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贺友奇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案子似乎隐隐有针对他自己的意味。省图书馆的案子警方还在调查当中,毫无结果,可黑社会却偏偏把这个案子和儿子雇佣黑社会的资料放在了一起。这也就意味着,警方目前可能还不知道他儿子雇佣黑社会这件事,否则早就对他儿子采取行动了。
黑社会这么做,显然是在威胁,他们随时都可以把这些资料提供给警方。但威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仅仅是为了钱,他们直接向他儿子索要,或者干脆绑架他儿子,不是更直接、更简单吗?
可现在他们却采取了这种迂回的方式,很明显是在胁迫他儿子来找他。那么,这件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竟然敢公然与他叫板。从省图书馆案中透露出的种种端倪来看,死去的三个人都是警察,而且有绑架嫌疑,这说明背后的人很可能也是警方内部的,并且身份和地位不低。
这也进一步表明,警方其实是掌握了他儿子雇佣黑社会这件事的,之所以采取这种手段,就是想要逼他出面解决问题。
不过,贺友奇心里明白,这些想法他并不想在家里和儿子讨论。在家里,他始终是父亲,于是他还是以教育的口吻对贺书声说道:“你知道你犯的错误是什么吗?”
贺书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根本不敢回答。
贺友奇接着说道:“第一,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强求,强求往往最终也得不到。这个道理我给你讲过很多次,你心里也明白,可就是做不到。一方面,社会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选择,只是你的格局没有打开,被固有的意识和情感束缚住了,所以才会产生不惜走上违法犯罪道路的执念。
“另一方面,你的人格也存在缺陷,过于自私和贪婪。我之前说过,自私和贪婪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问题,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方面的缺陷,但要尽力去克服。可你不但没有克服,反而还纵容了自己。
“第二,你动用了黑社会。我以前也多次跟你讲过,黑、黄、赌、毒这几样东西千万不能碰,这些负面的社会现象,就像腐蚀剂一样,会慢慢侵蚀、反噬甚至毁灭人的肉体,最终让人的灵魂也彻底湮灭。这个道理很浅显,现实生活中你能听到、看到的例子也数不胜数。可见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同样做不到。
“第三、我以前也多次给你讲过,社会就如同一个被物质与欲望交织笼罩的巨大围猎场。尤其是我们这种掌握了一定权力和社会资源的人,更是会成为社会上各种势力竞相追逐、直接围猎的目标,他们妄图从我们掌握的权力和社会资源上获取利益。
“然而,许多人对此认识严重不足,内心的欲望过度膨胀,贪婪无度,不断地主动去获取、索取,心甘情愿地沦为那些势力的围猎目标,到最后,不但失去了自我,还彻底沦为了别人的猎物。
“你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已经让自己沦为了别人的猎物?你搞出这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现在来找我,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不就是想把我也拖下水吗?
“你再仔细琢磨琢磨,黑社会是怎样给你设下陷阱、一步步让你上钩的。你雇用黑社会,给了他们相应的利益,表面上看似乎公平合理,可一旦他们把事情搞砸,甚至出了人命,这难道真的就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
“黑社会可不会按照正常社会的法则来行事,他们只信奉利益至上的法则,只认弱肉强食那一套。当你从猎人的角色转变成猎物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死死咬住,绝不松口。
“现在你做下这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他们并没有依照法律程序对你采取措施,反而采用这种胁迫的手段来对付你,这就说明你仅仅只是他们嘴边一块随时可以享用的肥肉,根本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真正想要的,自然是通过控制你,进而控制我。他们的胃口和野心还真是大得很啊!
“现在我也不想再多说别的什么了,多说无益了。你已经成年了,要是自己不懂得珍惜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行为,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贺友奇说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对儿子感到深深的失望,儿子犯下的这些错误,充分暴露了其任性、低劣和愚昧的一面,这与他以往印象中那个聪明、阳光、上进的儿子简直判若两人。或者说,他儿子本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
贺书声都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个头站着比他还高出一截,又接受了多年的高等教育,贺友奇实在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进行要求和教育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好了,你去吧。”
贺书声没敢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贺友奇虽然不想包庇儿子,但也实在无法做到公正公开地处理这件事。毕竟贺书声是他的独子,那份护犊之心在他心底根深蒂固,难以言表。
第二天一上班,他便把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杜秋延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脸严肃地问道:“省图书馆的那个案子,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由于省图书馆案一下子死了三个警察,这个案子已经直接被提到了市委常委会上讨论,贺友奇如今这样过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杜秋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目前所有线索都断了,暂时还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贺友奇接着追问道:“不是说有绑架嫌疑吗?”
杜秋延解释说:“绑架嫌疑仅仅是根据那几个警察当时的动作做出的判断,目前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加以佐证。”
贺友奇皱了皱眉头,强调道:“不能佐证并不代表就没有这回事。实施绑架这种行为,那可是典型的黑社会流氓行径,这足以说明黑社会已经渗透到我们警察队伍当中了,这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在常委会上,我们已经对此进行过讨论,我现在再郑重地强调一遍,你们必须要给予足够的重视。据我所知,鱼翅御宫的背后很可能就有黑社会势力撑腰,你们必须尽快展开调查,收集证据,一旦坐实,就要坚决予以打掉。”
杜秋延似乎被贺友奇最后这句话给惊到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是!我们一定会尽快展开调查取证工作,只要发现有黑社会势力的存在,就坚决予以打击,绝不手软。”
离开贺友奇的办公室后,杜秋延下楼坐进自己的车里,第一时间拨通了省公安厅党组书记钟成山的电话,急切地说道:“领导,贺书声把雇人绑架的事情告诉贺友奇了。就在刚刚,贺友奇明确表示鱼翅御宫背后有黑社会,要求我们必须尽快将其打掉。”
钟成山在电话那头也没多说别的,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好,知道了,我向领导汇报之后,再听指示。”
钟成山挂断杜秋延的电话后,又立刻给马云里的秘书打电话,预约了向马云里汇报工作的时间。当时马云里正在办公室忙碌,得知钟成山要来汇报工作,便让他直接过来。于是,钟成山立刻驱车前往省委。
马云里听完钟成山的报告后,冷冷地笑了一声,开口问道:“我之前让你们去调查贺友奇,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去查?”
钟成山赶忙回答道:“反贪局连续查了两年,可是一无所获。我们也不清楚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他本身确实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目前我们查到的情况是,他有两百多万的存款,这些存款都来源于他和他妻子二人的工资收入。
“他名下有三套房,其中两套是组织分配的,只有一套是自己购买的。他的父母还在农村种地,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依然还在地里劳作。
“在单位,过年过节的时候,如果有人送的礼价值超过一千元,他就会拒收;要是价值在一千元以下,他收了之后,要么会给对方相应的钱,要么会用等价的礼品回赠,至今没有发现他有接受吃请或者让别人出钱安排旅游的情况。熟悉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
马云里听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也许吧。既然如此,那就把贺书声和刘瑞翔都羁押起来进行调查。你把刘瑞翔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必要的时候,就把他推出去。他贺友奇要是能舍弃自己的儿子,那我们也能舍弃刘瑞翔,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应对。”
钟成山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回道:“是!”
马云里又接着问道:“中央巡视组派人去阳都了吗?”
钟成山回答说:“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人在阳都县进行调查。”
马云里叮嘱道:“你们一定要盯紧了,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