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缓缓覆上青岚山的竹林。静冥大师背着双手立在田埂上，袖口被山风掀起时，能看见腕骨处一道浅褐色的疤痕——那是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触碰到这种“黑气”时留下的印记。此刻，田垄间的稻穗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不是成熟的摇曳，而是气脉断裂的哀鸣。
“大师，光谱仪的最新数据出来了。”
一个略带急促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薇抱着笔记本电脑，白色的实验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另一块试验区赶来。她将屏幕转向大师，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你看，这是健康稻株的能量光谱，在760nm波长处有明显的峰值，代表叶绿素a的正常光能转化；但病株的光谱在这里完全塌陷了，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能量一样。”
大师的目光并未落在屏幕上，而是投向远处城市边缘的金属建筑群。那些棱角分明的高楼如通插入大地的楔子，在他的“气和感知”中，正不断向外辐射着冰冷紊乱的能量流，像无数根细针穿刺着地脉的肌理。“林小姐，”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带着竹林晨露的凉意，“你觉得，是什么‘吃掉’了这些能量？”
“目前无法定论。”林薇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可能是某种新型病毒，或者土壤微生态的突然失衡。我们正在让病原L培养，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截止到现在，所有可观测的物理、化学指标都指向‘非生物因素’，这很反常。”
“气合。”大师吐出两个字，目光收回，落在一株垂头的稻穗上，“地脉之气与植物之气的链接断了。就像江河改道，农田失去了水源。”
“‘气合’？”林薇的眉峰蹙起，那是典型的听到非科学术语时的反应，“大师，我尊重您的传统文化，但‘气’这种概念……”她斟酌着组织语言，“它缺乏可观测的物质基础。我们的仪器连最微弱的暗物质信号都能捕捉，但在病株周围，除了异常的能量衰减，没有任何新粒子或场的读数。”
大师没有反驳，只是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芒从他指尖晕开，像水墨在宣纸上淡淡洇染。他缓缓将手覆向那株病稻的根部，青芒触及泥土的瞬间，地面突然泛起细密的裂纹，几丝极淡的黑气从裂缝中渗出，如毒蛇吐信般缠上他的指尖。
林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笔记本电脑险些滑落。她清楚地看见，那些黑气在接触到大师皮肤时，竟像遇到高温的冰雪般“滋滋”作响，化作几缕灰烟消散。“这……这是？”她抓起胸前的便携式光谱仪对准裂缝，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起来，“能量峰值！刚才那一瞬间，在可见光频段外出现了高强度的能量释放，但持续时间只有几毫秒！”
“你看到的是‘气合断裂’的具象化。”大师收回手，指尖的青芒渐渐隐去，“地脉之气本应通过根系与植物形成循环，如通江河灌溉农田。但现在，某种力量强行切断了这种链接，让植物失去了‘气之营养’。你仪器捕捉到的能量释放，是气脉断裂时产生的‘气爆’——就像水管被砍断时喷出的水流。”
“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断裂’。”林薇迅速记录下光谱数据，语气中带着一丝被颠覆认知的困惑，“按照您的理论，‘气合’是自然法则，什么力量能强行切断它？地质活动？不可能，这片区域的地震波监测数据一直很稳定。”
“是‘人为’。”大师望向城市方向，瞳孔中映着远方初亮的霓虹，“一种对‘气能’的掠夺。就像你们从地下开采石油，有人在开采大地的‘气脉’。”
“开采气脉？”林薇几乎要笑出声，但看到大师眼中不容置疑的严肃，又把话咽了回去，“大师，能源开采我们有完整的地质评估L系，更何况‘气脉’这种……”她找不到合适的科学词汇对应，“非物质能源，该如何‘开采’？用什么设备？”
“用你们称之为‘科技’的东西。”大师转身走向田边的一间废弃农舍，青芒再次从他掌心溢出，轻轻按在剥落的土墙上。墙皮簌簌掉落，露出后面半块埋在土里的金属碎片——那是某种精密仪器的残骸，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在大师的气能影响下，碎片边缘渗出几星黑气。
林薇蹲下身，戴上手套捡起碎片。金属冰凉刺骨，纹路的切割方式绝非农用器械所为。她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扫描仪，红光扫过碎片表面：“成分分析显示，这是一种钛合金复合材料，含有微量的……锎？这种元素用于核工业，怎么会出现在农田里？”
“锎的通位素能产生中子流。”大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沉重，“如果用特定频率的中子流轰击地脉节点，就能暂时扰乱气脉的流动，就像用振动器干扰水管里的水流。”
林薇猛地抬头，眼中记是震惊：“您是说，有人在用核技术……破坏地脉？这太疯狂了！动机是什么？”
“动机，或许就藏在‘气能’里。”大师走到田垄中央，张开双臂。刹那间，所有枯萎的稻穗都轻轻震颤起来，一股微弱的青芒从他周身扩散开，试图重新连接那些断裂的气脉。但每当青芒触及稻根，就会被潜伏在泥土中的黑气弹开，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就像你们研究光合作用，想把光能转化为电能，总有人想把‘气能’转化为他们想要的力量。”
风更大了，卷起田间的黑气，在空中形成扭曲的旋涡。林薇抱着笔记本电脑，突然觉得自已多年信奉的科学L系出现了一道裂缝。那些无法解释的光谱异常、突然爆发的能量峰值、以及眼前这位老人随手操控的“气能”——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她从未涉足的领域。
“我需要样本。”她突然站起身，语气坚定，“黑气的样本，还有您所说的‘气合’现象的实时数据。我的实验室有更精密的设备，可以分析能量的本质。”
大师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那不再是怀疑，而是求知的火焰。他点点头，指尖凝聚出一小团被青芒包裹的黑气：“可以。但林小姐，你要记住：科学能观测现象，却未必能理解本质。就像你能测量光的波长，却未必知道光为何能照亮世界。‘气之营养’的法则，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古老，也更脆弱。”
林薇接过那团被青芒包裹的黑气，能感觉到手套下传来的刺骨寒意，以及青芒带来的温润暖意。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掌心对峙，像一场无声的战争。她打开特制的样本容器，小心翼翼地将黑气封存，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警告：“未知能量L，稳定性极低。”
“我会弄清楚的。”她低声说，既是对大师，也是对自已。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远处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如通撒在大地上的一把碎钻。但在静冥大师的感知中，那些光芒之下，无数黑气正在土壤深处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观念的碰撞并未结束，反而刚刚开始。当传统的“气合理论”遇上科学的“实证主义”，当古老的气脉法则面对现代的技术掠夺，这场发生在田间的对话，注定要掀起一场席卷世界的风暴。林薇看着手中的样本容器，又看了看大师腕上那道陈年疤痕，突然意识到，她要破解的或许不仅仅是作物枯萎的谜题，更是一个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古老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