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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跪在坑边,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看着他躺在那个冰冷的土坑里,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圣洁的平静,所有劝阻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恸哭。
我知道,他回家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了娘亲身边,回到了他那么多年前就想躺下的地方。
他不是寻死,他只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选择在最爱的人身边长眠。
他微微侧过头,浑浊的目光看向跪在坑边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安安......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极其微弱地唤着我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破碎的喘
息,别......哭......
我泣不成声,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爹爹送给我的那块玉佩,指着上面我的名字,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反复重复着爹。
爹爹的目光落在玉佩上,那抹微弱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一瞬。我知道,他清楚了我想要表达什么。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污的手,从怀里掏出我给他的那个由娘亲缝制的、破旧的荷包。
我将玉佩也塞在他的手里,荷包和玉佩紧紧地挨在一起。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它们,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最终释然的托付。
然后,他缓缓阖上了眼睛。胸口那最后一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嘴角那抹解脱般的笑意,凝固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风雨依旧。槐树的呜咽声更响了。
我跪在泥泞里,看着坑中爹爹安详却永远沉寂的面容,巨大的悲伤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重的平静。
他累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了,永远地陪在娘亲身边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我撑着坑沿,麻木地站起身。
拿起爹爹用过的、还带着他体温余烬的铁锹。我沉默地、一锹一锹地,将旁边那堆潮湿的泥土,覆盖回坑中。
泥土落在爹爹深色的官袍上,落在他平静的脸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我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泪水无声地滚落,混入泥土,混入雨水。
新翻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弥漫在小小的院落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坑终于被填平了。与十年前埋葬娘亲的那一半,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
那块冰冷的石碑,沉默地矗立在槐树下,守护着下方相互依偎的两具骸骨。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新土覆盖、再无痕迹的土地,又抬头看了看那棵在风雨后沉默的老槐树。
然后,我转身,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悄无声息地走出那扇破败的院门,轻轻将它掩上,没再回头。
身后,是埋葬了我所有至亲的黄土和沉默的槐树;前方,是京城湿漉漉的、空茫的街道。
宫变在深夜,又太过突然,京城的百姓尚且沉睡在香甜的梦里,并不知道如今已经改朝换代。
雨后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
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
卿安,祝卿安。
这两个字,曾是娘亲在昏黄油灯下,一针一线绣在荷包上的殷殷期盼。也是爹爹将那块温润玉佩递给我时,自知背负一切、不愿让我担心的无言祝福。
前路茫茫,湿冷的雾气尚未散尽,将未知的前方笼罩得影影绰绰。
我的身影融入其中,再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