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千屿进了半山腰那破房子,一路跑的又快又急,大喘着粗气,顾不上歇息,又火速把床上那没了生气的少女拖到了床底下用杂物遮挡住,边挪动边道“今日被逼无奈,望小姐原谅千屿的冒昧!”然后平息了下自己的呼吸,打开房门,镇定了神色立于门前。
慕潇赶来时,便见一女子立于那破屋门口,这女子皮肤黢黑,衣着粗布裙,双平发髻,身形倒算是瘦弱,鞋底满是刚刚一路疯跑带上的泥与雪。
月光下,那女子面部看不仔细,但总之就是貌若无盐!慕潇观察完这女子,还未开口,便听到。
“深更半夜的,不知公子是为何一路追我到此?”聂千屿抱着胳膊,语气中略带不满,先发制人。
还好此处昏暗,能掩盖一下她内心的颤抖与紧张。
慕潇见这女子如此反应,面色平常丝毫不慌,倒激起了内心点点兴趣。
也学着聂千屿双手抱着胳膊,懒洋洋的站着“哦?这么一听倒是我的不是了?”“当然是你的不是,我刚想再和沈郎说两句话,谁知还没见着沈郎,就被你大喝一声,猛追了过来,人家还以为是什么贼人!”聂千屿说这话时,带了一丝俏皮与岑怪。
还有一点少女的娇羞。
“不过见你如此翩翩少年郎,定不是坏人,不知公子来此处是有什么事情,人家可否能帮得到?”聂千屿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慕潇,似是非常期待。
见她面不改色如此胡说八道,慕潇哼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质疑道。
“你意思是你就是许浅浅?”聂千屿小心脏快跳了出来,不停的安抚自己,不能慌。
再次镇定了神色,扭动着身体面上娇羞道,“是呀,公子何故如此问我?”“沈礼才大半夜的就是来私会你?”慕潇这话充满了冷冽与嘲讽。
许是由于昏暗的光线,又或是这萧瑟的山间。
聂千屿鼓起勇气,掏出她针脚无比粗糙的帕子,往慕潇身上一甩“公子你真是讨厌,私会这话可不好乱说,我和沈公子只是朋友,交情不深的!”果不其然,慕潇一脸嫌弃,猛地侧身躲了去,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光此刻充满了火气。
又眼瞧着这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眼珠子看直了似的“瞧公子这打扮,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
”慕潇看向聂千屿的眼神更加不掩厌恶。
聂千屿被他盯得阵阵心虚,掩唇轻咳一声,眸子一转,哎呀罢了!随后心一横,开始了她的表演。
“公子,这今日天色这般晚了,不如在此住上一晚,公子不必怕冷,人家可用身子为公子暖床。
”说着上前就要上去拉起慕潇的衣领往屋里走。
还未碰到那少年的衣角,一股大力拍掉她伸过来的手,少年欺身向前,掐住了聂千屿纤细的脖颈抵于木门上,这破门被震得吱吱作响。
随即恨声道“听着,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刚刚听到了什么,若日后我听到外面传了有关今夜的只言片语,小姐你”面前这人不疾不徐的说着,又不紧不慢的掏出匕首在她脸上调戏般拭了两圈。
后又阎罗似的开口“都是活不成的!”言毕,他松开了聂千屿,掏出怀中的素锦手帕,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利落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距离聂千屿约五十步时,顿住步子,大声对身后人半提醒半威胁“许小姐!莫要忘了今日我说的话!”说罢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慕潇确实看不起这女子,一个孤女,独自在这山上生活了许久,没有了沈礼才,不知道今年冬天还能不能熬过去!姑且看看,若真出了事儿再杀了她不迟。
不过她大概没有机会活过这个深冬了。
除非再去爬了谁的床?但就她这姿色慕潇如是想,罢了,就放她在这深山上自生自灭。
卫凌等的快脚底生根了,突然看到慕潇不疾不徐的从山上下来,待到卫凌跟前,定住了身。
“世子,怎么样了,那人是谁,处理了吗?”卫凌忙焦急的问道。
“是许浅浅。
”男人垂眸紧了紧袖口,漫不经心的答道。
“什么?她”慕潇和那女子纠缠了一阵已经耗尽了耐心。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兴许是沈礼才还想留着她慢慢玩儿吧。
”“不过要不是我们今天抓了这厮,那许浅浅迟早要死,说起来我们也算她救命恩人。
”慕潇轻拍了两下卫凌的肩膀。
眼瞅着转身就要下山去。
“说的也是啊,欸,不对,世子你没杀她?她刚刚听了我们这么多秘密,世子就这么饶过了她?”慕潇听了这话停了下来,半侧过身子,转头眯笑着眼睛看他,轻佻的说道。
“卫将军,刚刚怜惜的是你,现在喊打喊杀的也是你,怎么,不想娶回家了?”见慕潇如此气定神闲,“哎呀,殿下,我说正事呢,若她真的看见我们今天劫走了沈礼才,哪天说出去咱俩怎么办?”卫凌着急的挠头,恨不得现在立刻上山解决了这隐患。
“没关系,她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再说,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孤女在这生活许久,她说的话谁会信。
”“而且我们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别人听了信了又何妨,能奈我何。
”慕潇从容的说道。
卫凌听着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随即挠头讪笑“嘿嘿嘿,世子一向是宅心仁厚的!”“去你的吧!”慕潇狠锤了下卫凌的胸膛。
卫凌扛上沈礼才,便一起下山了。
“不过殿下,那许浅浅怎么样,是不是很貌美,沈礼才这个死变态,贪图美色就算了,偏有那种癖好,死在他手里的娇花无数,早就该料理了他!”卫凌看着身上这人,气不打一处来。
慕潇想了想刚刚那人,轻摸了下下巴,摇了摇头嗤道“只能说沈礼才这口味还挺杂的。
”卫凌还想再问,慕潇抬手忙止住话头。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出了碧云寺的后山。
碧云寺半山腰上,慕潇走后,聂千屿后背抵着门不受控制的滑落到地上,就任自己这么瘫坐着。
适才被掐住脖子时,聂千屿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但凡慕潇再有任何动作,必要掏出匕首与他誓死一搏,不过没想到慕潇威胁了几句就放了她。
聂千屿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哼叹“当真是不留情,好歹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呢。
”缓了一会,聂千屿放松了下来。
屋里倏地传来了一些细琐的动静,聂千屿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借着些月光往屋内瞄去,突然看到木床下一双死死盯着她的眸子。
披头散发的少女带了张毫无血色的脸,而脸上那双眸子随后又转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聂千屿吓得大叫,顾不得许多,站起来拔腿就要跑。
只听屋内传来少女虚弱的呼唤声“姑娘,姑娘莫怕,我还没有死。
”聂千屿心还在咚咚咚跳着,差点被慕潇掐死那会,她都没这么害怕。
半信半疑的返回来半扒着门,仅漏了一只眼睛向里观察,紧张道“你,你没死?”“姑娘莫怕,我我估计活不过今夜了,我死前还有未了却的心愿,想拜托给姑娘。
”这少女虚弱的抬了抬胳膊,一双眼睛充满了泪水,渴求似的望着聂千屿。
“求求姑娘帮我。
”聂千屿见此半怀疑的平复了下心绪,走进了这少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和气息,左右细细端详了一会她的脸,“确实还活着!”随即长舒了口气,将她从床底挪了出来,置于床上。
后用棉被盖住了这少女的身子。
“姑娘,那抽屉里有火石,若姑娘嫌黑,可以点上那蜡烛。
”少女指了指那破木桌子。
聂千屿闻此,也止住话头,取出火石,点上了蜡烛,这盈盈烛光似是后山上唯一一点光亮,让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
“刚刚对不住啊,我以为你已经”聂千屿抱歉道,面上尽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姑娘没关系,我确实快要不行了!”适才便感知到她脉搏跳动已经十分微弱,此刻看着也是进气少,出气多,聂千屿也估摸这少女活不久了,不忍的垂眸轻声安慰道“许小姐,你别这么说,好好调养或许是有希望的!”“姑娘,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是我原以为沈礼才是拯救我出这牢笼的人,没想到要被他害的丢掉性命!”聂千屿闻言怜惜的看了眼许浅浅。
终究没说出来~其实那厮已经被慕潇带走了。
“是我识人不清怪不得别人,但这么多年要不是他偶尔照拂,我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死了,算是我偷来的命。
”许浅浅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聂千屿知道许浅浅已经快不行了,不发一语,静静地听着她诉说。
“姑娘,我家中被王慧荷那个贼妇把持,我和我娘都没有活路,我刚出生便以我出身不详,会给家里带来灾祸为由送到了这里,这么多年父亲没来看过我一眼。
”许浅浅眼中充斥着恨意,紧闭了眼,泪水从眼尾顺着脖颈流下,随后紧握住聂千屿的手。
“我如此便罢了,我娘”“我娘也死于她们之手,姑娘,我刚刚听到了你说的话,那门口的少年郎一看便出身不凡,你若是和他有过交情,那必定你也是出身世家,若我想请求你,若有一日得了机会帮我杀了那个贼妇人!”许浅浅已是强弩之末,说完这许多话,再也没了力气,只用那双乞求的眸子盯着聂千屿。
聂千屿家仇未报,自身难保,本不想应下这许多事。
但毕竟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心中暗暗纠结了一阵,终是在那女子期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那女子见此似是不在留恋般永远闭上了眼睛。
聂千屿回到住处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想到昨夜,她一个人力气有限,只能挖了个浅坑把许浅浅埋了起来。
本想用匕首在木头上刻个碑,又担心会节外生枝。
便只在坟前竖了一块木板,无姓无名无字的无字碑。
这女子实在可怜,上天既给了这女子生命,又何必让她过的如此悲苦,这番过一世倒不如从未来过。
聂千屿望着这女子葬身之处,如是想着。
下辈子哪怕做一只被主人疼爱的小猫儿小狗,也不要做人,如此凄苦的过一世了。
小白酣睡了一夜,一大早看到聂千屿在屋内洗手,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小姐,你起的好早。
”聂千屿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心安了下来。
看来她不知道昨夜的事情,不知道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