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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廊下,听顾弘时说完赖依依的事。
风卷着他的话音掠过耳际,只觉得喉咙里发涩。
那些被他当作真相的话,不过是另一场骗局的注脚,而我却为此蹉跎了五年。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所以呢杀了他们,就能抵消你让人挑断我的腿筋抹掉那九十八次被抛下的罪孽
他突然抬手往自己脸上扇,清脆的把掌声在院里荡开。
冉曦,我知道我混账......
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怎么赎罪都行!
顾弘时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背脊佝偻。
可我看着那抹狼狈的身影,心里没掀起半分波澜。
对他的情早在列车上就已经消磨殆尽。
记忆回笼后,更不可能生出一丝情谊,哪怕一点点的同情,可怜。
他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雾:
外面那些箱子是我按双倍赔的钱,还有玉镯,我找最好的工匠补好了......
我知道这不够,但我仍想弥补。
我朝卫队长抬了抬下巴:搬进来,点清楚入账。
这些本就是我的东西,犯不着因为厌恶他就不收。
等卫兵清点好东西后核对无误后,我朝顾弘时下了逐客令。
他眼里的光暗了暗。
走出门前,他停下脚步:宫景澜......他对你好吗
这句话倒让我愣了愣。
转头看向屋里,宫景澜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我刚换下的舞裙。
听见动静,他抬眼望过来,眼里的笑意感染了我。
我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当然。
顾弘时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瘸着腿往外走,孤单落寞的背影和院里的笑语声格格不入。
一个月后,我的右眼彻底好了。
进新式学堂的第一天,先生让我们谈女子何为。
我站起来:女子可读书,可明理,亦可如男子般心怀家国。
同窗们的掌声落下来时,我忽然懂了。
过去困在宅院的日子,不过是困住了自己。
宫景澜从前线回来,总带些稀奇物。
染着硝烟的弹壳,他说能给孩子当玩意儿,亦或是半块在战壕里省下的奶糖,他剥开纸塞进我嘴里,甜得舌尖发颤。
他夜里看军务简报,我就在旁边写学堂的策论,偶尔抬头撞上他的目光,他总会放下笔,替我揉一揉发酸的肩。
再次听到顾弘时的消息,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丫鬟举着张日报跑进来,激动叫唤:
小姐!您看!顾弘时死了!报上说他被乱兵杀了,尸体在破屋里放了三天才被发现呢!真是恶有恶报!
我接过报纸,黑体字标题特别醒目。
可心里没什么感觉,既不觉得解气,也不觉得惋惜。
刚把报纸放下,突然反胃涌上喉咙,我捂着嘴弯下腰。
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去请大夫。
老御医搭完脉,捋着胡子笑了:恭喜夫人,是喜脉,快两个月了。
恰在这时,院外传来马蹄声。
宫景澜风尘仆仆地闯进来,军装扣子都没系好,手里还攥着半截缰绳。
怎么了听说你不舒服
我望着他额头的汗,突然笑了。
伸手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宫景澜的手小心翼翼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人心头发暖。
这便是最好的盼头了。
有些债,不必清算。
有些人,不必记挂。
这一世,能牵着对的人的手,往前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