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绒一宿没睡着。
她觉得林砚真的可以考虑出个书什么的,书名就叫《一句话,让女老板为我彻夜难眠一整夜》。
虽然说当时那场景的确是挺帅的——男人负手立在门口,月华倾泻在他周身,飒的不成样子。
可早知道碰上的是廷尉衙门的老大,她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豪气冲天的话。
不过……“算了,反正也不亏。
”苏绒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望着外面的月亮,嘴里喃喃自语地安慰自己。
好歹没赶自己出去,挣了一座店铺子,又有了林砚这层关系,她今后要赚钱岂不更容易?尽管当时为安全所迫,但苏绒并不是毫无把握就夸大其词的人。
再说了,一个月之后的事一个月之后再说,说不定她是天降紫微星,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呢?她这么一琢磨就豁然开朗,扭头打量了一番室内,暗道也太潦草了。
不过好歹是有个床,小咪就趴在这床上,脑袋搁在自己尾巴上呼噜呼噜。
苏绒凑近瞧了瞧它,伸出食指戳戳小咪的鼻子,小咪睁开眼懒洋洋瞅了她一眼,闭眼继续呼呼。
“你这咪真聪明,还知道这是个床。
”小喵依旧呼噜呼噜,苏绒笑了一声,起身去提水桶,准备干活。
反正也睡不着觉,还不如直接起来收拾店面,省的胡思乱想。
这一干就干到了破晓,水桶里的清水映着蒙蒙天光,前面铺子里的柜面被抹的锃光瓦亮,连桌椅都擦拭一新。
她这才扔掉手里最后一块抹布,揉了个肩膀,打了个哈欠。
小咪一早就出去了,叼了只麻雀回来,此刻正咔嚓咔嚓吃的欢实。
穿越这么多天,它也算练出来了。
苏绒笑着揉了一把猫脑袋,就听到前门被人敲响。
“谁啊?这么早。
”她披散着头发跑到门口,隔着门栓往外瞧,见到个年轻小伙站在外面。
少女迟疑片刻,将门打开。
小伙一见她便露出笑来,双手托着一份规规整整盖着大印的文书递过来,说话客客气气。
“苏姑娘,林大人派我来送户籍的。
”苏绒一愣,赶忙接过文书,随口问了一句:“廷尉衙门现在还□□?”她本以为林砚会顺手自己带过来的,没想到他竟然找了别人。
小伙面对少女星辰般闪烁的眼睛,突然间有些局促,耳朵尖也不由得红了一圈。
□□?哪能啊!这差事可是他特意争取的,听说自家大人要给一位小娘子办户籍,整个廷尉衙门都大为震撼。
谁不想见见这小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劳动自家大人亲自安排?“我…我就是廷尉里的普通吏员,叫张不易,您叫我小张就行,林大人昨晚吩咐的,今天让我来送户籍文书,还有一身衣服。
”衣服?苏绒接过来抖落开,是件绿色的罗裙,针脚倒是细密,料子也不错。
她看了看身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穿着的衣服有多寒酸。
直男审美果然历史悠久,但现在这身确实有点丢人。
“那谢谢啦。
”苏绒挠了挠头,这一出下来,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张嘴就结巴的小伙相处,只得试探地问:“进来喝杯茶?刚烧了水。
”“不用不用,您记得去里正那备案,我就先走了!”张不易匆匆丢下一句话,脚底像踩着风火轮似的飞奔而去。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林大人看到自己留在这里不肯走,还不得削了他?“哎……”苏绒喊都喊不及,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拿着东西进了屋。
小咪正乖巧的卧在柜台边,见她进来,甩了甩尾巴站起来,踱到了她脚旁,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在她腿边蹭。
少女弯腰摸摸它的头,把文书拿在手里看了看,一看就笑出了声。
“支系疏属,林氏砚,年廿二,官籍廷尉署?”林砚什么时候成自己远方族兄了?苏绒翻来覆去把这份户籍看了几遍,越看越想笑,最后还是没忍住笑。
她晓得为什么这户籍办的这么快了,廷尉林大人的家属,这户籍能慢吗?小咪歪着脑袋,睁圆了眼睛盯着她,一脸懵懂,苏绒笑着摇摇头,换完衣服,把门用黄铜钥匙锁了,这才抱着猫咪出了门去找里正。
“里正住哪呢……”苏绒一边念叨着一边走过拐角,正撞上一双孩童的眼眸。
小少年约莫八九岁,正蹲在墙根捡石子玩,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锁定了苏绒怀里的小咪。
“这是小猫吗?”小男孩一蹦三尺高,蹬蹬蹬跑过来围着小咪转了一圈,又兴奋地拽了拽苏绒的袖子。
“姐姐,它真漂亮。
”见他仰着头,眼珠乌溜溜地望向她,苏绒忍不住笑着应了。
“嗯,谢谢你呀。
”趁小少年咧着嘴乐呵呵地笑,她连忙打听里正家在哪。
“里正就是我爹,我带姐姐去家。
”苏绒笑着道谢,牵着小男孩的手往东头走,边走边问。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他认真回答:“姐姐,我叫赵小七,你叫我小七就好。
”“小七啊…”苏绒摸摸少年的脑袋,笑眯眯地问:“你喜欢小猫?”“嗯嗯。
”赵小七猛点头,眉眼一下子灵动起来,眼里是满满的喜欢,路也不规矩走了,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苏绒笑容渐深,一边观察周遭一边耐心听着他说,偶尔搭两句话,直到赵小七停下来指着前面的宅院。
“到了,姐姐随我来。
”苏绒停下脚步,就见赵小七伸出手拍了拍门。
“爹!我回来啦!”赵家的宅邸不算大,但胜在干净,青砖灰瓦,墙角的花坛修剪的十分漂亮,院落中央还种了棵桂树。
“爹!有客人!”赵小七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迈开腿咚咚咚的往屋里冲,一个中年汉子闻声出来。
苏绒赶快迎上去说明了来意,赵里正看了看她,又瞅了瞅她怀里的猫咪,转头便翻开一本簿册写写画画。
“姑娘是商籍,如今做什么营生?”苏绒哪里肯放过这打广告的好机会,连忙笑盈盈地指了指怀中的猫咪。
“预备豢养几只猫儿,办个品茗抚猫的小馆,赵叔若是有空可以去转转。
”“猫馆?”赵里正一边听一边皱起眉来,狐疑地瞥了苏绒几眼。
“姑娘这营生可是从未听闻,猫毕竟是畜生,养多了终究麻烦。
”他语气稍缓,继续劝道:“再者,姑娘养猫可得小心,万一伤了人可就不太好了。
”赵小七站在一旁听了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难过。
苏绒低头瞧了一眼小咪,它安安静静伏在她臂弯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旧懒洋洋地眯着眼。
但猫从来不是什么畜生。
更不是什么危害百姓的恶兽。
少女微垂了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林砚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话没道理。
”话音未落,林砚已立在门廊下。
他今日换了件灰蓝棉布直裰,袖口微卷,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一身温润如玉的读书人打扮,讲出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
“朝廷哪条规矩不许养猫?朝廷连斗蛐蛐和赌马球都没禁止过。
”他一步步向两人走来,语气淡淡,像是随口一问,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这……”赵里正被堵了话,涨红了脸不吭声。
他当然认识林砚,尽管刚刚上任便受人诟病,可依旧是御笔亲封的当朝九卿。
苏绒偏头去看林砚侧脸,他的睫毛在晨光里镀了层金边,冷硬的轮廓被晃得模糊了一瞬。
她顾不得此刻内心的感受,也抱着小咪上前半步,笑意盈盈地打圆场:“这猫儿性子温顺,还会捕耗子呢。
”她手指轻挠小咪下巴,猫儿立刻仰头发出绵软的呼噜声。
“可要是伤人……”里正抹了把头上的额汗,心里却还是放不下他那些道理,硬是辩了一句。
“伤人罚主人,天经地义。
”林砚挑眉扫了他一眼,“你管猫还是管人?”赵里正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闷头在簿册上记录。
趁着这功夫,苏绒一双杏眼看向林砚,手上却规规矩矩的没有动作,只悄声问:“大人怎么来了?”头一次被苏绒客客气气地叫做大人,林砚有点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换上了自己早先让人送来的裙衫,头发却草草扎成了两个小揪揪垂在胸前,只能说不是个小叫花的样子了。
但依旧惊艳得很,洗干净的小脸白皙粉嫩,眼睛黑溜溜的像浸了水的葡萄。
林砚的视线在她脸上定定地停驻了一秒,这才移开。
不过……头发都梳不好,看来之前也是个让人伺候的主。
他抬手想替她摘掉头上的草屑,却又被少女躲开了。
不同于昨天的主动撩拨,如今她抿唇望着他,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水润润的,却带着几分距离。
林砚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行为太过唐突,男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怎么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会跑到里正家来?”“来登记,顺便做市场调研。
”苏绒答的坦荡,冲着一旁站着的赵小七笑了笑,赵小七见他们驳倒了自己家爹,也忍不住咧着嘴笑,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光。
“放心吧,大人昨日问的问题,小女子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低头抚了抚裙角,心想林砚肯定还是在担心自己的钱收不回来。
作为目前唯一的投资人,少女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点信心,于是便客客气气地开口。
但是此言一出,林砚的神情却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你……”林砚看着少女撤开的步伐,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口一滞。
心里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
又一声大人,她在躲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