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臂稳定地悬停在赵明紧握的拳头之上，镜头微调，试图捕捉更多纸张边缘的信息。李薇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放大、锐化、对比度调整。那串数字在屏幕上显得更加清晰，冰冷的排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性。
“1,
1,
2,
3,
5,
8,
,
21…”
李薇轻声念出，眉头微蹙，“缺失第七项。很经典的序列模式。初步判断是斐波那契数列的片段。”
“斐波那契？”
旁边一个年轻的痕检员下意识地重复，“那个兔子繁殖的数列？”
“是那个兔子繁殖的数列，但它的应用远不止于此。”
李薇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语气冷静，“自然界中的螺旋结构、艺术构图、甚至金融分析都有它的影子。凶手把它留在这里，绝不会只是为了科普数学知识。”
她抬起头，看向张诚，“张队，你说它像‘714’旧案里的那个？”
张诚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肆虐的暴雨，只留下沉闷的敲击声。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从眼前血腥的现场抽离，沉入记忆的深潭。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刑警，跟着师傅处理过一些外围工作。“714旧案”的卷宗，是他后来在整理档案室积压悬案时，偶然翻到的。那个案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多年，不仅因为它的惨烈，更因为那份卷宗里弥漫的无力感和未解的疑团。
他记得那份卷宗里提到过一个细节，在遇害的数学家林国栋书桌下的地板上，靠近他倒下的位置，用某种硬物刻下了几个模糊的数字：**1,
1,
2,
3**。当时的现场勘查报告将其归为“可能是死者挣扎时的无意识划痕”或“孩童涂鸦”，并未深究。卷宗里附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潦草的刻痕，带着一种绝望的力道。
此刻，赵明手中紧握的纸条，那印刷体的、指向明确的数字序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与那张模糊照片上的刻痕瞬间重叠！
“相似度？”
张诚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不是相似，李薇。是**延续**。‘714’现场只有开头四个数字：1,1,2,3。而这里，”他指向平板，“是1,1,2,3,5,8,,21。它接上了，并且刻意留了一个空位。”
李薇的瞳孔也微微收缩。她迅速调阅内部数据库，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几秒钟后，一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黑白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正是张诚记忆中的地板刻痕照片。“714旧案现场遗留数字：1,1,2,3。位置：书房地板。”她读出记录，语气凝重，“确实…像是同一个序列的前半段。赵明手里的纸条，是后续。”
冰冷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一个跨越二十年的数字幽灵，在同一个雨夜，以谋杀的方式，重新出现在警方面前。这绝非巧合。
“死者身份确认无误，是赵明本人。”
一个负责身份核验的警员报告。
“别墅所有出入口检查完毕，均无强行闯入痕迹。后门和侧窗锁扣完好，书房窗户锁死。”
负责外围的警员汇报。
“初步痕检报告：地面有被精细处理过的痕迹，疑似凶手离开时清理了脚印。门把手、桌面等关键接触点擦拭痕迹明显。凶手戴了手套，很专业。”
痕检组负责人补充。
张诚听着汇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张纸条的图像。凶手留下的不是签名，不是宣言，而是一道数学题？一个密码？一个指向过去的坐标？这个“？”代表什么？缺失的数字？缺失的答案？还是缺失的受害者？
“李薇，”
张诚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每个字都透着千钧之力，“纸条原物，在不破坏死者手部的前提下，用最小侵入性方法完整提取，送技术中队做最全面分析：纸张来源、印刷方式、墨水成分、指纹、DNA残留，所有可能附着的信息。现场所有物品，尤其是可能与数字、密码、数学相关的东西，地毯式搜查。别墅内外所有监控，特别是案发时间段前后，给我调出来，一秒一秒地看！”
“是！”
李薇立刻部署技术组人员开始更细致的操作。提取纸条需要极其小心，既要保证物证完整，又要避免破坏尸体姿态可能隐含的信息。
张诚转身，目光扫过奢华却冰冷压抑的书房。书柜里的书大多是精装的经济管理、名人传记，只有少数几本关于投资策略的书似乎涉及一些数学模型。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桌角一份摊开的文件上。那是一份关于“宏远科技”并购“新锐数据”的意向书草案，条款激烈，充满了火药味。赵明最近正因为这场并购，与昔日的合伙人孙强撕破了脸，闹得满城风雨。
孙强…
这个名字立刻跃入张诚的嫌疑人名单首位。动机强烈，公开威胁过赵明。
但眼前这张诡异的纸条，这跨越二十年的数字幽灵，让张诚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商业仇杀那么简单。凶手精心布置了这个“密室”，留下一个指向悬案的谜题，其目的绝非仅仅杀死赵明。这更像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
“老马，”
张诚看向门口守着的警长，“查赵明最近一个月的所有通讯记录、行踪轨迹、接触人员，重点排查他与数学、科研机构，或者任何可能与二十年前‘714旧案’有关联的人或事。另外，立刻安排人手，接触那个孙强，摸清他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明白！”
老马领命而去。
张诚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虽然厚重的窗帘隔绝了视线，但暴雨的轰鸣声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二十年前那场雨夜的惨案，那对遇害的数学家夫妇，那个失踪的小女孩林雅…
尘封的卷宗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翻开，带着血腥味的新墨，写下了第一行字。
冰冷的数字，连接着两个雨夜，连接着两个死者。这背后，藏着怎样的幽灵？张诚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香薰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此刻显得格外刺鼻。
“714…”
他无声地念出这个代号。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它成为悬案。这个“？”，他一定要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