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短篇恐怖故事:睡前故事 > 第119章 守山人

大兴安岭的腊月,雪能埋到腰窝。猎人们都说,这时候的老林子长着眼睛,专盯冒失鬼——比如我那刚满十六的表弟虎娃,偏要在冬至那天进山捡松塔,说要给城里来的表姐炖松塔鸡汤。
虎娃跟着他爹跑山三年,却从没走过“鬼打墙”那条沟。听老把头说,早年有个守林人冻死在窝棚里,打那以后,每逢大雪封山,林子里就会多出顶新扎的草帽子,或是冒起不该有的炊烟。虎娃不信邪,揣着馒头和猎刀就进了山,我站在村口看他的皮袄影儿越来越小,像片被风吹散的桦树皮。
晌午开始刮大烟炮,雪花横着往人嘴里灌。我在火塘边等了三个时辰,虎娃他娘突然拍着大腿喊:“坏了!虎娃走的是‘三间房’那条沟!”那是片废弃的伐木场,三十年前着过一场大火,烧死了三个守夜的工人,后来人都说,火场遗址上的树长得格外歪,像极了挣扎的人形。
我跟着几个猎户进山时,天已经擦黑。手电筒的光劈开雪幕,突然照见前头的雪地上,印着两行交错的脚印——一行是虎娃的棉鞋印,一行是光着脚的小脚印,脚趾头分得开开的,像是冻僵前拼命扒拉过雪地。更怪的是,脚印旁边每隔十步就有堆新折的松枝,枝桠上还挂着没冻硬的鸟血,分明是刚打杀的山雀。
走到“三间房”遗址时,风突然停了。焦黑的树桩子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极了一排跪着的人。正中间的窝棚只剩半截土墙,屋顶却新盖了层桦树皮,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猎户老孙头突然按住我:“不对劲,这窝棚早塌了三年了……”话没说完,门“吱呀”开了道缝,飘出股子热乎的苞米碴子味。
我扒着门缝往里瞧,心口猛地揪紧了——虎娃正坐在炕沿上,面前摆着半碗热粥,手里攥着个红布缝的小布偶,正是他娘上个月刚给他缝的。可他的皮袄敞开着,露出里面穿的灰布衫,那是他去年穿旧的,早该塞进火塘当引子了。更诡异的是,炕上还坐着个穿对襟棉袄的老汉,背对着门在补鞋,鞋底“蹭蹭”磨着炕席,声音却像指甲刮玻璃。
“虎娃!”我拍门喊他,他猛地抬头,眼里竟蒙着层白翳,像是被冻瞎了。老汉突然转身,我看见他的棉袄前襟上绣着朵褪色的山茶花——那是虎娃他爷的陪葬品,下葬时穿的就是这件!老汉咧嘴笑,露出冻得发青的牙床,手里举着双新棉鞋,鞋帮上还别着根穿线的针,针尖上挂着滴血,在零下三十度的屋里,竟没结冰。
老孙头突然掏出猎枪朝天开了一枪,枪声惊飞了房梁上的乌鸦。窝棚里的灯“噗”地灭了,再亮时,虎娃正趴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冻硬的布偶,布偶脸上缝着三道歪线,像极了流泪的模样。他的棉鞋不知去向,脚底冻得通红,脚边摆着双新鞋,正是老汉手里拿的那双,鞋底还沾着新鲜的桦树皮屑。
背虎娃回村的路上,他突然在我怀里嘟囔:“表姐,那大爷说他冷,让我把皮袄借他穿……”我这才发现,他贴身穿着的灰布衫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焦黑的掌印,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到家掀开被子,虎娃的脚底赫然印着三个紫黑的指痕,像是有人从下面抓住过他的脚。
后半夜,虎娃他娘在灶前烧纸钱,哭着念叨:“他爷啊,你走时说护着孙子的,咋能让他撞着不干净的呢?”纸灰刚飘起来,窗台上的铜铃铛突然“叮当”响了三声——那是虎娃他爷当年跑山时挂在腰上的,自从他葬在“三间房”后,铃铛就没响过。
后来听老把头说,那守林人的窝棚旧址,其实埋着三具焦尸,其中一具手里攥着半块绣着山茶花的衣襟。虎娃遇见的,怕是那被大火烧得认不出模样的守林人,见着孩子穿得厚实,动了借衣取暖的心思。打那以后,村里进山的人都会在口袋里揣把炒苞米,走到“三间房”就撒上一把,念叨着:“大爷冷了烤烤火,饿了吃把炒货,别吓着晚辈。”
如今每次进林子,我都能看见“三间房”遗址的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旧衣物:褪毛的皮手套、开线的棉袜子、补丁摞补丁的棉袄。风雪大的时候,那些衣服会在枝头晃荡,远远看去,像极了几个守林人并排站在那里,望着下山的路,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春天。而虎娃脚底的指痕,直到开春化冻才慢慢消去,可他再也没去过“三间房”,甚至听见桦树皮“咔嚓”裂开的声音,都会猛地回头——怕又是哪个“借衣”的,在背后喊他的小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