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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院子里出去后,寡嫂柳氏就病了,病得急且凶。
在我撞见他们好事当天,她便「旧疾复发」,咳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丝帕。府中医官束手无策,顾文翀急得焦头烂额,贴出告示,重金悬赏能人异士。
很快,一个自称「云游神医」的老者被请进了府。他仙风道骨,捻着花白的胡须,一派高人模样,眼底却藏着一丝精于算计的油滑。
我心中不安,挺着肚子也想去看看。毕竟她是顾文翀的大嫂,是顾家的长嫂。
我本是去探望,却在她的院门前顿住了脚步。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那「神医」故作高深的声音。
「侍郎大人,夫人的病根深蒂固,寻常药石无医。若要根治,需一味奇特的药引。」
是顾文翀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先生请讲,无论何物,顾家定当竭力寻来!」
「此药引,名为『紫河车』。」
我的心,咯噔一下。紫河车,是胎盘的别称。
「神医」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吊足人的胃口:「而且,最好是男婴的紫河车,阳气最盛,方能以阳克阴,驱除夫人
体内的沉疴寒毒。」
整个顾家,怀孕的就只有我一个。
我的四肢瞬间冰凉,血液仿佛凝固。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房内,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后,响起了柳氏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文翀,我知道这很难。」她说,「嫂嫂的命是命,弟妹腹中的孩儿也是命。可......可他毕竟还未出世,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嫂嫂啊。」
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我的命,究竟哪个对顾家更重要文翀,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你不能被这妇人之仁束缚了手脚。」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浑身发抖。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听,去等待。
等待顾文翀的雷霆之怒,等待他拍案而起,将那妖言惑众的「神医」和恶毒的寡嫂一并轰出去。他该说:「荒唐!那是我顾文翀的妻儿,谁敢动他们分毫!」
他该这么说的。
然而,我等来的,是一片死寂。
那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他被说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房中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我却感觉自己身处万丈冰窟。
我回到房里,无力地跌坐在床榻边。
腹中的胎儿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轻轻地、安抚般地动了一下。
我低下头,颤抖着抚摸上那片温热的隆起。那里,孕育着我的骨肉,我的希望,我的一切。
可如今,这一切,在他眼里,成了一个可以用来换取大局的筹码。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我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