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松雪堂内,梁妈妈刚添上新茶,就听见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梁妈妈不禁问道,您还是觉得不合适
老夫人撩起眼皮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有这么明显吗
梁妈妈也跟着抿嘴笑,旁的人许是看不出您的心思,老奴跟了您大半辈子了,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诶,怎么说呢,就我和姚娘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我对他们宋家的姑娘,那肯定是要高看一眼的。老夫人捂着茶碗盖,慢条斯理地和梁妈妈说,原本呢,我是觉得两个孩子差着辈分,怕是不妥,但当年我也是看着阮氏进门的,姚娘还在的那几年,她这个长媳做的也是滴水不漏没得挑,她教出来的女儿,定是不差,但是......
您这欲言又止的,怕不是三爷已经在您跟前交代过什么了吧见老夫人话说了一半,梁妈妈就更好奇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心思微怔片刻,又呢喃道,说起来我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
要不老奴这会儿就去安排梁妈妈问。
可老夫人却没有应声,只掀开茶碗盖默默地喝起了茶。
另一侧的耳房内,沉玉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补着帕子,刚巧绣完,梁妈妈就把她叫去了前厅。
屋子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松雪堂里点了灯,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一边看她补的帕子一边夸她手艺好。
沉玉瞧出了老夫人眼底的倦意,不等人开口,就主动起身请了辞。
老夫人眉眼微动,示意梁妈妈把银子给沉玉。
沉玉垂首接过,微微一掂,便知道这银子是给多了。
她立刻抬起头看向了老夫人,刚要说话,却听老夫人先开了口。
多出来的是赏钱,你活儿做得好,应得的。
多谢您。沉玉于是也不扭捏拒绝,只又说了一句,陶掌柜的这一份,一会儿我亲自给她送去。
眼见老夫人闻言笑而不语,沉玉便恭敬地福身告退。
垂珠的门帘打起又落下,还不等沉玉在廊下站定,一股卷着湿气的邪风就把她吹眯了眼。
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正忙着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盆景,沉玉本想开口讨把伞,但转念又觉得再把伞送回来也是麻烦。
只是她才跑出内院,豆大的雨点就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
沉玉急忙躲进一处屋檐下避雨,才刚站定喘了口气,眼前忽然闪现出亭松的身影。
他来得悄无声息,吓得沉玉慌不择路。
三爷请。亭松言简意赅,没有给沉玉留半条退路。
沉玉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却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亭松去了裴肃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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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阴云沉风大雨急,可书房内却暖意淌淌舒适宜人。
沉玉一进屋就谨慎地背靠门框站着,心思起伏不定,与端坐在案桌前神色从容淡定的裴肃相比,反差鲜明。
见裴肃无声地冲自己招了招手,沉玉偏忍着没有挪步。
男人见她这副警惕的样子也沉下了脸,把捏在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怎么,以为我要吃了你不成
沉玉抿了嘴,还是没说话。
这一刻,裴肃忽然觉得和这么个小女人置气简直有失身份,不由松了口道,就是让你看一看这两块缂丝有什么不同而已。
沉玉这才走上前,将桌上的两块布拿起来细细比对了一下,然后把左手的那一块递还给了裴肃。
这块是真的东渚缂丝。
那另一块呢裴肃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沉玉的右手上。
沉玉将右手的布块又来回翻了翻,谨言道,这块其实也是真的,但真的不多。
少卖关子。裴肃撩眸看了沉玉一眼。
东渚缂丝从蚕丝到染料选的全都是上品之材,通经断纬之法织出来的布虽然没有香云纱或杭绸那么轻薄柔软,但却胜在料挺布韧,工艺精湛。
她说着把布块递到裴肃面前,又怕他看不清,自己也倾身弯了腰,仔细地指着布块背面的经纬纹理道,这块缂丝仿得巧,经线用了上好的蚕丝,但是纬线却以次充好了,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摸一摸,料子的柔滑和软硬度还是......
沉玉解释得认真,一抬眼,却见隔着案桌的男人正盯着她因俯身而微微敞开的衣襟。
四周弥漫的全是裴肃惯用的沉香,似药似蛊,一点点蚕食着她清醒的意志。
恍惚中,也有那么一个下雨天,裴肃偷得半日闲起了兴致要教她写字,刚开始两人都认真,裴肃拆字她临摹,屋子里飘着浓浓的墨香。
但写着写着,男人的手就从她的小臂一点点挪至她的腰间......
窗外风雨正盛,屋内却凤鸾颠倒,好好的一桌字帖,最后全被香汗洇湿,连带沉玉身上那一袭竹青云纹衫都染了一片墨渍,明晃晃地叫人耳红脸臊。
打那之后,裴肃就多了一个在书房作弄她的恶趣味。
什么桌案椅子,书房的贵妃榻,裴肃都拉着她胡闹过,更甚一次,这人竟直接把她压在窗边胡作非为。
青天白日的,外头还有来回跑腿传话的小厮,窗子半开着,根本挡不住春情荡漾,沉玉记得自己当时是真被他逼急了,又气又恼地张嘴就咬在了他的肩头,惹得裴肃轻笑不已。
这男人,从来都是这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
沉玉随即缓缓直起腰身,捏着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肃道,想必大人这是分清了两块布料的不同了,那小女子就告退了。
再过几日春闱的成绩便要出来了,想帮你夫君谋个一官半职吗
不等沉玉迈步,裴肃慵懒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沉玉回身看他,满眼不解,大人何意
你帮我做些事,他日若你夫君上榜,我便能帮他在清闲的衙门里先安排个职务。
贡士还没有功名在身,本不可为官,过往虽有破例之人,但也都是些天资优异的贤者,沉玉觉得许禀承根本排不上号。
但是!
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是沉玉却郑重其事地给裴肃行了个福身礼,言之凿凿道,夫君乃正人君子,雪胎梅骨刚正不阿,断不会让小女子用这种方式帮他谋取官职的。
但是,她偏不想随了裴肃的意。
我们夫妻一条心,小女子信得过夫君,将来他若成龙成凤,亦是靠他自己的能耐本事,绝对不是靠走旁门左道得来的。
许禀承的能耐沉玉多少也知道些,论读书作文,他是有些过人天赋的,但要论做官,他怕真是少了些魄力和能耐。
况且她现在是被休的下堂妻,许禀承是好是坏已和她再无瓜葛。
可眼下能用许禀承来当面恶心裴肃一把,沉玉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连带转身时裙袂翻飞的模样都像极了误入凡间的仙娥,灵动缥缈。
她如今已是自由身,再也不用看人的脸色行事了,就连裴肃也别妄想再拿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