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识挣扎着浮出黑暗,刺鼻的消毒水味率先钻入鼻腔。
顾远征眼皮沉重,每一次掀动都牵扯着全身的钝痛。
光线从缝隙中刺入,他终于撑开了眼睛。
视野由模糊的色块,渐渐聚焦成一个清晰的身影。
谢知念坐在床边,正低头削着一个苹果。
她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仪器。
刀刃贴着果皮,匀速转动,红色的果皮连成一线,垂落下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柔和地洒在她肩头。
发丝被映照成浅浅的金色,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刀片刮过果肉的细微声响。
这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
顾远征想,否则他怎么会看到如此温柔的谢知念。
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费力地动了动嘴唇。
知念......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削苹果的手停住了。
那圈完美的果皮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我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没睡好的血丝,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我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用牙签扎着,递到他嘴边。
醒了医生说你可以吃点东西。
我的语气没有起伏,却也褪去了那层能将人冻伤的寒意。
顾远征没有张嘴,甚至没有去看那块苹果。
他只是死死盯着她,像要将我的样子刻进骨血里。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烫,迅速泛起一层红色。
你......不走了
他问得极轻,每个字都带着颤音,暴露出深埋的恐惧。
我沉默了。
我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那块被举在半空的苹果上,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过了许久,我才重新开口。
等你好了,再说。
我没有许诺留下,更没有提及原谅。
这句话却像一道赦令,将顾远征从绝望的深渊里捞了出来。
这就够了。
这是他拿半条命,换来的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伸出那只没有扎针的手,指尖颤抖地接过那块苹果。
指腹不经意间,碰到了我微凉的皮肤。
他慢慢地将苹果送进嘴里,轻轻咬下。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
是他这辈子,尝过最甜的东西。
窗外,积雪正在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
枝头的蓓蕾,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头。
焚身的烈火或许尚未熄灭,但他好像,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