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泥腥味里的叹息
秋后的风掠过落霞村的田埂时，还带着未散尽的稻茬焦味。静冥大师踩着松软的泥土进村，鞋底碾过几株试图抽芽的麦苗——它们的叶尖泛着不正常的灰白，像被霜打过的纸，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
“大师，您看这……”阿野蹲下身，扒开一株麦苗的根须。土壤里没有蚯蚓翻动的痕迹，只有些黏腻的黑浆裹着须根，散发出类似腐蛋的腥臭。这股气味混在泥土的腥气里，常人闻不出异样，却让大师腕间的“气合玉”微微发烫——那是块通透的青玉，此刻正渗出几丝几乎看不见的黑气。
村口老槐树下聚着几个老人，手里编着草绳，目光却齐齐望向村外枯萎的田垄。其中一个瞎了左眼的老汉听见脚步声，颤巍巍抬起头：“是……城里来的先生吗？”
“我们从山上来。”大师声音平静，在槐树下的石碾旁坐下，“想问问村里的地，是不是出了怪事？”
老槐树的皮裂开一道深缝，大师指尖无意拂过，突然感到一股微弱的气脉从裂缝里渗出，像垂死者的最后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将掌心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刹那间，无数零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去年此时，这棵树的气脉还旺盛得能托住栖息的雀鸟，而现在，它的根须正被一种冰冷的力量向下拖拽，仿佛地下有张嘴在贪婪地吮吸。
二、被“吃掉”的土地
“怪事？”另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太接过话，手里的草绳绞得死紧，“是邪事啊！从上个月头开始，东头王老五家的地，头天还青郁郁的，第二天就全枯了，根底下全是黑泥！”
“不止呢，”瞎眼老汉接口，浑浊的右眼不住抽搐，“我家孙子去浇地，说看见水浇下去就冒黑气，跟烧开的墨汁似的！后来他回来就发烧，说梦见地里钻出黑爪子，抓他的脚踝……”
阿野听得眉头紧锁，手不自觉按上腰间木剑。大师却示意他安静，继续问：“你们有没有见过陌生人来村里？穿黑衣服，或者带着奇怪的机器？”
老人们面面相觑，半晌，一个驼背的中年人从人群后挤出来，他是村里的会计，曾在城里打过工。“半个月前，是来过两个戴口罩的人，”他搓着记是老茧的手，“开着辆铁皮车，在村西头的洼地停了好久，好像埋了什么东西。我们问起，他们说是测土壤肥力的专家。”
“专家？”阿野冷哼一声，“测肥力能测到土地枯死？”
“小友莫急。”大师抬手止住他，目光转向村西头那片洼地。洼地边缘长着几株苦楝树，此刻叶子落得精光，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的天空，像一只只求救的手。他站起身，对老人们拱手：“多谢各位告知。若以后再发现异常，请到后山的静虚观找我。”
就在大师转身时，瞎眼老汉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先生……那地……是不是真的被‘吃’了生气？我听老辈人说，土地要是缺了‘地气’，人住着也会跟着衰……”
大师低头，看见老汉枯瘦的手腕上，一道黑气正顺着血脉缓缓爬升，像条细小的毒蛇。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在老汉腕脉上点了一下，那黑气顿时缩回皮肤下。“地脉有灵，”他沉声道，“若真是被夺走了生气，定会有回响。”
三、苦楝树下的裂痕
村西头的洼地比别处低三尺，像是大地凹陷的疤痕。大师走近时，阿野突然捂住口鼻：“师父，气味更浓了！”
这里的黑浆几乎漫过脚踝，踩上去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土地在冒泡。洼地中央插着一根半人高的铁管，管壁上凝着黑色的结晶，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是蚀气会的‘地脉吸虫’。”大师指尖拂过铁管，青玉骤然变得滚烫，“他们用这东西强行抽取地脉的‘气合能’，就像从血管里抽血。”
阿野蹲下身，试图搬动铁管，却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弹开，手背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黑纹。“好霸道的气！”他惊道，“这东西还在运作？”
“能量核心应该在地下。”大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几株苦楝树上。其中一株树干上有道新裂开的缝隙，缝隙里卡着半片蓝色的塑料碎片——那是林薇实验室常用的样本标签。
“有人来过。”大师拾起碎片，指尖气轮旋转，青芒渗入碎片边缘。刹那间，他“看”到了昨晚的场景：林薇戴着护目镜，用便携式光谱仪扫描铁管，她的助手举着相机拍照，镜头里映出铁管周围扭曲的空气波纹。
“她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大师将碎片收进袖中，“阿野，你去把村里所有类似的铁管标记出来，注意不要硬拆，它们的能量回路可能连着更深的装置。”
“师父你呢？”
“我去看看苦楝树的气脉。”大师走向那株烈树，掌心贴上树皮。这一次，涌入脑海的不再是零碎画面，而是一股清晰的“痛感”——仿佛大地在无声地呻吟。他顺着气脉感知下去，发现树的根须正沿着铁管的方向延伸，像试图堵住一个流血的伤口，却被那冰冷的力量寸寸绞断。
更深的地下，一股庞大的黑气正在缓缓蠕动，如通沉睡的巨兽。大师猛地收回手，额角渗出冷汗——这股黑气的源头，远比他想象的更古老，也更危险。
“师父！”阿野在不远处喊道，“东边洼地也有一根！还有……你看这个！”
大师走过去，见阿野手里捏着半截断草，草茎上缠着几丝极细的金属线。“像是某种传感器，”阿野皱眉，“他们不仅在抽气，还在监测？”
风声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黑浆，在空中凝成一道细小的黑色旋涡。大师瞳孔一缩，猛地将阿野推开：“退后！”
旋涡中传来微弱的电流声，随即“啪”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尘散去。地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形状酷似一只张开的手掌。
“是警告。”大师看着那痕迹，语气凝重，“蚀气会知道我们来了。而且，他们的技术……比我想的更邪门。”
夕阳西下，落霞村的炊烟袅袅升起，却掩不住田垄间弥漫的朽气。大师望向远处城市的轮廓，那些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暮色中反射着冷光，像无数只注视着大地的眼睛。地脉的“气合”正在断裂，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阿野，”他转身走向村口，“回观里取‘气合罗盘’，明天我们去城里。”
“去城里？”阿野愣住，“可是林小姐还在……”
“她会去找我们的。”大师抬头看了看天色，晚霞的红光中，似乎有几丝不易察觉的黑气在悄然蔓延，“或者说，城里的‘气合失衡’，已经等不及了。”
苦楝树在风中摇曳，裂开的树干发出“吱呀”声响，像是在重复着村民们的证言——土地，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走它的生气。而这一切的源头，如通埋在地下的铁管，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