人爱,连我也爱她。
我一直以为我对她只有算计,没有爱。
直到我在国外的时候,收到魏欢发来傅脂和她小男友亲密的合照。
我崩溃了。
那一瞬间失去理智的崩溃恨意,我才明白原来我这样在意这个人。
这个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都是通过她把我从泥沼里救出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人。
我恨她。
我恨她让我本来千疮百孔的心脏跳动,又无情地将这份悸动摔得稀碎。
她可以从一开始就对我不忠。
但她不该在选择忠于我后又背弃我,给我虚妄的期待,又亲手把这份期待打破。
曾经唯一支撑我过好自己生活的信念,就是我顺利结业,和傅脂结婚,生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们荣辱与共,在外努力让公司蒸蒸日上,在我们一大家子里好好过日子。
甚至我一度歇了报复我爸妈的心思,我就想在傅家过着平静温暖的生活。
挺没出息的是不是
可当时这的确是我想要的。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要这些,这些也不会再是我的支撑。
我的支撑只有我自己。
靠别人的爱和好填满的空缺,总有一天会重新坍塌,我要自己堵上这份空缺,尽管我本身的情感就是残缺的。
我也不会再去喜欢傅脂。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蠢两回,因为沉沦于爱的家庭氛围,磨灭斗志。
所以,我撑着虚弱的身子,笑着打断了傅脂因为心疼我流下的泪水。
别碰我了傅脂,你的眼泪黏在我脸上,好脏。
我们都好脏啊。
不同的是。
我一直污浊满身。
而她光风霁月。
璀璨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