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五食录 > 第四章

歇了好一会,她才有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此时,他们正处在一条长阶旁的石台上,他们坐着背靠山体,此外旁无遮拦。
这方石台极小,像是被人为开凿用来落脚的,台面仅一人躺平的宽度,若要站起来,就会顶到头顶的岩石。
大抵是因为要照顾伤患,像连山这般长手长脚的人,也只能蜷缩在一旁狭小的角落里。
听闻这石阶的最底下是岩浆湖的渡口,矗立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碇石,连山就是在那儿找到她的。
彼时情况凶险,宁逍重伤昏迷着,连头发都快掉到炎池里去了。
见她狐疑的眼神,连山连忙道:“殿下可别这般看我,在下也不知什么船能在炎湖里渡行。
”宁逍又低头看了胸前,果真,那发尾有大片火燎过的卷曲痕迹。
她想起正事,禁不住好奇问他:“侍郎大人为何会在此地?”连山闻言挑眉:“呀,殿下好生无情~”见她一脸疑惑又道,“连山刚救了您,就开始与我分生了!”她眉头微蹙:“好好,说话。
”“是殿下不好好说话!”“?”宁逍看着他有些无言,本以为只是随口的调侃,没想他竟是认真的?认真的胡闹。
“出门在外不比朝内,殿下乃宗室亲王,却唤着连山‘大人’,属实是折煞在下了。
”这人的语气忽然开始莫名阴阳起来。
宁逍刚想反驳:她随礼制合法合理地喊他,怎么就折煞他了?却闻他叹了口气,用正常温和的语气解释道:“在下远观此地有妖鬼气息,便只身前来探查。
”看了眼宁逍面色又轻笑一声:“殿下不必如此紧张,朱雀的人我已派他们去东村了。
”宁逍闻言怔愣住:“你是说……这里…不是荒北?”连山挑眉:“自然不是。
这儿已是荒东了,殿下应是被阵法带过来的。
”难怪……可为何这里也有岩浆?两地相隔了不止百里,这样一条明显矗立在国境以西的炎山山脉,为何从未听人提及?连舆图上也没有标出过?末了,他又正色提及:“‘连山’二字,乃我师所赐道号,殿下唤这个便好。
”宁逍不想与他辩驳过多的琐事,便草草点头。
甫又抬眸奇道:“嗯?那你的本名,叫什么?”连山闻言垂眸看她,见这人的眼睛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习惯性地半阖着,在外人面前情绪显露得并不明显,总这样用这双雾蒙蒙的眼珠子漫不经心地望你。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提问之人,却对问题的答案并不十分渴望。
他忽然不想说了。
想到这儿,他又勾起嘴角,眯起双眼笑得像只狡猾的猫,随后缓缓吐出二字:“秘、密!”宁逍见状默默别过眼去,在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
得寸进尺!此处山壁因炎流温度又湿又干的,宁逍扶着左面的山壁一阶一阶拾级而上。
她走得极慢,说起行走不如说是挪动。
身体的损伤暂时无法完全恢复,抬脚往上踏的每一步都能牵扯到脊柱骨的伤势。
虽然此处那屏蔽灵气的屏障减弱了许多,可能吸收的量也远远达不到在外界时那样,但她已经知足了。
那人在她前面脚步轻快,为了配合她行进的速度,他甚至走远了又蹦跶回来,亦步亦趋地跟着。
灵气屏障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宁逍又攀上一阶,低头正想喘口气,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她没来得及反应便撞到他身上,右手手掌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腰部的肌肉。
她感觉到那人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随即又立刻放松下来。
他没转身,只是侧过头笑:“殿下走得这般慢,是要我背你吗?”她刚要回绝,又见他极快地朝上方看了一眼:“若再照现下的速度这般慢行,到顶上还不知要多久呢”又回过头来眯眼笑,却不似与她商榷的语气,“殿下,也不想将时间都耽误在这儿吧?”宁逍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在理,便伸出手架在了他的小臂上,权当作退让一步。
他见状无奈地摇摇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妥协。
当他绕过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扶住时,才发现这个人的躯体早已疼得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山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携着她继续上行。
气氛也顿时安静了下来——这石阶狭窄异常,从下往上望去,笔陡向上,犹如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天之径。
那天际之上似乎有一道清泠的月光照进来,使这穹顶高悬的空间多了一些幽冷的孤寂感。
在这方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活物,显得如此无力渺小。
石阶的左边是湿润光滑的山壁,右边是万丈深渊,再往底下便又是那滚烫岩浆。
也许他们现在正是从地狱往仙界走去吧宁逍想着,下一刻不慎踢到了阶边的小石子,那石子顺着石阶逐级滚下滚,发出‘哒哒’的声响,最后落进了深渊。
不知此处的岩浆湖与先前的那处是否是相通的?他们走走停停,他成了她的拄行拐杖,宁逍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直至后半段,他甚至是单手提溜着她走的。
速度属实是快了不少,方才磨蹭了一个时辰的路,这回却仅只用了两刻钟。
又过许久,他们几乎走了大半的路程时,宁逍才终于见到些不一样的风景隔着深渊,远远望去,对面已不再只是空旷的石壁,在她的视线中,逐渐出现许多粗壮圆滚的木头柱子。
随着行路,那样的圆木柱也越来越多,它们严实地扎根在岩壁凹陷之处。
目光上移,她发现那些木柱上竟然高高矗立着一座座小型庙宇。
那庙红墙绿瓦,外表的色泽早已古旧斑驳,每座小庙的中间都开了道小门,稀稀落落地建满了整个山头,尤像某个部族的吊脚楼一般。
宁逍从下方往上瞧,才恍然发现,那些庙门旁边都有两炷像是未烧完的黑红色的蜡原来,是神龛。
这些神龛皆处在背阴的地方,恰巧被正上方巨岩的阴影包裹住,似密不透风。
那儿的光线异常昏暗,叫人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尽显异教的神秘感。
在这样的地下洞穴里,又处在那常人难以触及的高度,都是谁在祭拜这些神明?那神龛门内黑黢黢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的黑洞,似乎能通往别的什么区域。
哪怕睁大眼仔细瞧,也只能看见里边蹲坐着的那尊,像是神像的东西,露出了一点白色小脚——看样子绝对不是寻常的神灵。
也不知供奉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这天阶到最后那段几乎是笔直的向上。
随着每级之间的高度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抬腿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
这就不便再带一人了。
宁逍主动放开他的手臂,拄着伏诛,手脚并用地攀爬。
连山见她如此辛苦,便低头找了找,想有什么东西能拉着她前行,却没看到趁手的工具。
他通常随身只带短兵暗器,而宁逍的武兵伏诛,是无鞘的裸刃,又是灵器,徒手抓着怕是会剌手。
想了想,他便将外衣的下摆撕成布条编成粗绳,在二人的手腕上绕了几圈打了死结。
他们一前一后用布绳绑着,每走一步连山便拽一拽绳子,唯恐这个人体力不支掉下悬崖去。
宁逍的体力消耗剧烈,连山中途为她渡了不少灵力,以至于表面的伤痕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此时的她就像个漏斗一样只出不进,修复的速度仍然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若不是伤上加伤,爬这山壁于她而言不过如履平地那样轻松。
她在心底恨恨,自认倒霉。
“哈”一掌撑在地面上,用力翻身,毫无形象地仰坐在最后一阶石阶下,大口喘着粗气。
终于抵达终点时,她仰头侧望身旁站着的人,见他行止状如常,又恢复了平常的轻佻姿态,似毫无疲倦之意。
看这人的表现,想来其实力远不止一个普通的凡间除妖师她歇了一会,站起身,发现他们现在身处于一个荒芜的平台上。
这平台四周被深渊包围着,无遮无拦,除了中央一座巨大的石制牌坊外再无一物。
穹顶开口处有冷色的月光恰巧洒在那石制牌坊后边,更显得眼前这幅场景幽静又诡秘。
她走到牌坊下抬头望,见这牌坊呈门字形,头顶上方本该是牌匾的地方光滑平整,并无任何字样。
矗立着的石柱是繁复的镂空样式,有许多拳头大小的石珠子嵌在镂空里,两根柱身相对的里侧,却刻满了整排看不懂的云篆纹路。
看这牌坊的样式,像是阴宅才有的,但如此复杂的装饰风格又实在不像我朝产物。
她不由地走上前,抬手摸了摸柱上凸起的纹理,这石料的质地似乎与以往见到的也有所不同。
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却发现方才摸过石柱的手指上,留下了碎珠般的细闪,但用肉眼瞧柱身却什么也看不到。
宁逍压下心底的异样,围着石柱慢慢绕到牌坊后方,突然一阵心惊——却见那两根石柱的后各立了一座与牌坊同料的异兽的石像!好像是这方的守卫牌坊旁立的通常是镇守一方的瑞兽,可此地的镇兽却长得一张青面獠牙的人面!它们瞪着铜铃大眼,露出尖长的虎齿,身上长有长毛,但躯体又似干瘪的豺狼,四足踏地,伸出的利爪却像人手一般,脑袋上又顶了对畸形的羊角,看着既怪异又凶狠。
两座石座皆处于背光阴暗之处,乍一看,状如厉鬼般可怖异常!她从后面绕了一圈,见除镇兽之外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想从那石牌坊中央穿行而过,朝连山的方向往回走。
就在这时,在穿过门的一瞬间,她感到了一丝异样。
在那石柱之间好像有一层奇异的膜,似蛛网一般触碰到了她皮肤上的绒毛,宁逍不经意间打了个寒战。
这感觉很是细微,细品好像是错觉。
她前方那人从方才起就一直抱胸站在原地看戏,见状歪头嘻嘻一笑道:“殿下不妨回头再试一次呢。
”不用他提醒,她就这么做了。
这回的情形与之前的不同,感知非常明显,她先伸出去的手像是碰到了一层水膜状的透明的屏障,用肉眼什么也看不见,面前还是那个空旷的地面,但她敢肯定这里确实有一道传送法门。
只见手掌已经穿了过去,消失了半截,她便不再犹豫抬脚迈了过去。
周身的空间霎时如涟漪般荡漾开,她甚至听见了水波晃动的声音。
当她站稳脚时,身后之人也跟了进来。
待她回头再看时,那石牌坊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敞开的殿门。
就见那大殿的门外阳光普照、绿草芳茵,微风轻轻拂过,俨然是一幅春意盎然的好风景。
可宁逍知道,那不过是虚假的幻象罢了。
她曾在书上所见,有一种传送的阵法以门的形态存在,由高阶大能倾力所绘,世人称其为‘万象任意门’。
这万象任意门甚妙,与那该死的让她差点丢了半条命的传送阵不同,它不必耗费传送者的灵力,就能瞬间将人与物安全地转移到另一空间。
更有甚者,能使过阵者无任何察觉,仿佛只是从普通的拱门处经过一般。
但这任意门,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乃是其传送的距离极短,最长也不超过二里地范围。
因此,他们此时所在之处与方才那地,想必也只不过仅隔了一道山壁罢了曾在上古时代,那些喜爱修葺秘境的大能善用此阵来存放四处寻来的天材地宝。
然而后来,天地倾倒、灵力溃散,修真界几近青黄不接的窘境,是以这些年用此阵的人极其罕见,如此费力又讨不到好的工具,渐渐地也就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