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公安局,清晨五点。
会议室窗帘未拉,天色由墨变灰。桌上散着三十多份财务审计记录、死亡档案与企业交叉股权图谱。空气中弥漫着过夜的咖啡味与疲惫的沉默。
雷涵重新打印出一份资料,铺在程望面前。
“刘欣蕾案,我们复查了她最后报警前留下的所有材料。她当时提交给市场监管局的,是一份资金去向追踪报告,其中核心质疑点不是虚假销售,而是她发现自己那套‘未成交’的房产,在另一个客户名下成功网签。”
“也就是说,她的钱根本没退回来。”程望翻着档案,眼神愈发冷。
“是。她举报的不是买房被骗,而是自己成为洗钱链条中的‘替身客户’。”
雷涵咬牙:“她的死亡,不是意外失联,是被移除。”
“命案没证据?”程望问。
“尸体没找到,手机停在辰曜项目部地下停车场,但地下室当晚监控坏了。物业说是‘供电跳闸’。”
“供电跳闸……”程望语气低沉,“刚好和昨晚黄子谦销毁设备时一模一样。”
他抬头,目光一沉:“我们不是在查洗钱案,我们是在清点一笔买命的账。”
技术组调出辰曜置业在刘欣蕾失踪后72小时内的所有支付记录,发现其中有一笔金额为136万元的“工程应急款”,由项目部支付至“江州鸿翔建筑设备租赁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从未与辰曜项目合作。
“是个壳,后台查不到租赁记录。”技术组员说。
“查法人。”
法人名为赵念章,64岁,曾是本地某市政建设公司副经理,后辞职开设设备租赁行,但三年间从未真实经营。
“我们走访了他登记地址——门是锁的,邻居说半年没人出入。”
“赵念章是否失联?”
“已死亡。三个月前官方确认溺水身亡,地点是江州外环东河桥下。”
“河底。”雷涵低声重复,“和刘欣蕾可能的藏尸地点一样。”
程望缓缓站起身,走到电子板前,在黄子谦的名字下画出一条红线,连接至:
【赵念章(法人\/死亡)】
【刘欣蕾(举报人\/失踪)】
“链条里,凡是留下问题线索的,都不再存在。”
他看向雷涵,语气冰冷:“他们洗的不是钱,是死者的痕迹。”
上午九点,程望前往殡仪馆。
此行不是为了办案,而是验证一个疑点。
刘欣蕾失踪后第三周,她的母亲曾提出火化存疑,要求继续搜寻,但被劝阻。该案随后在未找到尸体的情况下“行政结案”。
“有件事我始终没想通。”程望低声说,“她的母亲说,接到过一通匿名电话,劝她‘不要再问,否则出不去江州’。”
“这是心理威慑。”雷涵说。
“不——是警告。”程望走入档案室,从200例无主尸体列表中,抽出一份数据。
一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2023年8月22日凌晨被发现于郊区旧工地地下沉沙池内,全身无明显致命创口,表皮肿胀严重,无法确认身份。
“存档备注中写着:疑似溺亡,因无亲属认领,已火化。”
“她的血样与刘欣蕾母亲当时留下的dna样本从未比对。”
程望沉声说:“因为没人真正查。”
他站在无名女尸档案前,像站在一个被遗忘的回音谷。
每一个链条断点,每一个消失的生命,每一笔流向房地产的“干净资金”,背后都可能埋着——一具没有墓碑的尸体。
中午十二点,调查组围绕“辰曜置业”母公司展开深度审计。
母公司“辰曜资本控股”名下共投资16家企业,其中6家房地产、3家建筑、2家小额贷款公司、4家人力资源服务公司、1家境外信托注册代办。
每一家,都有可疑资金交互。
而其中,有一家名为“江州谦智财务咨询公司”的企业,法人名正是——黄子谦。
“他不只是执行者。”程望冷声说。
“他也是股东。”
程望将那张结构图扩展,笔直连线至顶部——
【母公司控股人:林毓辰,男,48岁,前金融信托公司高管,现担任‘江州资本行业协会’副会长】
一个崭新的名字,落入图表顶端。
“我们终于到了食物链顶端。”雷涵喃喃。
程望却神情冷漠:“不——只是最上面那个操盘盘子的人。”
“真正的主谋,是谁构建了这条链子——让命案可以抵债,让失踪可以折现,让死者一身肮脏的证据,最后全变成可以住人的精装楼。”
他看向图纸最中心那行小字:
“合法转账,合规注资,资金来源真实。”
他轻声重复:
“合法的手段,掩盖非法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