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拾玉闻言心中也不由得赞道,当日没有看错,如烟姑娘确有一根反骨,就藏在她奴颜婢膝的七窍里。
如此,第一环达成,下一个。
辞别如烟姑娘后,郭拾玉顺着木梯而上来到五楼的红玉阁,这次不一样的是,红玉姑娘亲自开门,一照面便一脸关切地盯着郭拾玉,左看右看,竟还想扒开她嘴巴看看郭拾玉是否气得咬着舌头,才强忍悲愤装作无事发生。
就连小狸奴也捧着一杯热茶上前,殷切地望着。
郭拾玉只觉寒冬遇骄阳,但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拿掉红玉乱摸的芊芊玉手,又顺手接过清茶与狸奴道谢,才一步坐在了黄花梨的方桌前垂眸细细抿着。
她缓了几息,待压下心中的滔天恨海,才再次挂起温和笑脸对着红玉歪头打趣道“红玉姑娘如此大人大量,竟不生小人的气啦?!”红玉听她提起,才想起来被郭拾玉诅咒秃顶那事儿,当下怒从心中起,扑向郭拾玉要给她好看。
郭拾玉灵活左躲右闪最后主动被堵在墙角,装乖认命般从怀里一掏,双手奉上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这般嬉闹于常年练舞的红玉来说,小菜一碟,眼下仅有些燥热罢了,便微微呼扇着手帕去热。
等猛然看到此物,虽不解何意但本着信任郭拾玉的念头,也顺手接下。
可刚打开,一股甘甜清香铺面而来,细细闻着竟是由龙眼佐以人参的味道。
红玉惊诧道“拾玉,这是何物呀?闻着有人参的清香和龙眼的甘甜,真是好闻。
”郭拾玉得以脱身,理了下衣袍才上前扶着红玉坐下,言语真诚关怀道“是我对姑娘的赔礼呀,此物名唤玉灵膏,便是你闻出来的两物蒸制而成,姑娘平日里让狸奴为你冲泡一两杯即可,补血益气,安神助眠哦。
只是不可过量,一日两勺便可。
对了,葵水日里不便服用,以防药物相冲。
”红玉闻言感动得两眼汪汪,全然忘了刚才还生着气呢。
她把玉灵膏放在桌上,转身抱住了郭拾玉的腰,激动地问道“拾玉,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小冤家,人家要为你上天入地,下河捉鳖~”郭拾玉僵住,无言以对。
半晌她收回逗趣的心神,沉声问到“你可否为我讲讲,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为何我兄长他”红玉听完也心情沉重,她示意狸奴去门外守着,才牵起郭拾玉的手来到里间榻上坐下,拧着柳叶眉,一拍桌子,恶狠狠道“那日同你告别后,我们几个姐妹坐着马车去了欢喜楼。
当时诸位大人还未到席,早来的几位富商便在隔壁雅间品茶聊天,当晚排了我要压轴独舞,可宴席里还有隔壁飞花楼的牡丹,她可是我的死敌,却仅是开场群舞!我岂能让她看我笑话,有些紧张多喝了几杯茶水,狸奴便陪着我去如厕。
”“如此来回跑了几趟,只记得最后一次,是酉时末宴席将开。
我们回来就撞见霓裳羽衣坊的万老板低头哈腰得对着转角里的人行礼,手里还捧着一个长匣子,我看不清那人,可却看出那是只男人的手,粗犷有力,大拇指还带着一枚幽绿的狼头扳指。
”“那人拿起画卷看了几眼突然大怒,把画扔给万老板,便一挥手让一个墨色短打的小厮上前,递给了万老板一个瓷瓶,挥挥手示意万老板滚蛋。
可万老板却直接跪地求饶,说什么只是寻常贺寿图,何至于此,又被那人不耐烦地打断,又问了什么我没听清。
”“就见那万老板接连摇头说没有其他人了,只一个隔壁的小伙计而已。
我一听隔壁不就是你兄长做工的铺子吗,便示意脚步轻快的狸奴悄悄跟着,我先回去应付着宴席。
”“可过了一会儿,狸奴就惊慌失措得回来,直接扑在我腿边说说那小厮跟着万老板,两人又争执谁去动手。
万老板不忍,小厮便说大人命令,若是违抗咱们都得死。
索性他去灭口,不用万老板纠结了。
说完夺了瓷瓶转身便走了。
”“我一听这话,那你兄长岂不是有危险,便让狸奴赶紧去寻你,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唉,不过,我那日在宴席上陪侍沈大人敬酒时,看见了带狼头扳指的人,是城主!真是,真是可恶!视人命如草芥,老天为何不开眼,宰了这群蠹虫草包。
只盼谁能掀了这摊子,让陛下知道这城里的腌臜龌龊之事,还百姓朗朗青天。
”郭拾玉听完,虽早已知凶手是谁,可再听此经过还是愤怒得浑身颤栗,他们吃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娘有妹有家的人,谁说无人掀了这摊子,别人不做,我郭拾玉自己来!伴着红玉愤怒地诅咒,郭拾玉的记忆却回到了阴阳相隔的那天。
那晚郭拾玉亲眼看着表哥中毒咽气,她心神震荡又愧疚一度想要跳河寻死,被姑母打骂醒后,两人避着人群来到了知县宅院的后门,待叩门被嬷嬷请进去后,便见到了一个温婉可亲的姨母,姑母说她是自己的好友沈夫人。
夜晚微寒,落叶卷着弯带走些什么,余下的人徒留悲哀。
那夫人披着外袍被丫鬟扶着从卧房出来“咳咳,惠辞啊,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还,还浑身都是血迹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麻姑沉着脸冷声道“就在方才,我儿被人毒杀了,我要为他报仇伸冤。
你要是愿意帮我,就替我请来知县大人。
若是不愿,出了这个门,我们便不再是朋友”夫人震惊摆摆手挥退丫鬟,忍者咳嗽悲戚地看向麻姑,她看着麻姑和郭拾玉两人苍白的脸,热泪转了又转还是掉下,吸泣两下便高声道“嬷嬷,你去欢喜楼,叫那狗官回来,若是晚了一刻,我便离家出走,此生再不见了!”嬷嬷闻言很是惊慌,当下行礼转身就跑,虽已年过半百,可一点儿不输年轻人的腿脚。
果然,不到两刻钟,就见一身青袍官服,抱着官帽的中年男子呼哧着进来,他大步上前先是上下打量着夫人,又急冲冲开口问道“梵娘,你可是不舒服了,我去请麻姑过来,你不舒服咱们看大夫便好,不可生闷气吓我呀,为夫,为夫可受不住啊。
”麻姑在他身后听完冷笑一声打断“知县大人,民妇在此,大人不必去请了。
”听到此话,知县一惊,猛得转身看去,便见到一身血衣的郭拾玉与狼狈的麻姑。
他心底一沉,放下官帽,双手背后踱步试探道“麻姑,可是有事呀?莫非谁家病人大出血没救回来闹事儿了?无妨,本官定会为你斡旋一二。
”郭拾玉嗤笑出声,当下上前一步,腰背笔直地鞠躬行礼,朗声道“大人!民女要报案,今日戌时初,东大街的君子如玉坊,有人下毒谋害我兄长郭善仁,且我亲眼所见,此人正是城主大人的小厮崔渡!请大人为我兄长伸冤,让凶手偿命!”时间仿若静止,众人好似皮影戏中的傀儡,没了主人示意便不敢动弹。
麻姑终于忍无可忍,高声逼问“大人,是要我麻姑一脉再不登门为夫人医治吗?”这下可捏住了知县的死穴,他竟当下对着麻姑跪下,毫不怜惜自己的脸面承认道“麻姑,求你放过我吧,这整个祁乐城谁人敢管他城主府的事,二十年前,先帝朝时,我岳父可是一洲知州,只因为渔民鸣不平,便被池州世家豪绅联手整死,害得梵娘冬日大寒被扔进冰窟落得一身寒症。
”“如今,如今的城主更是受世家扶持,占县为城自封城主,同僚皆不敢上报朝廷。
我怎么出头?我死了便罢,可梵娘如何自处?没了知县夫人的名头,人人可欺,我如何对得起恩师岳父,求你放过我吧”说完五体投地,受愧疚与良心煎熬不敢起身。
夫人听完咳嗽着起身,上前伸手扶着麻姑的双臂,认真道“惠辞,你不用听他放屁,你若是想做,就去做,我这条命是你救的,随时可取,我顾舜华毫无怨言,我早就做够了这手不能提病弱不堪的沈梵娘咳咳”说完激动地喘不上气,接连咳嗽向后倒去。
急得知府膝行两步一把接住歪倒的夫人,两人似鸳鸯死别,侧颈交缠未语泪千行。
人间世人间事,总有伤心愁断肠。
见此,麻姑也硬不下心肠为了自己去逼迫他人家破人亡,只得抓着更加愤恨的郭拾玉转身就走。
徒留地板上的血迹明鉴此夜吞下一桩冤案,无人敢管。
昨日又添新愁,少年心似盖黄绸。
“拾玉!郭拾玉!你到底有在听我说话吗?!”郭拾玉回神,眼前依然是望月楼的红玉阁,红玉骂了半天有些口渴,此刻正喝茶却发现郭拾玉在神游天外,便有些担心的唤着她。
郭拾玉隐去急躁的情绪,挂着温和笑容回应“是极,这群吸血蚂蝗,是该用把火全烧了去。
红玉,你想不想干票大的!成了,自可名流青史,败了,遗臭万年而已。
”红玉一听兴奋窜起来,捂着嘴猫眼圆睁,眼神不可置信地询问真假,等得到郭拾玉微笑地颔首,她才松开嘴巴小声道“有何不可,为卿赴汤蹈火,红玉在所不辞!”郭拾玉笑意更真实些了,第二环达成,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