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五食录 > 第三章

那庞然大物浑浊的尖细瞳孔里面翻滚着浓郁的恶念,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仿若地狱里来的索命恶鬼!宁逍直接无视了那妖物的胡言。
那玩意儿被金链锁着,若能出来,想必也不会等到这一时,定是那池子底下有什么困它的阵法。
她转回身面对阁楼的塔尖,从腰后拔出伏诛,朝着脚底下猛地插入。
“轰!”年久失修的屋脊酥饼似的瞬间崩裂开来,霎时间屋顶上碎木瓦砾崩溅得到处乱飞。
她抬手扬了扬尘灰,望了眼脚底,便朝底下的洞坑跳了进去。
曲身缓冲,轻巧地落在方才那坍塌在地的半截梁木上。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层与楼下有极大的不同。
此处光线无比昏暗,那岩浆的火光反射到穹顶后,再通过方才砸的屋顶洞漫射下来,才能隐约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只见周围立着满排深红漆木的药柜,那些柜子沿着墙壁密实地围了一圈,遮住了原本窗与门的位置。
柜前放着几张宽大的长桌,桌子很旧,桌面有物品常年摆放过的痕迹,上面本该有的笔墨书录都已被全部清走,整个内室整洁异常。
竟是个炼丹的暗室宁逍走到柜前,唯恐有机关陷阱,便拿伏诛的刀尖勾着铜把手,拉开了其中一个木制小屉这是?她眉头紧皱,快速凝出一颗极小的灵力光球,往那抽屉上方照去。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宁逍瞳孔紧缩,惊得拿刀的手不禁使了些重力,使那小屉被整个拉开,‘咚’地掉到了地上,里面盛放的东西也被打翻在地,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香。
她有些不敢置信,将刀刃随意搁置在身后的桌子上,回身,双手并用,一连又拉开好几个小屉。
看完又不信邪,气得施了灵力,将前后左右所有的药柜全部打砸开,那些药柜承受不住这样暴力的破坏,一个接一个地轰然倒地,那些东西就这样全部倾洒了出来这些药柜里装的,竟然全是紫车河!而这些个小小的紫车河里面包裹着的,是不知什么东西的婴孩的躯体!有些是兽的模样,有些是人的模样,有些是人兽杂交的模样但更多的是残缺断臂眼不成型的怪物!右边翻倒的那一柜,那些肉包还躺在地板上不断地收缩膨胀,在灵光的照射下,能清晰看见胞衣底下流动的羊水,里面的怪胎竟还在呼吸这显然是日期更新鲜、未做过处理的。
到底是谁这样丧尽天良!建了这样一座备药的试验场?这显然不是正道作为,分明是上古邪修的手段!“呕——”看着满地狼藉,宁逍感到极度的生理不适。
她强忍住呕意,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闭上眼睛,在怀里摸索了一番后,伸手并二指于额前。
只见她两指间夹着的,是这一路走来的第一张灵符。
在她蹙眉之际,灵符自燃。
竟是不用口诀就催动了符力!单手用力一扬,符火立刻起了一堵宽厚火墙,从她脚下三尺的范围处猛地向外荡出——蕴含灵力的烈火燃烧速度极快,最近的怪胎药包不过才刚沾上一点,就瞬间蔓延到整个药室。
霎时间火光冲天!室内的温度猛烈升高,药香混合着肉香又掺杂一丝难以察觉的腐臭,到处都是那东西的味道这一下子就耗费了宁逍仅剩的所有灵力,眼下丹田内空空如也,甚至连腹部都有些隐隐作痛。
她眼皮耷拉着瘫坐在地,脑袋不住地眩晕。
她精神恍惚,努力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眼前的场景就如同身处炼狱一般。
在噼里啪啦木材燃烧的声音中,甚至恍然间听见了婴孩的哭声不,她还不能睡宁逍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口中默念,开始为那些无辜的婴孩们念诵往生咒。
咒语清心静神,有安抚亡灵的作用,连空气里的热度似乎都降低不少。
做完这些后,她踉跄站起身,走到这座暗室的最中央。
那里,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圆形石制地板,刻着繁复的咒纹,与整个房间修葺的风格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突兀。
这多半就是离开此地的传送阵法了。
宁逍站了上去,抱胸思索该如何启动这个传送阵她与周易说不善阵道说的乃是大实话,比起符箓术法的直接,阵纹不仅繁琐,运用起来还一环套一环,实在是麻烦。
不会阵道之人也并非是没有办法启用传送阵,只是需得向阵法核心处输入大量的灵力。
但此刻的宁逍已经透支,现下能站立也不过是靠着武体强行支撑。
能上哪儿去弄这么股庞大的灵力来?而在这个时代,也没有灵石那样的东西嗯?等等!对啊!她似乎想到什么,从怀中拿出装赤辰珠的袋子。
关键时刻,还得靠你保命!赤辰珠,又叫赤辰砂,乃赤松鹤石刮下的汞沙混合其他秘药所制,其间蕴含极其庞大的灵力,内置雷符,不过一颗就能炸死中型的妖兽。
但因为其材料特殊稀少,制作流程繁琐不说,最后成珠等待的工期又长,所以产量极低。
宁逍此番出门,也只舍得带这一袋子。
若不是方才那蚂蟥怪太过诡异,她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用的!她蹲下身子,从袋中掏出一颗,一把捏碎,将中间弄破的雷符挑出扔掉,洒在石板上。
那石板微微亮了一下。
有戏!她的眼睛也随着石板亮时一起闪烁,随即又黯淡下来蹙起了眉头。
怎么,这就完了?这点儿灵力明显不够,她忍着肉疼,将剩余的赤辰珠倒出揉搓,这次汲取了上回的教训,搓揉时小心避开了雷符。
她将粉末中的雷符小心翼翼地收回到袋子里,还能再用!又蹲回去,在圆盘的四角都散上赤辰珠粉。
这回,阵纹上的灵光一节一节攀升融合,阵法在阵纹全部相连时发出了刺眼的阵光。
成了!就在这时,阁楼猛然开始剧烈地左右晃动,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用力拉扯它。
房屋的骨架与砖墙承受不住地随之坍塌,头顶上方剩余的梁柱直直朝她脑袋的方向砸下。
宁逍抬手想撑起一道护障时,金光一闪,那房梁已被伏诛瞬间劈得粉碎,她顺势招回了武兵。
楼外,巨兽的咆哮声响彻整个空间,它似乎知道她要跑,比之前挣扎得更为剧烈!阵起时,她就察觉到那妖物放出的威压凶狠得像是不要命似的向她袭来!宁逍被刺激地头疼欲裂,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噗”地吐了出来!鲜血染红了阵盘。
阵光越来越强烈,视线渐渐模糊,明亮的光照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顷刻间,木质的建筑碎成了一块一块的,高耸的阁楼就地坍塌。
她被光包裹着向下方坠去,一层又一层,速度极快!随着阵壁移动,她好像看见阵外的碎瓦木屑在她眼前缓缓飞过,她正想伸手拂开它们,却发现自己已被带离到几丈之下的深渊中。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息之间!就在这时,她耳朵忽然动了动,在这极其喧嚣的混乱之中,她似乎听见了金链断裂的声音。
传送法阵使得周围空间扭曲,在猛烈的拉扯下她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传送的颠簸令宁逍在黑暗中无力地起起伏伏,时不时受到一些撞击。
然而昏迷时的她一无所知,甚至听见暗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阿姐’,恍然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皇宫大内,刚想回应,又被闷头一下,带回到更深的黑暗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宁逍快以为自己要到地府与阎王爷相会时,知觉才终于回归到体内她眼珠滚动,猛地睁开眼睛!颅内震颤,睁眼的力道过猛导致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她泛着恶心,几欲想吐。
侧头,“哇啦”一声吐了出来,胸腔内积郁着大滩的淤血被排出,气顺了一些。
“咳咳!咳”却不小心将自己呛到。
吐完后,眼前仍然模糊一片。
她似乎伤得很重,浑身骨骼像断裂一般疼痛不已,不,或许是真的断了看着顶上血色的岩顶,她不禁在心底乐观地想:还好,还没死。
她又躺了会,才真正清醒过来,却惊喜地发现丹田里恢复了一点灵力。
便马上想用这股灵力治愈伤口时,倏然听见了一声轻斥:“别动!”宁逍闻言怔住,背上因为紧张瞬间布满冷汗她竟然已经虚弱到不能及时发现旁人所在了?她咬牙,艰难抬起脑袋,警惕地望向脚边声音传来的方向。
血糊着眼睛看不太真切,只见是个黑色模糊的人影。
此时的她四肢沉重,没法动弹,便想暗暗调动伏诛制敌。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伏诛不仅不攻,还用刀背在那人的手心里蹭动,活像一条哈巴狗!伏诛!伏诛!她在心底叫唤,但那灵刀像叛变了似的,对她的指令浑然不觉。
怎么回事?!这人看见她的挣扎,不禁笑了。
“殿下这么快就将我忘了?”他的语气带了点委屈。
宁逍一愣,这熟悉的语调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东面的村落查案吗?对方似乎能看见她眼底的警惕,离得近了一些。
这红色傩面的主人与往常一样,毫无忌讳地向她靠来。
是他这人也是三易之一,朱雀堂首座,连山。
他抬起她的手腕,将二指搭在她的命脉上,宁逍刚想挣扎,就被他制住。
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流入她的体内,她动了动手指,感到肢体的僵硬缓和了不少。
他又探查了好一会才放下她的手,将她扶起靠在一旁的岩壁上。
紧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她眼眶内渗出的血泪擦拭干净。
宁逍这才真正看清楚对面之人。
“连山。
”她无力地念出他的名字。
“殿下我在。
”那声音旖旎熟稔,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情人一般。
宁逍闻言面色古怪,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但眼下情形又不好发作。
他盯着她,似看出她的不自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恢复到初见时的不正经样。
此时的他微微弯着腰,笑得肩膀都在抖,那暗红的傩面也跟着颤动。
宁逍无力地靠墙,从这个角度看,能清楚地看见他鬓边因情绪而泛红的皮肤。
这人还挺白。
她目光后移时,正巧能看见他耳后——傩面的绳结近在咫尺,那样细,细到只需她动动手指轻轻一划,就能看见这张面具后边,是怎样一张狡黠的脸真是个奇怪的人。
宁逍眨了眨眼,垂下眼眸,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