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顾远征没有走。
他像是要在小镇扎下根来。
他不再躲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生活里。
我去买菜,他就在后面,默默地帮我拎着最重的那个篮子。
绣坊缺了什么东西,他第二天就会悄悄地放在门口。
下雨了,他会撑着伞,远远地跟在我身后,直到看着我安全到家。
他不说话,不靠近,只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对他视而不见。
秦默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找上了他。
顾先生,我知道你是谁。
秦默开门见山,放手吧。你给她的伤害,不是现在做这些就能弥补的。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顾远征冷冷道。
不,你错了。
秦默直视着他,知念的手因为给你治病伤了筋脉,再也不能做精细的活了。她现在每天刺绣,都要忍着锥心的痛。你毁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你凭什么觉得你还能拥有她
顾远征如遭雷击,猛地抓住秦默的衣领:你说什么她的手......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心死了。
他从不知道,她的手,也废了。
他想起日记里,她写下的手腕好酸,快要抬不起来了。
他这个混蛋!他这个瞎了眼的混蛋!
顾远征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鲜血淋漓。
他终于明白,他欠她的,何止是半条命。
他欠她的,是她的一整个世界。
顾远征消失后,世界都变得很安静。
日子静得能听见灰尘在光线里飘浮,落下,再无声息。
我常常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这双手,曾捻起过细如牛毛的金针,稳得分毫不差,现在连端一杯水都费劲,指节上一层淡疤无声地提醒着过去。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的。诊室里弥漫着清淡的草药香。
门被撞开,秦默闯了进来,脚步乱得不像话。
他向来一丝不苟,这会儿额发乱了,金丝眼镜都歪在鼻梁上。
知念。秦默撑着桌子喘气,一份报纸被他啪地拍在桌面上。
谢知念眼皮都懒得抬。又是顾家的破事吧,我漠然地想,那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了我伸手去够水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自己看。秦默把报纸推到我面前,脸色沉得能滴水,头版。
视线一落,那几个加粗的黑字直直撞进她眼里。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砸得她胸口发闷。
【致我挚爱的前妻,谢知念女士:】
看到标题的一瞬间,我忘了呼吸。
我一把抓起报纸,粗糙的纸面硌着指尖,廉价油墨的冷涩气味,直冲鼻腔。
白纸黑字,却活了过来。
字里行间,全是顾远征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把每个字碾碎了灌进来,带着血腥气。
视线往下扫,心脏猛地一抽,疼得我几乎窒息。
【是你,用金针渡穴废了一双手,才把我从瘫痪的绝境里拉起来。而我回报你的,却是最狠的背叛。】
我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个骗子,余雅娴,我已经把她送上了军事法庭,她会付出代价。】
【我名下所有财产,都转给你,算是我迟来的补偿。】
钱他以为我稀罕他的钱
我想笑,想骂他混蛋,嘴角却僵硬得扯不开,眼眶倒先烧了起来。
【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不求你原谅,只愿你余生安好。】
报纸末尾,还附着一张复印件。
医院的诊断书。
捐献者一栏,顾远征三个字,灼得她眼睛刺痛。
他把一个肾捐了。
手术日期,今天。
哗啦一声,报纸从抖个不停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所以......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结局。
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