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野草望京 > 第 5 章

翌日辰时初,祁乐城的北山,那三座小山拱托着的主峰上有一座道观,在山云雾雨中若隐若现。
大片的红枫围绕着那座三层古朴建筑,灰瓦石墙雕梁柱,满是岁月的痕迹。
今日廿十,因着祁山姥姥诞辰刚过没几日,故而飞云观里只有零丁几位善信。
郭拾玉挎着竹篮,顺着草木伴生的石梯一路上去,便看见飞云观的正殿前,一个圆脸喜庆的小道士正在院中洒扫,微风戏耍她毫无规律的四方刮着,她竟一点也不恼,依旧面色如常耐心认真地扫着,双方你来我往,外人看着都生出些心焦。
“这位善信,可是来求愿的。
”郭拾玉看得入迷,又被这清脆空灵地声音点醒。
她温和一笑“正是,这位小道士,往日怎么不曾见过你呢?”小道士笑得灿烂“这几日我陪小姥姥来巡山的。
姑娘所求,定能如愿。
请进~”郭拾玉讶然,但礼貌道谢。
心中附和,自己确实会如愿。
等进了正殿,看着上面那方正却慈悲俯视信众的祁山姥姥坐像,她先是虔诚地行礼上香,又在心中致歉,今日怕是要惊扰一回姥姥了。
但神爱世人,您定会成全我吧。
她起身走到侧殿,来到那个跪拜求神的微胖中年男子身边,先是慢慢踱步围着此人转了一圈,才语调散漫道“这不是霓裳羽衣坊的万老板吗,今日怎么想起来求神拜佛了?听闻你都请了一尊祁山姥姥神像回去供着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日夜难安吧!”说完转身狠狠盯着他。
郭拾玉眼中带着怒火与杀意,而万老板本就心慌愧疚,当下又想起那日情景,便仓皇向后倒去,双眼无神,回忆瞬间被拉回到那晚。
那是十五月圆的欢喜楼。
就听路知府端着酒杯开场道:诸位,今日是本官做十五宴,请城主作陪,邀请诸位豪绅富户来商讨为陛下准备的祝寿礼,我等集思广益,看看是否犯了忌讳,等定下礼单,本官就呈报知州大人那里了。
来,咱们先吃酒赏乐,饱腹再聊,请,哈哈在歌舞喧天中众人把酒言欢,万老板却在宴席上如坐针毡,他推了身边敬酒的熟人,忍了又忍还是冒着被训斥的风险,提前告退。
可回到铺子,进了隔壁后院库房的偏房,却见满地的血,往日里还经常万叔万叔叫着的热心肠晚辈,如今死不瞑目。
被那骇人地眼神一激,万老板回神。
虽是愧疚,但到底几十年行商跑疆不是白活的,他笨拙地坐起来尬笑“是,是拾玉啊,我真的,真的是不愿啊,可城主见到画像就脸色大变,追问此画的来历,我,那日你哥哥来送画,旁人都看着的!我们去了里间他才向我介绍贺寿图的来历,我才知竟是你画的。
”“我,我其实有求情的!我求他放过你哥哥呀,可,没用啊,没用啊!看在我隐去你消息的份上,你就让你哥哥放过我吧!我足足四五日不曾入睡了,一闭眼就,就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冲着我喊冤呀”万老板大声辩解着,虚胖的脸此刻蜡白,眼下淤青证明着自己的煎熬。
“哼!我还要谢过你了?为何那日要把画像给城主查看?他又对你说了什么?”郭拾玉上前喝道!“这,是,是我贪心想着借花献佛,攀上城主不比远在京都的本家强吗,强龙不压地头蛇,让他照顾照顾我的生意,许我再开一间铺子。
”“哪曾想,哪曾想他看了画像便脸色大变,说怎么这么像,还质问是何人所画。
我也不敢说是刚画的,就说是别人家收藏的,为了讨赏献给我的。
这才,这才要了你哥哥的性命”说完他满脸痛苦,险些悔恨晕厥。
郭拾玉看着此人三分真七分假的辩解,却也并不点破,而是顺势道“我可以让哥哥放过你,可万老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事成了,自然可继续安眠!若是不答应,那便让我哥哥陪你入棺吧。
届时,我麻姑一脉自有法子唤冤魂归位。
只是你嘛,整日与冤魂作伴,想来是阳气不足,要入畜生道了。
”万老板当下大惊,只觉心神动荡头疼欲裂,便仓皇爬过来跪着,冲着郭拾玉连声喊冤“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您不要让我入畜生道,求求你”郭拾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帮凶,她抬手摘下腰间挂着的熏香球把玩着,姑母配的果然好用。
她笑意也更冷了些,放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万老板,会有人去找你的,再会!”第三环达成,下一个!晌午过半,祁乐城里不少大人豪绅们的后宅里都萦绕着欢乐。
好似有那喜鹊挨个上门送喜一般。
东区福禄巷的一个朱门府邸,那精致小巧的西院厢房里,郭拾玉正为一位夫人诊着脉,她左右都摸过脉后,才挂着得体的微笑恭贺道“夫人这是有喜了,现下已满两个月,胎儿一切都好,很是安静护母呢。
故而夫人您才未能察觉,只是有些容易疲劳,胃口好些。
”“这样,近日也不必喝药安胎,我为您留下几个护心丸与安喜丸以防万一,您有事再来叫我就行。
今日拾玉就先告辞了。
”说完拱手一礼收下打赏,便跟着丫鬟出去了,余下的人自然欢天喜地。
出了这户,顺着福禄巷到底,便是一家更为气派的府邸,郭拾玉熟练地抬手叩门,等小厮应了门请她进去,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进了后院,她打量着院里的奇花异草,语气调侃道“看来姑娘在这府里颇受宠爱呀,这些花草可不寻常呢”听闻此言,郭拾玉身后的凉亭里,倚着栏杆发呆的女子闻声抬头,那明媚如海棠的小脸,此刻冷如寒冬“哼,吸着百姓的血泪推起来的俗物罢了,有何稀奇”郭拾玉听完眉头一挑,放下心来,便接着道“姑娘可还记得你曾许我的诺言?”明媚如海棠的姑娘此刻有些诧异,但性子冷傲不屑撒谎,便如实道“自然,你当时救了我胞姐一命,我便许诺来日出人头地,必定万死不悔的回报你。
如今,你想要我什么,尽管说来。
”郭拾玉的温和笑容更随和了“不必如此,些许小忙而已,不会损伤姑娘分毫。
”戌时初,郭拾玉结束今日的日程,脚步终于轻快些的往家走去。
表哥,是有人该死,但绝不是你。
等回了西北巷子,往里走三户,看着熟悉的麻姑铺子的医幡,郭拾玉似溺水亡人终上岸,心底终不是沉静窒息,她挂起温和地笑脸轻手推开木门高声道“姑母!姑母!我回来啦,今日收获不错,有夫人还赏了我糕点呢,你快来尝尝!”“哎,来了,我今日做了你们喜欢的地瓜粥,你来,替我给你哥摆上一碗,糕点也分一些给他。
省得他啊,夜里托梦来闹”麻姑神色如常硬着脸絮叨着,郭拾玉看着她发间的白发,忽而心似针扎眼泪险些跳出来,她赶忙转身借放药箱,憋回去才耍宝道“才不会呢,表哥他最孝顺了!再说了,谁敢来您麻姑面前造次呀,反正我俩都不敢”麻姑一听,当下佯装恼怒“好你个小兔崽子,又敢取笑老子娘了是吧!今晚地瓜粥减半,饿着你吧。
”郭拾玉看着姑母成功被转移目光,骂完自己便转身继续炖菜,倒也乐呵呵配合的在她身边围着,左右窜着服软哀求。
窗外下弦斑斑,破镜难重圆。
晚间,郭拾玉呆坐在床榻边,脑海里回忆着这两日的计划有无纰漏。
烛光抚上她的眉头,如暖阳般和煦,她竟慢慢睡了过去。
只是紧蹙地眉头昭示着睡梦中的不安。
这里是少时的庭院。
七岁时,少年郭拾玉想在院里种些竹子陪着自己茁壮成长,可不得其法总是死苗。
姑母便给她一包花籽,说若是她能种出这杜鹃,便带她去祁乐城的北山飞云观,求几株竹子分枝回来扦插。
此后,少年郭拾玉便日日照料她的宝贝花圃,浇水除虫好不勤劳。
今日辰时起来就见那花骨朵竞相开放,心中欢喜万分。
只等着晚间与爹爹和姑母表哥分享喜悦。
可申时末了,早就等急了的少年郭拾玉守在几株杜鹃花身边,与表哥玩草蚱蜢也分心不安,爹爹怎么今日这么晚呀,莫非是小阿金不听话,惹恼了爹爹训他拖堂了酉时初,夕阳西斜。
院门外忽而传来咚咚几下轻重不一的叩门声。
少年郭拾玉高兴不已,轻快如鸟雀般跑去开门。
可木门一开,却倒进来一个瘦高的身躯,她又哪里能撑得住,便被带着向后摔去,只听后脑咚一声磕在地砖上,牙齿磕到肉,嘴里顿时满是铁锈味。
而听到声音过来的姑母,惊诧地扶起爹爹,却见他已然神志不清,颈部青筋凸起。
郭拾玉与表哥年幼不知所措,可姑母到底是心性坚毅,就见她稳住心神一把将爹爹抱起安置在西屋榻上,扫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沉着脸搭脉,几息之后慌忙塞了几粒护心丸和解毒丹。
此时,少年郭拾玉不明所以,她茫然地跪在榻边抬脸一会儿瞧瞧爹爹,一会儿瞧瞧姑母,可两人脸色都苍白的可怕。
接着就见姑母忽而拿起爹爹的手臂左右检查,她也帮忙捞起袖袍,就见爹爹手背上有寸余新上,伤口不大,此刻已然凝痂。
姑母沉声问着郭拾玉“玉儿,你爹爹这是何时受的伤?可还有印象。
”少年郭拾玉茫然摇头“昨日睡前爹爹还来给我盖被子,我记得他手上并无伤口,今早我起的晚,还未见过爹爹姑母,我爹爹他怎么了?为何一直睡着,是因为受伤了吗?”说完,就见姑母双眼猩红,猛得抬起手臂凑近伤口轻嗅着什么,末了抬头僵硬地冲安抚郭拾玉地笑着“玉儿不急,等姑母扎上几针,你爹爹一会就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