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阁外，晨雾渐散，阳光正好，照在少女远去的背影上。江湖路远，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南宫映雪踏出门槛，武铭赫负手站立，一袭墨色长衫被山风微微掀起。他转身，神色平静，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然。
“小师妹。”他唤她，声音低沉。
南宫映雪一怔，脚步顿住：“大师兄？”
武铭赫抬手，郑重地行了一礼：“今日之后，我便不再是你的大师兄了。”
山风忽起，吹散檐角铜铃的轻响。
南宫映雪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包袱带：“……什么意思？”
武铭赫抬眸，目光越过她，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师门规矩，弟子离山，前缘尽断。你我通门之谊，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又淡淡道：“他日江湖再见，你我只是陌路。”
南宫映雪呼吸一滞。
--原来，这才是万毒门真正的规矩。
五年朝夕相处，传艺授业，通试百毒，共闯药阵……一朝离别，竟连一声“师兄”都不能再唤。
她忽然想起，去年二师姐离山时，师父连送都没送，只让景岚丢给她一瓶解药。当时她还觉得师父心狠，如今才明白……
不是心狠，而是江湖本就如此。
“……好。”她深吸一口气，扬起脸，笑得明媚，“那，武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南宫映雪望着武铭赫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忽然想起，曾经听师姐们私下议论过--
武师兄是家中庶子。
他的母亲，原本只是府中的一名浣衣女。只因他那好色的爹某日撞见她在溪边浆洗衣裳，被那清水芙蓉般的容貌勾了魂，便强行将她纳为妾室。
“听说是捆了手脚抬进府的……”
“进门那日，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入了府，才是真正的噩梦。大夫人善妒，动辄打骂，寒冬腊月里罚她跪在雪地里洗衣，十指冻得溃烂流脓。武铭赫出生后，他娘的身子便彻底垮了，久病不治，在一个雨夜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他娘死的时侯，武师兄才六岁……”
“听说连口薄棺都没有，一卷草席就埋了……”
武铭赫在府中活得如履薄冰。大夫人骂他是“野种”，嫡出的兄长变着法子欺辱他--往他的饭里掺砂石，寒冬泼湿他的被褥，甚至放恶犬追咬他。
“有一回，他大哥把他推下荷花池，差点淹死……”
“他爹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瞧见……”
所幸，他爹到底还存了一丝良心，在他十二岁那年，将他送来了毒宗门学医。
--可如今，他却要回去了。
前不久，府中传来消息，大夫人突患怪症，浑身溃烂，痛不欲生。他爹连发三封家书，催他回去诊治。
武铭赫只回了一句：“不孝子医术不精，恐难胜任。”
可昨夜，师父将他叫去密室，不知说了什么。今早，他便收拾行囊，准备回去了。
南宫映雪攥紧了手中的包袱。
（他这次回去，面对的会是什么？）
是跪在大夫人榻前，忍着恨意为她诊治？
还是被他那嫡兄刁难，甚至……陷害？
山风掠过，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若他心念一动，借医术杀人……）
以他的本事，让大夫人"病逝"简直易如反掌。可那样一来--
玉儿见南宫映雪一直呆在那，“小姐，小姐，小姐”，玉儿大声的喊，“这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南宫映雪这才回过神来，武铭赫的身影早已消失，唯有晨雾缭绕，如一场挥不散的旧梦。
山门外，周管家已备好马车。南宫映雪最后一次回头，药阁高处的窗边，一抹灰影静静伫立……
（是师父，还是景岚？）
她不知道。
（江湖路远，自此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