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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小马扎上,正埋头摆弄一台半导体。
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汗珠从额角滑落。
见我过来,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用袖子随意抹了把脸。
我撇开视线:周子昂,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天天守着这摊子能赚几个钱
他突然凑近,一股机油混合着汗的味儿钻进鼻子。
四目相对,我好似看见多年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黑小子。
晚丫,还记得不
我抿着唇没作声。
他有点急了:你忘了!
我可记着呢,三天后,你要是不跟我南下,我就去你家门口天天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他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说完,怕我立刻拒绝,抓起工具埋头继续修东西。
我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愣子,以前的戏言他还真当回事。
我们两家住一个大院,从小玩到大,熟得不能再熟,怎么可能凑一对。
那年他要去当兵,偷偷问我愿不愿意等他。我说等你回来,我就成老姑娘啦。
他红着脸,非要跟我拉钩,说要是我嫁不出去,他就娶我。
没想到,最后真让他等着了。
刚回到家,顾远洲的传呼震动起来,上面是一串数字,然后跟着一行字。
【我婚房里你的东西,自己过来拿走。】
【限你一小时,不然我就当垃圾清了。】
我盯着那行字,手脚冰凉。
他太清楚我的软肋,别的东西可以扔,但我妈给我陪嫁的那对龙凤枕套必须拿回来。
【好,我过去。】
那对枕套,我妈一针一线绣了小半年。
她眼睛不好,绣的时候总要凑得很近,常常累得腰酸背痛。
领证前一晚,她还拉着我的手把枕套交给我:晚晚,好好过日子,别让人欺负了去。
可我赶到筒子楼时,楼道口空荡荡的。
我明明说了会来,他就这么急着要我难堪吗
火气噌地一下冒上来,我几步冲上楼,一把推开了那间所谓婚房的门。
开门瞬间,我如坠冰窟。
苏晓梅正坐在床沿,顾远洲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眼神里满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怜惜。
远洲哥,苏晓梅声音细细的,宝宝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顾远洲立刻把耳朵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是吗让我听听,是不是也像你一样爱撒娇。
他抬起头,目光柔得能掐出水:要是脾气也随你就好了,文静乖巧。
苏晓梅羞涩地低下了头。
顾远洲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真想好了,等稳定了就回老家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的,厂里这边我能安排。孩子这么小,总不能没有妈。
苏晓梅伸出手指点在他唇上,摇了摇头:远洲哥,我留下,林晚姐怎么办
听到林晚姐三个字,顾远洲怔了怔,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她现在说不领证不过是拿乔罢了,等孩子生下来,还不得乖乖回来。她那种小市民家庭出来的,算计得很,哪有什么真性情。
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托王婶缠着我的吗那副上赶着的模样,现在想想都腻歪。
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原来我当年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盼,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顾家在厂里是双职工,顾远洲是大学生技术员,前途一片光明。
三年前,他作为先进代表在全厂大会上发言。
我爸妈对他赞不绝口,特意托了王婶牵线。
我对他一见倾心,找各种借口接近他,向他请教问题。
他皱着眉说我:脑子不转弯,太死板!
我厚着脸皮笑:那你多带带我,正好互补嘛。
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和同事说笑的苏晓梅,突然拉住我的手,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行啊。
我高兴得不知所以,完全没留意到苏晓梅投过来的复杂眼神,和他握着我时,手臂不自然的僵硬。
现在才懂,他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苏晓梅。
难怪后来他总说忙,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心口一阵阵发紧,我本想掉头就走,却想起我妈绣的那对龙凤枕套不能丢。
林晚!顾远洲猛地回头,一声不吭站在门口想吓唬谁现在知道后悔了
我死死掐着掌心:我的枕套呢还给我。
他愣了一下,一对破枕套,我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