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堂屋终于清净了。
江砚的头发也差不多烤干了,拿起簪子将头发全部束起来。
他看着火塘里的红薯和玉米,玉米那黑乎乎的样子,他还是不能接受,便拿起红薯吃起来。
头顶传来脚步走来走去的声音。
许是觉得报了一仇,他唇角情不自禁地扯开笑意。
蓝月见气呼呼地走来走去,第一次被人说美,还以为是被夸赞了,结果是贬损。
那男人看着一副清绝温润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面小气给小气当姥姥,小气到家了。
她拿着手中的玉佩抚摸着,心想要不是看在他有钱能给银子的份上,早赶那家伙走了。
把玩了一会玉佩,将玉佩放好,她坐到曲栏处抬头看星星。
江砚吃饱喝足洗漱之后,就走到院子的躺椅处坐了下来,半躺着看星星。
在大漠的时候,他也躺在黄沙上看过星星,那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不能活着回去见到阿娘。
那是从未见过的星海,漫天的星海,美得让人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生死,忘记一切。
从那以后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每次梦里的惨烈厮杀与那片星海反复出现。
这时,清越的笛声响起,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一看,伊人正靠坐在围栏上,吹着一只碧绿短笛。
月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照得悠远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此时的她无疑是极美的,没有了方才的伶牙俐齿,又回到那个幽远迷离、清冷孤绝的美人氛围。
江砚仔细的看着她,其实有时候他感觉很奇怪。
他对蓝月见这个女子产生了好奇。
虽然他们只认识了一日。
却感觉这女子处处打破他的规则框架。
跟她离得远的时候,觉得她遥远看不真切。
跟她离得近的时候,又觉得她简单可爱。
在他的心中,女人无非就是那样。
或高贵典雅,或俏皮可爱,或风情万种,但最终都是为了取悦男人,从而为自己求的一份好姻缘。
他心中的姻缘,大抵也不过是到了时候由着父母选配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总之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什么儿女情长不值一提。
蓝月见吹完一首曲子,又换了一首。
这一首明显欢快愉悦,让人听之如沐浴花海之中,乐不思蜀。
听着她的笛声,江砚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花海之中弥漫的浓郁香气。
不一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许多蝴蝶,那些蝴蝶五颜六色,在月光下就像月华洒下的五彩流光向着蓝月见飞去。
随着乐曲的起伏环绕着她。
此时的她就像被众多蝴蝶围绕的蝴蝶仙子,美的不可方物。
一曲散后,那群蝴蝶才依依不舍的渐渐散去。
“你会引蝶?”江砚好奇地问。
“引蝶?这是个好词。
”蓝月见笑了笑,看向他:“我长在大山里面,从小就跟各种鼠虫蛇蚁生活在一起。
我的确会根据音律操控它们。
”江砚陷入沉思,良久说道:“我听闻你们苗疆一带有巫蛊之说,难道你这引蝶就是蛊术?”蓝月见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
江砚沉默的看她笑了良久。
“好吧。
你怀疑我是个蛊婆?那我跟你说,我不是。
蛊术一说,的确有其事。
不过会这种术法的人在苗疆也是凤毛麟角。
况且,蛊婆不止你们中原人会忌惮,我们苗疆的普通老百姓也是惧怕的。
我会音律操控一些小东西,但却不会蛊术。
”江砚了然,她如此直白,让他不好说什么,像是胡乱猜测。
“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两人一时沉默不说话,都望着月亮出神。
“我要睡了,你还是不进屋吗?”蓝月见准备关窗户了。
江砚看了她一眼:“有多余的被褥吗?我就在外面睡。
”蓝月见关上窗户,给他拿了一床被褥下楼。
“其实你不必拘小节,我楼上可以关门的,夜晚雾深露重,对身体不好,会生寒湿之气。
”“我习惯了。
”江砚淡淡开口。
蓝月见见说不动他,就将药材全部搬进堂屋,然后关上门。
江砚想要闭上眼睛睡觉,可不知道为什么心浮气躁老是睡不着。
不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是某人在沐浴。
这院子不大,里面有什么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冒出她的样子。
“该死。
”他坐起身来调息打坐,以平息莫名浮躁的心。
他幼年时因为母亲信佛,曾在寺庙清修过几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他从小就明白。
十三岁回京城后,家里的长辈没少往他房里塞女人,通通被他拒绝,因他的志向从不在男女情事之上。
打坐了许久,只听得那女人上楼的声音,然后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
蓝月见睡得极好,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属于挨床就睡的那种。
然而今夜,外面突发疾雨,噼里啪啦打在瓦顶上,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她起床来,走到曲栏推开窗户看那傻子是不是还在外面睡。
果不其然,外面风大雨疾,而那傻子裹着被褥似乎睡着了。
她提着裙子,咚咚咚的跑下楼,打开门冲向那傻子。
“喂,下雨了,起来,里面睡。
”她一把掀开傻子的被褥,拉傻子起来。
江砚睡得极好,突然感觉身上一凉,机警的就醒了。
“下雨了,你不想老年风湿缠身的话,就给我进里面去。
”蓝月见不由分说,抱着被褥就走。
“把藤椅拿进来。
”江砚一看这雨又急又大,的确得避雨了。
蓝月见将火盆的柴火重新升起来。
江砚拿着藤椅走了进来。
“堂屋很宽敞,你将藤椅放在这里就可以睡了。
”“我说你啊,也不是小孩子了,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吗?下雨了也不知道进屋。
男女大防就对你那么重要吗?我们苗寨人不在意这些,你也不用拘泥这些繁文缛节。
”她说完,提着裙子上楼关门。
江砚躺在藤椅上,屋子被柴火烧得暖融融的。
他想着刚才她说的话,想着父亲对他说的话。
父亲对他说,你是男子汉,就要有男子汉的样子。
他九岁随父驻扎漠北,九岁就被父亲丢在茫茫大漠,父亲说你要是真男儿就自己走出大漠。
十岁随父出征,饮过雪,闯过风,淋过雨,杀过人,从不知道照顾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
江砚依然是鸡未打鸣就早起了,在院子里面打了套拳。
天刚刚亮的时候,就瞧见一个穿着苗装的男人急吼吼地朝着这边赶来。
“蓝阿妹,蓝阿妹。
”还没到院子,男人就急吼吼地喊。
江砚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看他表情挺着急的。
楼上的窗户刷的一下打开,蓝月见打着呵欠,露出半个身子。
“是阿恒哥啊,什么事啊?一大早的。
”“出事了,出事了,你赶紧下来跟我去寨子一趟吧。
全寨子人可指望着你了。
”蓝月见很快就穿戴完毕下楼来。
男人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蓝月见进屋背上一个布挎包走了出来。
“阿牛哥的尸体不见了,等找到的时候发现跪在寨子外的神像面前。
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吗?”江砚点点头,三人就朝着寨子走去。
雨过之后的路面,青石板湿滑,三人走得很急,蓝月见脚底打滑差点摔跤,江砚连忙扶住她。
在男人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往寨子外的神像处走。
就看到那里围了一大圈人,几乎都穿着深色的苗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战战兢兢,议论纷纷。
“让开,让开,蓝阿妹来了。
”一听到蓝月见来了,围拢的人群立刻分开一条道路让三人进去。
蓝月见一走进去就看到一副诡异的画面,高约六节的神像前面一步之外,跪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呈跪拜状态,双腿着地,头颅低垂,双手合十。
“蓝阿妹,蓝阿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阿牛死了吗?”一旁被两名女子搀扶着的阿牛媳妇对她哭诉着。
“对啊,蓝姐姐,我阿爸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阿牛的女儿铃儿也睁着一双泪眼望着她。
“好了,把她们两母女送回去好好休息。
大家都散了吧,回去,都回去。
”寨老驱散了众人,这才让一旁等候着的义庄守夜人吴阿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