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让回家
夜微凉,皎皎月色和着风儿吹散开来。
众人觉得天色已晚该是时候回去了,几人便寻着结伴而行。只是这结伴而行的同行人分配的尚有些奇怪。
易彧上仙与仇刃太子不合理应不该走一起,这是有理有据的,不足为奇。可按理说娑娑为百莺的婢女,应当与百莺结伴,眼下身旁的结伴同伙却换了个人。
易彧陪在娑娑身边,紫薇陪在百莺身边,仇刃不屑于此,就单个儿先走了。
其实,百莺原是瞧着易彧和娑娑之前必定有关系,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造成现在的场面罢,她心里有意撮合他们俩,所以当易彧提出要送娑娑时百莺抢先一步替娑娑答应了。
只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紫薇竟也提出送她,她本来是准备和仇刃同行的好不好！
百莺一脸不情愿,作揖,偷偷看了眼紫薇,委婉道：帝君,天色已晚,你陪我们在此唠磕了许久,应是累了。我,我想再走走,不急着回去。
紫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百莺,不紧不慢道：正好我也想走走。
百莺闻声心下暗责自己怎么给人家落了个空隙可钻,一边儿只得与紫薇同行作伴。
当一个人把话儿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何借口拒绝更何况对方还是比自己官职不知大上多少倍的人。
路漫漫,天茫茫,四下谧静,只闻得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百莺这一路都心不在焉,她老早就想着与紫薇帝君断绝一切。
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她也该明白当年的自己确实太嫩,对于许多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如今自己也算是历了情劫,也该对自己放宽,让自己活得乐哉。
行至一座丘头,紫薇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百莺差点撞了上去。
百莺摸摸鼻子在心里腹绯着,继而观观四周,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不明紫薇怎的不走了。
但她也不能走,只好拨弄那些齐腰的草解闷。
倏地,一个淡淡的亮点出现了,渐渐的,越来越多,越聚越亮。
百莺一时恍惚,忘了要同紫薇断绝一切的念头,开心的对另一头的紫薇招招手道：帝君,好漂亮的萤火虫啊。伸手碰了碰,那帮小家伙儿似是受到惊吓,一下子分开,很快又聚集在一起。
百莺笑了笑。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回身要对紫薇说一些话。
一抬眼,发现紫薇正望着她,心不禁慌了。
紫薇大概从未想过一个佯装老成、在外面演得从容有礼的人,遇到美丽的景象也会露出马角。眼下,他便起了兴趣。
他走到百莺身边,垂帘,微屈起臂弯,将百莺的身形拢于自己怀中,声音还如往常,一派平静：如此,这样可好
百莺全身一颤,灵台一阵空白,从前,她就是沉迷于这个怀抱,如今又怎会重蹈覆辙
她猛然推开紫薇,恼羞生怒：你怎么这样！是不是想再一次让我为你付出什么好换取自己所想的
紫薇看着她一言不发,他倒不是没注意到百莺的气愤,只是他更注意的是百莺说的再一次是什么意思,照她的说法,他们之间应是存在着某些牵联。
百莺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回鸢淓殿。
在自己的殿内思了几日,百莺觉得怎么看都是自己理亏在先,人家紫薇帝君回归神位后在凡间的一切就会忘记,耿耿于怀当年他的做法的只有自己一人。
这时,娑娑进来了,百莺抱着软枕蹭到娑娑旁边,娑娑啊,咱问你件事儿。娑娑点点头,百莺小心的、斟酌一番道：你知道紫薇帝君的性子吧,假使,咱是说假使,假使有个人惹了帝君,但那人又想避开帝君,那么那个人该不该去道歉
娑娑边布菜肴边答道：当然要道歉咯！人家可是鼎鼎有名、供世人缅怀的帝君,再怎么也不能驳了他面子吧。朝百莺一笑,殿下,你说的那人该不会是你吧
百莺急忙否认,结巴道：怎么会,怎,怎么可能是我！手中的软枕扔向娑娑,我,我不和你说了。
在她回内殿时又听到娑娑喊了句：殿下,上次百花盛典你喝醉了也是帝君送你回来的呦~~百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怎么总觉得娑娑的语气不是一般的幸灾乐祸呢。
百莺将自己重重摔在床榻上,拽过锦被把脑袋埋在里面,徒自郁闷着。
怎么说,都应给紫薇道个歉才是,毕竟大家同住在天庭,若是哪日见着面各自却板张脸可就不好玩了；再者,那日的自己实在太丢脸,太失身为一谷之帝继承人的体统了。
想通了这番道理,百莺便打起精神准备去重莲宫道歉。
她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糍卮茶搜出来,打包精致后前往重莲宫。
瑾絮河便建在重莲宫门前儿,一阵风势拂过,带动着金莲花浓郁的幽香。
而现在正值上春夏交季之时,天儿不冷不热,恰好适合睡个美美的午觉。
且,能想到这层的,当然包括喜好惬意的紫薇帝君。
他面上盖着本书隐在金莲树上休憩。待百莺提着个礼包向守门的小仙说明来意时扰醒了紫薇。
他稍稍把遮在面上的书往上移了移,映入眼帘的便是百莺那道鹅色的背影。
紫薇半垂帘,凤目锁定百莺,看她将手中的礼包交给守门的小仙,嘱咐了几句就转身离去后紫薇取下面上的书本,起身,足尖一点便落了地。
门口的小仙一见帝君回来,立即双手奉上方才百莺送来的礼包,恭敬道：帝君,这是无渊谷那位百莺殿下送来的礼品,请您过目。
紫薇盯着礼包好一会儿才接过,进殿。
不久,大门打开,紫薇出了趟门,去了天帝所在的寝宫。
届时,天帝正闲得发慌趴在案前转着水晶杯,看着杯子不停地旋转,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而这时,紫薇来了。
天帝先是一阵惊愕,后察觉自己的模样不得体面,便咳了声,道：紫薇帝君怎有闲致跑到我这来串门
紫薇自顾落座,将一包东西搁在对面的天帝面前,打开看看。
天帝疑惑地打开包裹,这是......
糍卮茶。紫薇问天帝：可有茶具
天帝点头,命人准备一套茶具。随后,紫薇开始煮茶,当浓香的茶香味儿弥漫于整座殿时,天帝不由赞叹：你的茶艺真是愈发进了个境界了。这茶叶你是如何制出来的
紫薇倒了杯糍卮茶递给天帝,也为自己的杯子注满,这茶......喝了口茶,续道：是百莺制的。
天帝也喝口茶,奇道：噢这茶居然是百莺制出的毫不掩饰欣赏之意,赞叹一句：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
看着紫薇一副铁打不动的棺材脸,天帝忍不住侃调：她这手艺正好投你所爱,有空你们二人互相讨教讨教制茶之道。
紫薇看眼天帝,一本正经道：确实如此。不过,她终归不得在天庭待上一辈子,过个几日也该回去。
谁说的天界与无渊谷早先联了姻,天庭就是百莺第二个家,有何不得在此待上一辈子天帝拍拍胸脯,你等着,只要我一句话,她就能一直留下。
紫薇似是含笑,起座收拾好案上剩下的茶包,连同那壶煮好的茶一并收到坲什囊中,轻飘飘留下句：好便离开了。
天帝瞪大眼睛盯着案上自己杯里的那小半盏茶。
就在方才案上可是有一包糍卮茶叶和一壶煮好的糍卮茶,下一刻却只剩自己的那点残汁。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觉得自己好像被紫薇摆了一计。
他思了片刻,碍于自己的面子问题和实在舍不得放走美味的茶,终于决定将百莺招来,说了一通,最后硬是把她留下来了。
百莺从天帝寝宫出来,嘴里不停嘟囔着。
她怎都没想到,当初天帝明明是说随她住多久都行,不过十几日的时间怎的演变成了干脆别回去！
拐过都鹊廊,百莺还是不得解开心头闷气,于是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儿使出全身力气扔出去,这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但下一刻她便悔的肠子都青了。
百莺想,若是她能够将那粒小石子儿换个方向扔,或是换个别的法子发泄,兴许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正面迎来紫薇,百莺出于礼节向紫薇作揖：百莺见过紫薇帝君。
一抬头,顿时僵住了,身子一直保持着弯腰状,石化。
紫薇手中捏的可不正是她方才扔的石子儿。
前面才因出言不逊而得罪紫薇,当下又被他捉住个话把子。说不定,说不定他就那么倒霉,恰巧被石子给砸中。
百莺哆嗦了下,一脸打死不承认的模样,看着紫薇手中的石子,故作疑惑道：帝君,你捏着块石子做甚
紫薇端摩手中的石子,缓缓开口：方才瞧见这石子砸过来。
完了完了,石子还真砸到他了,一时手误酿成千古悔恨啊~~
然后抬帘盯着百莺,我以为这石子......
百莺赶忙接过话头,恭敬道：这石子确实是灵鹤方才叼住的那颗,可能是途中不小心掉下来,碰巧砸向帝君。
紫薇顿了顿,忽然抬臂揉揉百莺头发,行至百莺身边时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貌似听到紫薇说了句：没事。我们来日方长。
百莺又一阵哆嗦,侧身看着紫薇远去的背影,她摸摸自己的头,愣了下,喃喃自语：又被摸头了啊。
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大半年,天气逐渐变凉。
虽她是有神体护身,耐寒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自从心头血失去后她的体质大不如从前,稍有点寒风她都觉得刺骨难忍。
要不是浮冉给她寻来了蛟龙的内丹护身,恐怕她几千年的修为早已毁于一旦,变回了小树苗。
是以,天逐渐转凉后百莺成天窝在殿内,生个大火炉,往身上裹上几层厚实的棉被。
可整日这样也不是办法,闷久了会发霉。
一日,百莺瞧着天儿气候不错,日头还算充足,便披件棉制的披肩出殿散步。
却未想到散个步居然遇上了仇刃。
自那日筵席后就一直没见到仇刃,听说他闻得西方的某一部落有处奇观便赶过去,怎么又跑到天庭来了
仇刃在荇柿道上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两旁的绿荫透出点斑驳的亮光,镀在仇刃玄衣上泛出层层光晕。
百莺小跑到仇刃身边向他打招呼：仇刃太子。
仇刃貌似真被惊吓到,倒退了几步,看清是百莺后抱怨道：原来是你啊,真是的,老子被你吓一大跳。
咱有那么吓人吗
百莺微微抽动着脸颊,握紧拳头。
仇刃似是想到什么,挠挠后脑勺,一脸不好意思状说道：老......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没想到你忽然出现把我吓一跳。
哎嘞百莺眨眨眼,你刚刚称呼自己为什么真是奇迹,仇刃居然会改掉那个粗鲁的称呼耶。
我......仇刃别过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这不是弃恶从良了嘛。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浮雕盒子,递给百莺,送你的。
百莺不可置信,接过盒子,大惊：真是送我的
仇刃以一个废话的眼神睨了她一眼,抱胸。
林里卷起一阵寒风,百莺瑟缩了下,打个喷嚏,接着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仇刃一脸担忧的看着百莺,问：你怎么了
百莺揉揉鼻子,平静道：没事,老毛病,不过是怕寒而已。
仇刃笑笑,伸手从百莺手中拿过盒子,打开,一颗火红的珠子置在里面,红似火,隐隐还能看见几道流纹游动着。
他将珠子中间凿个洞,取下自己串玉佩的红绳儿,系在刚凿的洞里,然后帮百莺挂到脖子上才开口解释：这是我从蓬莱山找到的一颗炎珠子,你把它带在身上就不会冷了。
百莺低头,捏起脖子上挂着的炎珠子,不可思议道：还真的耶,我感觉一点也不冷了。抬头朝仇刃微微一笑,谢谢啦！仇刃。
仇刃不自在的别过脸,却偷偷瞄着百莺的笑脸,嘴角不禁弯了个弧度。
......
近来天庭有桩子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连一向不理俗事的重莲宫都有所惊动。
月钒闻之这桩事后第一时间奔赴重莲宫找紫薇。
绕了半天才在重莲宫后山那找到他。
绿荫成片,满山的淡蓝色的三色堇随风荡漾,一眼望去成似花海。
紫薇面前摆着张纸,还有各种颜料和画笔,看样子是在作画,可等月钒绕到紫薇身后定眼一瞧纸上空白一片时,他不禁奇怪。
难不成半天里他什么都没画成听仙侍说紫薇从早上便到这后山来作画的,如此看来他倒是心不在焉啊。呵,这真是奇了。
月钒用手中的萧敲敲紫薇的肩膀,紫薇这才将画笔置于一边的笔架上,淡淡问：找我来下棋还没输够么
月钒一听,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来找你聊天的。
紫薇走到石凳前,坐下,不语。
月钒也自顾坐在紫薇对面,忍不住道：你可知近日里百莺与仇刃走得较为亲近。
紫薇扫了月钒一眼,那又如何
月钒接道：近来还有件传闻,说是仇刃送给百莺一颗珠子,作为定情信物,而且百莺也欣然接受,整天挂在身上。
说到这他好似想起什么,恍然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啊。顿了顿,你可记得半年前的那桩事就是百莺相亲的那次,当时我们正巧看见百莺从仇刃身上爬起来,原来他们早已倾心于对方啊。
紫薇冷冷看着月钒,道你的闲话是不是太多了
月钒摸摸鼻子,......
自打月钒来找紫薇闲谈后紫薇的状况更加不济,他开始是知道百莺与仇刃的传闻,不过毕竟是传闻也就没怎么太在意。这下被月钒这么一说,好像真成了回事儿。
于是紫薇心不在焉的状况是越来越严重,伴随着这种状况的还有心里愈发的不爽。
......
有了仇刃送的炎珠子,百莺果真不再怕寒,故,出去散步的时间也就增多了。
碰巧初十那天是下凡历劫的武曲星君回归天庭的庆贺筵,百莺又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自然要过去蹭一蹭。
然而,路过沄池的时候无意撞到一个小仙,小仙只说了句对不起顾不上行礼便急急忙忙跑了,而之后又陆续有一些仙人急急忙忙跑东跑西,好像挺着急的。
百莺隐约听见前方嘈嘈杂杂。心下一紧,加快脚步跑过去。
只见前方的宝德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舔得老高,直冲云霄,仿佛溅了满天的鲜血。
空中到处弥漫着一股烧焦味儿,场面一片混乱,星星火点不时溅飞到四周。许多神仙边撑起结界,边提水浇灌、布阵降雨,却皆无用处,反而使火势更为猛烈。
百莺是个热血的姑娘,眼下见着这幅场景身体里的亢奋因子渐渐苏醒,她能感应到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促使她赶紧救援。
没多想,百莺便一纵跃,飞到半空。
烈火倒映在她额间那枚半透明的梨雨花护额上忽闪忽闪着红光。
瞧着眼前的火势,隔着层烟雾,燃烧中的宝德殿歪歪斜斜,周围温度急剧升高。百莺不禁皱眉暗嘘：火势这么大不知道能不能扑灭,看样不是什么普通的火......不管了,哪怕能控制点火势不让它继续蔓延也是好的。
股股热流迎面扑来,她抬起双手,对齐中指,念道：以汝之名,山鵼、花窎、蚏蛾、鳈鲑四兽听令,阵守四格,降雨灭火！随着指尖的白光越来越强,空中轰隆一阵巨响,天色骤变,云雾翻滚,四头神兽驾雾出现,守在宝德殿四角,齐力降雨。
一时间倾盆大雨直直砸向宝德殿,哗啦哗啦作响。
众人惊愕,呆呆地看着空中的少女,没料到这名少女竟能一下召出四头神兽,而且还控制住了火势。
百莺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本来一下召唤出四头神兽已是她的极限,现在仙力更是急速不济。
汗珠顺着额角滑到眼里,刺的生疼,她朝底下的神仙们大喝：快点去找人来救火！还呆愣地站在这里干嘛！
刹一片刻焉然拥有为帝的模样。
众人这才醒悟,急忙去搬救兵。
百莺咬紧牙关,拼命使自己坚持到最后,她想,活了几千年自己总算威风了一把,父君会不会因此引以为豪呢,会不会不再为她伤神了
倒下去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那抹青影,耳边似乎响起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乖,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