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纪云禅匪夷所思。
他掀起眼帘,看到了宋安然眸子里的光。
这光芒,自相遇的那一刻起,从未湮灭过。
纪云禅承认,他被宋安然感动到,她的心意,始终坚定不移。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清泪滑过眼睑。
他早些,早些明白,该珍惜的人就在身侧,断不会磋磨到这般境地。
宋安然既往不咎,额头抵着纪云禅的额头,温声道,陛下,没关系的。
纪云禅内心动容,猝然将她拥入怀中。
还有什么比患难见真情更弥足珍贵的
男子的真诚相拥,曾是宋安然的奢望,而今时,她心如止水。
纪云禅从晦暗的偏殿重见天日,宋安然命宫娥烧了热水,亲手给他沐浴擦拭。
她选了一件藏蓝色绣灿金彼岸花的衣袍,着手为他更衣时,将之前绣的腰带系上。
玉盘相扣时,纪云禅扼住她手腕,择选出吉日,八弟受天命登基,你可愿随我出宫去,云游四海
当然。
宋安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今日八爷点兵,我们去走个过场。
嗯。纪云禅听话地像个懂事的孩子。
一切或许是最好的安排,北虞在八弟的执政下,不一定比他差。
皇位争斗,向来兵戎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八弟宅心仁厚,不做清算,他也应顺势而为,到时候离京远走,也好落个世袭罔替的好名声。
太和殿外,兵将成列,黑压压的一片。
宋安然挽着纪云禅的手,刚到殿外,就听宋七七欢快的笑声,王爷,尝一口嘛,是奴家酿的酸梅汤,热乎乎的,开胃养身。
她端着瓷碗,捏着勺柄,吹了吹热汤,往纪凌霄唇边送。
纪凌霄浑身不自在,委婉地将她的手推开,拒绝道,我不喜此物,七七姑娘还是别劳心费神了。
宋七七不甘不愿,追问着,那王爷喜欢什么,奴家愿意变成王爷喜欢的模样。
她接受不了自己不如宋安然,她比宋安然漂亮,比宋安然更懂得如何讨好男子,迟早会拿下八王爷！
可偏生,纪凌霄不吃这一套,苦恼又无奈,七七姑娘,我说得更明白些,你无需在我身上浪费光阴。
宋七七僵住,眉目间爬上了委屈之色,是七七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使劲浑身解数,纪凌霄都无动于衷。
要知道,当年宋安然在沙场冲锋陷阵时,她混入军营,照顾伤患,不消几日,就让纪云禅对她宠爱有加。
纪凌霄不比纪云禅高大英武,心却比纪云禅更难以撼动。
纪凌霄想说得更直白,随宋安然而来的纪云禅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他冷冷地审视着对纪凌霄献媚的宋七七,暗火涌动,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宋七七见是纪云禅,本就不得志,当下便不加掩饰地冲纪云禅埋怨,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休要打搅奴家和八爷清静。
纪云禅的心脏似被她撕开了个大口子。
恰时,一只凤尾鸟扑扇着翅膀,落在宋七七身旁。
那是纪云禅为她捉来的,他给凤尾鸟取名小七,在封妃之前,二人一起豢养过一段时日。
凤尾鸟认主似的,在宋七七身边叽叽喳喳,脑袋去蹭宋七七的手。
宋七七烦不甚烦,挥手撵开,一边去！
凤凰鸟距离她太近,来不及闪躲,拍飞在地。
它惊乍乍地叫唤,痛在它身上,疼在纪云禅心里。
他前去将凤凰鸟捧起来,眼前浮过二人喂鸟时的画面,犹如养育了个孩子。
抚摸着凤凰鸟光洁的羽毛,纪云禅彻底醒悟,他无比宝贝着的情谊,于宋七七而言,充其量只是上位的垫脚石。
树倒根摧,宋七七将他割舍,因为要攀附另一根高枝。
纪云禅双手捧起恢复安宁的鸟儿,轻轻抛起,任它纵行青天。
旋即,他心灰意败地诘问宋七七,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宋七七正愁对纪凌霄表忠心不够,冷嘲热讽道,是什么你不照照镜子么纪云禅,你一无是处！早知,你连朝政都把持不住,我何苦在你身上加码对你逢场作戏罢了！奴家对王爷才是真心实意！
虽然答案早已显而易见,但亲口听到宋七七如此言语,纪云禅还是肝肠寸断。
气到极致,他禁不住发笑,八弟,此人可杀否
纪凌霄惊愕的第一反应,是看宋安然。
宋安然莞尔,不语。
宋七七则是毛骨悚然,她急忙揽住纪凌霄,口诛笔伐道,王爷,奴家愿在王爷身边天荒地老,他已是废君,要杀也该杀他才是！
谁料,纪凌霄冷然地抽离,发号施令道,来人,将七七姑娘带下去,即刻处决。
宋七七美目圆睁,满是不敢置信,王爷,您糊涂啊！王爷！留他一命,后患无穷,斩草除根,切莫妇人之仁啊王爷！怎能听信小人谗言,奴家待王爷矢志不渝......
她的哭嚎声渐远,纪凌霄望着那只盘旋在当空的鸟儿,感慨道,若非让皇兄亲眼看到她丑陋的一面,入京的那日,她早就死在乱剑之下了。
纪云禅凝噎,他宁愿看不清真假,倒也不会如此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