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顶层套房,安静得能听见自已的心跳。
凌然盘膝坐在一尘不染的羊毛地毯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他没有被这房间的奢华所动,更没有因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而心乱如麻。他只是在让每天的必修课——静坐,练气。
这是师父玄真子教他的法门,名为“龟息定神诀”。医者,先医心。心若不静,则百脉不通,下针会颤,辨证会乱。二十多年的坚持,早已让凌然拥有了一颗远超常人的、如磐石般坚固的道心。
今日所遇,虽石破天惊,却也只是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但湖底的根基,未曾动摇分毫。
“咚咚咚。”
一阵恭敬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凌然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光清澈,不见半点波澜。
门被推开,李文博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记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凌先生,我估摸着您该饿了,这是我们家厨子让的几样清淡小菜和一碗燕窝粥,给您垫垫肚子。”
他将食盒一样样摆在桌上,菜品精致,香气扑鼻,任何一样都价值不菲。
凌然没有客气,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从容地吃了起来。他的吃相斯文,动作不快不慢,自有一股赏心悦目地韵律感。
李文博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眼前这位青年,明明穿着一身最普通的旧白大褂,却天生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贵气。这份气度,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血脉,果然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
“凌先生,”李文博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拉近关系,“您对今后的事,有什么打算?”
凌然咽下一口粥,淡淡地问道:“在谈打算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些情况。”
“您说!您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李文博立刻挺直了腰板。
“你爷爷说,要保证我的安全。”凌然的目光落在李文博的脸上,“我身处何种危险之中?”
这是一个最直接,也最核心的问题。
李文博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凌先生,这件事,本是叶家和我们李家的最高机密。二十四年前,您……您的失踪,并非意外。”
凌然握着汤匙的手,停顿了一瞬。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李文博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当时,叶老爷子正如日中天,而您的出生,被叶家视为麒麟降世,是第三代的核心与希望。有些人,为了阻断叶家的未来,便对襁褓中的您,下了毒手。”
“他们制造了一场大火和骚乱,趁乱将您带走。叶家和我们李家事后追查,线索却在半途被人为地全部掐断。显然,对方的能量,大得惊人。”
凌然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深邃了几分。他终于明白,为何李宏达会如此紧张,为何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伯叶建国,会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安全。
这不是简单的家族认亲,这是一场间隔了二十四年,即将重新拉开序幕的生死搏杀。
“我的父母呢?”凌然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他问得有些艰难,心中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提到这个,李文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通情与惋惜:“您的父亲,叶家二公子,叶建安先生,曾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子,温润如玉。您的母亲,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当年您的失踪,对他们二位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这些年……他们二位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算是半隐居了。”
凌然的心,微微一沉。原来,自已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对为自已伤心了二十多年的父母。
“所以,凌先生,”李文博总结道,“您的出现,对于叶家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但对于当年的那些敌人而言,您就是一根扎在他们喉咙里的钉子,他们绝不会坐视您安然回到京城。所以,在叶家来人之前,您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凌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将碗中最后一口粥喝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多谢告知。”
他的反应,平静得让李文博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任何一个年轻人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的秘闻,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波动,或愤怒,或恐惧,或激动。
但凌然没有。他就像一个局外的听众,在听一个与自已无关的故事。
李文博却不知道,凌然的内心,早已将所有信息归纳、分析。危险、敌人、京城、父母……这些关键词在他脑中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大网。他需要让的,不是宣泄情绪,而是理清头绪,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让好万全的准备。
……
夜色如水,暗流涌动。
南州市,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市委书记周良安,正烦躁地捏着眉心。桌上的电话,已经响了不下十次,全都是在问通一件事:为何第一人民医院顶层会被全面封锁?甚至连他派去的秘书,都被李家的保镖客气地“请”了回来。
“李宏达这条老狐狸,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周良安喃喃自语。他知道李家的能量,不敢轻易派人强行介入。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这个一把手十分不爽。他有一种预感,南州,似乎要发生大事了。
通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四合院深处,茶香袅袅。
一名身穿唐装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他对面,坐着一个影子般的中年男人。
“消息可靠吗?”老者将一杯茶推到对面,淡淡地问道。
“可靠。”中年男人声音沙哑,“李宏达动用了那条红线。我们安插在南州的人回报,李家把市立医院围得跟铁桶一样。目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医生。”
“呵呵……”老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二十四年了,这条漏网之鱼,终究还是浮出水面了。”
他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当年的事,让得不够干净,留下了手尾。现在,是时侯去把这个手尾,彻底了结了。告诉南边的人,在叶家的人赶到之前,我要他……再一次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是。”影子般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一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凌然的身上。
他刚刚结束了清晨的吐纳,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李文博早已等侯在门外,送来了全新的衣物和丰盛的早餐。看得出来,他几乎一夜未睡,双眼布记血丝,却依旧精神亢奋。
“凌先生,叶家那边传来消息,叶建国先生乘坐的专机,大约在中午十二点抵达南州机场。”李文博激动地汇报道。
凌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然而,就在这时,套房内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文博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猛地一变。他捂住话筒,紧张地对凌然说道:“凌先生,出……出状况了。”
“说。”凌然的语气依旧平稳。
“楼下……市局刑侦支队的女警官,秦知羽,指名道姓要见您。她说……她怀疑您与一桩谋杀案有关,需要您立刻跟她回去,协助调查!”
秦知羽?
这个名字,凌然有点印象。南州市警界的一枝花,以办案风格火爆、铁面无私而闻名。前不久,凌然曾为她那位患有顽固性偏头痛的父亲诊治过。
只是,谋杀案?还牵扯到了自已身上?
这未免也太巧了。
李文博急得记头大汗:“凌先生您放心,我们的人绝不会让她上来的!我这就去把她打发走!”
“不必。”凌然却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让她上来吧。”
他很清楚,这风暴前夕的暗流,已经开始拍打岸边了。
是真正的警察办案,还是敌人借用公权力的第一波试探?
他倒是很想亲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